阮堂演等人终于连夜赶路,在清晨时分,到达了皇城云仓。
云仓果然不愧是皇城,城墙巍峨,城门高耸,还有城池下威严的护城河,阮堂演从未来过云仓,却在这一刻从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熟悉,那是从骨血里带着的某种悸动。
这里本该是他的家,这里本该有他的家人。
五昭站在那里,哇了一声,“公子,云仓看着真的超级超级雄伟壮观哩。”
四喜在旁边切了一声,心道真是没见过世面。他可不是第一次来云仓了,对于旁边那几个看着城墙久久不语的几人十分不屑。
城门处突地有人驱马急速而出,似乎是有要紧事,等看到周归,却突地勒紧马缰,翻身下马道:“周大人,你已到了就好,陛下让你回京之后立刻进宫面圣,不可拖延。”
周归肃然道:“我知道了。”
他驱马至霍真马车前,道:“霍老太爷,你先行回去旧宅休息,之后陛下可能会传唤你入宫。”又对阮堂演等人道,“我等先行一步,告辞。”说完便驱马疾驰入城。
在城门口,阮堂演与霍家祖孙分道扬镳,走时,霍知难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那是很复杂的一眼,当时的阮堂演夫妇没看懂,后来方才明白,那眼神是冷冰冰的,就像是那些暗中窥视的毒蛇,阴冷,毒辣。
楚照没有料到他们这么早就会到,遂在城门入口处的小面馆里吃面,注意到周归的人马,便知道他们到了,五昭正坐在外面好奇的东张西望,楚照突地在旁边伸出个脑袋来,“小五昭,你看什么呢?”
“呀。楚大哥!”五昭猛地一扑,搂着楚照跳了下去,“我正找你呢。”
楚照伸手接下他,阮堂演听见声音掀帘来看,知道他是楚照,便微微笑道:“楚大哥,好久不见。”
“三公子,少夫人。”楚照行礼道,“二公子今日脱不开身,让我来接你们。”
阮堂演道:“劳烦楚大哥了。”
楚照倒是一愣,这三公子倒的确是变了不少,这样斯文有礼,可不是他的风格。五昭搂着楚照的手臂,道:“楚大哥,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好饿,云仓有什么好吃的,我都要吃。”
“先回二哥府里。”阮堂演说。
五昭摸摸小肚子,撒娇道:“先吃饭嘛。”
阮堂演无视他的撒娇,对楚照道:“先回府见二哥。”见他态度强硬,楚照便只能上去驾车,让后面跟着的人给五昭买了些吃食先填肚子,因为有楚照在,外面坐不下三个人,阿荆便进了车厢。
云仓一大早上就人头窜动,路边的摊子上有各种各样的吃的。五昭猛吞口水,边吃边说,“楚大哥,这京都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里,我们晚上去吃好不好?”
楚照笑道:“七罗斋和东归楼,东归楼是我们自己家的,你想去哪儿?”
“那当然是自己家呀。”五昭理所当然道,“我可不给别家老板送银子嘞。”
“好,东归楼的厨子手艺不错,二公子就颇喜欢。”
五昭又笑眯眯道:“但是嘞,我们要在云仓待那么多天呢,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勉强去七罗斋看看,不然不是白来了嘛。”
外面两个人说个不停,车厢里却很安静。
阮堂演掀开车帘一角,看着云仓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眉眼中带着微微的倦意,宋聊聊紧紧握着他的手,也没有说话。
“原来这就是云仓。”阮堂演说。
“嗯。”宋聊聊笑了一笑,但那笑半分不曾到达眼底,她温柔的开口,“其实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是不是?”
的确跟想象中不一样的,但具体哪里不一样,阮堂演又说不上来,突地他眼睛一亮,猛地伸出半个头去,似乎是在用视线追赶什么东西。宋聊聊道:“阿演,怎么了?”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有太多人,她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谁。
阮堂演看的是一个刚刚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年约六十几的老人,那老人似乎是躲在巷子里的某一家小店或者小角落里喝了一夜的酒,此时拿着酒壶,醉醺醺的往外走,拐过街口消失在了云仓七弯八绕的街道中。
尽管做了改变,但阮堂演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谢于青。
以前谢于青为了躲避麻烦,也做过这样的改装,明明是四十几岁,扮起六十几岁的人来,也毫无违和感。但宋聊聊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见阮堂演不说,她便也不打算再问下去。
她向来懂得尊重这两个字的重要性,所以即便是对自己的夫君,她也会允许他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就像她从来不问,为何阮堂演不告诉他自己是许燕山一样。
马车到了阮府,门前的小厮早就听主人吩咐过,所以利落的让人将他们的行礼都搬到了早就收拾好的客院里,然后就领着他们进去,在路上道:“我们家大人现在正跟人在书房谈话,我先带三公子与夫人去后院稍作休息。”
阮堂演扬眉:“今日二哥未去早朝?”
