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文对徐浪的喜欢,是从中学入学开始的,那时颜文文比现在更腼腆。
开学第一天,父亲颜镇想陪她一起适应新环境,开车送她上学,母亲封灼坐在后排,紧紧搂着颜文文,不停的抹眼泪,一副生离死别的凄惨模样。颜镇看着心烦,把车窗开了条缝,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封灼看着颜镇手里的烟,眉头紧紧的皱起,问他:“怎么当着孩子的面吸烟,不知道二手烟最伤害身体吗?”
颜镇心情烦躁的挥挥手,又吸了两口,才把烟灭掉。颜文文明显感觉到车内僵持的气氛,看了颜镇一眼,小声的说:“老爸,老妈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到新学校我一定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让你们费心。”
颜镇听完,脸色明显和缓起来,顺手关上车窗,看了看后视镜,对颜文文说:“什么费不费心,我是你爸,一切都是应该的。”
颜文文听完,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双手挣脱封灼的怀抱,身体前倾,搂住前排的驾驶座,开心的说:“爸,下周回家,你带我去科技馆好不好?同学们都去过了,我想跟你一起去。”颜镇听完,挠挠头,不置可否。
颜文文知道,不回应就是不同意。颜文文努力掩饰着脸上失落的表情,慢慢坐直了身体。颜镇明显察觉到了颜文文的情绪变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颜文文,想了想,对她说:“好,下周只要有时间,一定带你去。”颜文文知道,颜镇下周不一定真有时间,但还是瞬间开心起来,对后视镜里的颜镇点点头,笑眯眯的钻进封灼怀里。
封灼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互动,慢慢笑了起来。待颜文文钻进自己怀里后,把她搂的更紧,在她细嫩的脸上亲了亲,说了句:“臭丫头,我把你从小带到大,你不跟我亲近,反倒跟你的酒鬼老爸亲近,真是白疼你了。”颜文文在封灼怀里扭了扭,头发都折腾乱了,封灼把她从怀里推出来,从包里掏出梳子,细细的为她梳头发,颜文文享受着这一切,一脸幸福的看着封灼。
车窗外,风景一掠而过,车内幸福融融。
颜文文安顿好后,颜镇嘱咐她待在宿舍休息,不必送他们。颜文文听到后,站在原地看着颜镇,静静的不说话。颜镇见状,一把搂过颜文文,狠狠揉了揉她的发顶,对颜文文说:“真舍不得,就跟我回家,过两天再来,一样的。”
?颜文文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阶段自己必须经历,成长有时要独自面对。颜文文词汇量缺乏,讲不出很深刻的话,只好放松的待在颜镇怀里,感受着属于父亲的特殊气息。
?半晌,轻轻的推开颜镇,后退几步,对颜镇摆摆手,大声说:“爸爸不要吸烟,少喝点酒,记得早点回家。”颜镇听完,摸了摸颜文文的发顶,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笑的说:“傻丫头。”
?封灼的脸色并不好看,自己的老公可是出了名的爱玩,身边的朋友哪个不知道,颜文文出生后,颜镇稍微收敛了些,但两人还是会因为颜镇在外拈花惹草而大吵大闹。
?这样的家庭状况颜文文看在眼里,但从不多说什么,都说孩子是父母的粘合剂,颜文文深信,只要自己好好的,父母想离婚,得先过自己这关。颜文文的想法确实没错,封灼早就想离婚了,但为了颜文文,她一忍再忍,就是希望给颜文文一个完整的家。
?封灼深爱着颜镇。对方从结婚开始,招猫逗狗、拈花惹草的事没少做,但封灼始终相信自己的选择。男人就像小孩子,爱玩,但他玩累了,总要回家的。所以封灼对颜镇在外的花边新闻,尽量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有几次,颜镇做得实在过火,封灼忍不下那口气,和颜镇大吵大闹,差点动起手来。
?几次冲突之后,颜镇依然我行我素,完全不在意封灼这个人,他的所做所为无异于拿刀往她心口上扎,她这里痛哭流涕,生不如死,颜镇在那里红灯帐暖,春宵一刻。
?封灼想明白了,婚姻走到一定程度,都是为孩子,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实在不能在一起,不强求,但永远不能伤害孩子,这是底线。
?颜文文多数时候闷不吭声,但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父母关系不好,父亲在外面拈花惹草,母亲一直很伤心。颜文文觉得很奇怪,父亲对如此深爱他的母亲不闻不问,反而去外面找女人。最爱他的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颜文文站在宿舍门口,目送颜镇和封灼离开,待两人走远后,颜文文还是忍不住跟上去,想多看两人一眼。
?慢慢追上后,颜文文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过了会儿,听到颜镇对封灼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几点回来?”“哎呀,说不准,你先回去吧。”颜镇说完就走了,留下封灼一个人站在原地。封灼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维持内心的平静,慢慢走出校门,待走到颜镇刚才停车的地方,发现颜镇已经把开走了。封灼不断的在内心安慰自己,其实自己早该习惯了,可为什么还是很想哭呢?