小厮答:“早上宫里传出消息天子身体有恙,早朝取消了。”
阮堂演便不再说话,云仓与他想象中不一样,但阮府倒是没有多大差别,就跟阮堂云那个人一样,没有什么人情味。他叹道:“聊聊,我这二哥也真是,刚才门口的石狮子都破成那样了,也不找人换一个,这府中也一点都不热闹,你瞧瞧这府中景致,就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真是荒凉呀,好歹弄些花花草草不是。”
宋聊聊抿嘴笑道:“二哥的府邸,他想布置成怎样就怎样,哪里轮到你在这里发表言论。”
前面的小厮听了,忍不住开口道:“嘿,三公子,不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愿费心打理,是大人自己吩咐的,他说什么都挤在府里,闷的慌,连下人都没几个嘞。”
这一路走来,倒的确是没见到几个下人。
阮堂演忍不住感慨,“我二哥是不是没钱呀,按理说,他一个三品官员,月俸也不低呀,怎么感觉日子过得抠抠巴巴的。”又回头问楚照,“楚大哥,阮家京都城的生意是要关门了吗?”
楚照也笑了,“三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要是关门了,还要我在这里做什么,而且阮家生意上的银两,二公子可是从来没从上面划过钱。”
“啧啧,我就猜到了,二哥又不是我这个纨绔。”
宋聊聊知道他是在调整心情,便也乐得陪他一起,附和道:“你也知道你是个纨绔,你说,二哥那么清正俊朗的人,怎么就没姑娘嫁给他呢,反倒是你这个纨绔倒先成了婚。”
闻言,阮堂演挠了挠她的手心,笑眯眯道:“聊聊,你可别是后悔了啊,再说了,我二哥再清正俊朗,但天天冷着一张脸,姑娘都被他吓跑啦。”
小厮听了,又忍不住开口了,“谁说没姑娘想要嫁给我们大人,唐家的小姐可太喜欢我们大人了,就是我们大人不愿意。”
阮堂演一听,来了兴致,追问道:“哦,你们大人为什么不愿意,是不是那唐小姐长得不好看,我二哥看不上呀。”
“那可不是的,三公子你可别乱说。”小厮道,“唐小姐长得可漂亮啦,当今天子都夸过的姑娘,能差到哪儿去哦。”
“是嘛,她真喜欢我二哥?”
“对呀,京都城的人都晓得嘞,唐太傅最宠的小孙女喜欢御史中丞阮大人,还说是在宫宴上一见钟情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我二哥对人家是个什么态度呀?”
小厮摇摇头,说:“这我不可不敢多说了,大人最讨厌我们下人嚼舌根啦。”
阮堂演本来想说你这还说的少了吗?但却突然瞥见前方走来一个穿白衣的女子,他脚步顿了顿,身形走姿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等那姑娘从身边走过,他鼻子动了动,是瑞麟香,他方才想起,这不是当日船上的假小玉儿吗?也就是太子的侍女程音。
他笑着打趣道:“刚刚那姑娘不会就是唐家小姐吧?”
“不是不是。”小厮说,“那是太子的人。”
阮堂演与宋聊聊对视了一眼,小厮将他们带到了院子,道:“程姑娘走了,大人现在应该没事了,三公子你们先随便看看,我去请大人过来。”
等了大概半炷香时间,阮堂云一身织缙云袍走了进来,阮堂演夫妇唤道:“二哥。”
阮堂云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有周大人保驾护航,你还不放心嘛!”阮堂演看了看他,问,“二哥,你年前伤着哪儿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阮堂云道:“没事。”又回头对楚照道,“你先回去忙吧,晚上我们去东归楼吃饭,多备些家乡菜。”
五昭支支吾吾道:“二公子,我们早饭还没吃呢。”
阮堂演噗嗤一声笑了,踢了五昭一脚,道:“二哥,你别管他,楚大哥刚刚才给他买了东西吃。”
“没吃饱嘛!”
“行了。”阮堂云偏头唤来小厮,“让厨房准备吃的送过来。”等小厮领命去了,他又道,“一路上舟车劳顿,吃完饭就先休息一下,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陪你们。”
阮堂演挥手道:“你去吧,刚刚周大人在城门口就被急匆匆召进宫了,应该是关于年前太子遇刺一案,二哥,我猜你也该忙了。”
“回来就被召进宫了?”阮堂云面色不改,但语气明显沉了几分,“那霍真呢,也进宫去了?”
阮堂演观察他的脸色,道:“那倒没有。”
阮堂云沉思了一会儿,“有事找小厮,我先去忙了。”然后便急匆匆的走了,楚照也回去忙生意上的事情了。
之后再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仿佛就是在他们进入云仓这一天,就开始急转而下,甚至都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和喘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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