?颜文文在封灼身后慢慢跟着,想走过去安慰一下母亲,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心里不断祈祷,希望母亲能坚强一些,现状是难以改变的,不如对自己好一点。
?颜文文看着封灼打车离开后,觉得心里空空的,住校是颜文文自己提出来的,她不想待在那个父母互相较劲,令人觉得躁动不安的家。她眼看着两人之间争吵、冷战,却无能为力,自己的心情也一直受到他们的影响,当然是不好的影响。实在没有办法,颜文文决定先离家一段时间,把问题放在原地,让自己的心清净一下,问题又不会跑,等自己理清思路后,再去解决。
?颜文文想过父母离婚的可能性,但颜文文不想考虑跟父亲生活还是跟母亲生活的问题,静静站在校门口,颜文文突然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都是上学、结婚、生子,努力赚钱努力花钱,不断的为这个社会提供生产力,拉动消费,却不断消耗自己,直到老死那天。上天利用着每一个人,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颜文文看着父母这种搭伙过日子的婚姻,非常绝望,颜文文从那个时候起就不想结婚,但当时的颜文文不知道,在未来,父母的婚姻对自己的婚恋观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颜文文呆站在校门口,不知道是先回宿舍,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好像怎么都可以,又怎么都不行。颜文文突然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动。
?徐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在徐浪看来,这种新生入校的日子,一个小姑娘呆呆站在校门口,一定是想家了,徐浪本着为师为长,要关照对方的原则,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颜文文的肩膀,问道:“你是新生吧,快进学校,认识两个新同学就什么都好了。”
?颜文文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是多管闲事,自己爱在这里站多久就站多久,这条马路又不是他家开的,何必多嘴多舌。但颜文文还是客气有礼的向对方道谢:“谢谢,我会尽早回去的。”
?徐浪点了点头,就走开了,直到在讲台上再次看到徐浪,颜文文才知道徐浪是自己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吃惊之余,对徐浪的印象特别深刻。
?至于对徐浪的喜欢,是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徐浪的娃娃脸、磁性的声音、风趣幽默的课堂讲解,都深深牵动着颜文文的心。
?颜文文把这份感情埋藏了很久,直到昨天,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表姐靳珊的电话。
?靳珊打趣颜文文:“你不是说自己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吗,为什么还要喜欢男人?”颜文文捏着手里的电话,哑口无言,因为颜文文对男女之事一直嗤之以鼻,每次靳珊珊跟她分享自己和小男友的情事时,颜文文总是一脸嫌弃,不断暗示对方立刻住嘴。所以,在颜文文因为感情问题求助靳珊珊时,靳珊珊没有选择立刻帮忙,而是先调侃了她一番。
?等了半天,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反应,靳珊珊才大发慈悲的说:“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颜文文本想直接挂掉电话,可想了想,身边实在没有可以聊的人,只好一五一十的对靳珊珊说出自己对徐浪的喜欢。
?靳珊珊听了半天,品过味儿来,敢情自己的表妹喜欢上了一位男老师,还是单相思。靳珊珊本想横冲直撞的把话说出来,又担心颜文文接受不了,只能拿捏着词语,慢慢跟颜文文分析:“文文,我跟你讲,喜欢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虽然我有男友,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好好学习,别整天胡思乱想,那个人既然已经当老师,年纪肯定比你大,你才十几岁就谈恋爱,已经做错了,既然错了,就要错的精彩一点儿,找个同龄的帅哥多好,我给你介绍。”
?颜文文听她越说越出格,随便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靳珊珊不懂颜文文所谓的单相思,靳珊珊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懂,喜欢就喜欢了,没什么大不了,哪天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不都这样吗?习惯就好了。
?颜文文的单相思一直持续了两年,连颜文文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情,可以持续多久,只能被动的机械的喜欢着。如果让颜文文自己选,颜文文不会选择喜欢上任何人,人生而自由,喜欢一个人,让颜文文觉得很不自由,可喜欢这种事不由自己做主。颜文文无法主动停止这种喜欢,只能被动的承受着。
?马上要七月了,颜文文真不知道,依然心心念念的喜欢着徐浪,想告诉对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颜文文本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埋在肚子里,直到听说徐浪调职的消息,颜文文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人生,将和这个人没有任何交集,这份喜欢也会终生深藏心底,就像从未出现过。颜文文暗自问自己,坚持了两年的喜欢,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份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喜欢,对方却根本不知道。
?除了表姐,颜文文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聊这件事的人,人生一直这样,颜文文早习惯了。可对徐浪的单相思,是颜文文人生的初次体验,思索良久,颜文文还是决定跟对方坦白。
?在校门口拦住徐浪的时候,颜文文很忐忑,不知道对方会怎么看她,但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肯定不会回头,颜文看着徐浪疑惑的眼神,有些胆战心惊,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吓人。
?颜文文看着徐浪,清了清嗓子,对徐浪说:“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上半年的学期马上就要过去了,徐浪一整天都忙得团团转,心里本来就很烦躁,看着颜文文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更烦,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找他,因为对方看起来很腼腆,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对方不会在校门口拦下他。徐浪压制一下内心的负面情绪,对颜文文说:“什么事?”颜文文把背在身后的书包紧了紧,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颜文文说:“有个事儿,一直没告诉你,今儿正好遇见你。你一直在我班上,我都不知道,前两天跟家里人聊天,他们说班上有个学生跟家里是亲戚,我一问,才知道是你,论辈分,你得叫我表叔。”徐浪说完哈哈大笑。
?颜文文依然低着头,眼睛瞬间睁大了,呆立在原地,听着徐浪爽朗的笑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半晌,颜文文回过神来,对徐浪说:“听说你要调职,跟你告个别。”徐浪挑了挑眉,问道:“就这?”颜文文低头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徐浪站在原地,从兜里摸出烟,熟练的点上,连抽了好几口,突然想起江米曾说颜文文喜欢自己的事。徐浪脸上慢慢挂起了笑,朝天吐了口烟,看着颜文文的背影,说了句:“小屁孩儿。”
?颜文文面红耳赤的往家里走,希望刚才的时间能够倒流,这样自己就不会沉浸在懊恼的情绪里,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很久以后,颜文文还会想起徐浪这个人,不再带着喜欢的情绪,不是因为徐浪是她表叔,而是颜文文知道,徐浪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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