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引子
夜幕降临在广袤的土地上,静谧而缠绵,有云朵遮掩了月光的颜色,于是微风飒飒而袭,细雨飘落。
九辰国北部的追云关,在这样的风雨中,却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气息。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转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人影向着城中急行,孤独神秘。大约一刻钟,人影停在了一处府邸的后门,伸出右手,轻轻叩响了门环。那正是追云关守将何敬泽的府邸。
不多时,有家丁应门,人影悄无声息的闪入府内,追云关又重归宁静。
人影被家丁引着进入府邸深处,在一处书房里,他见到了端坐于书桌后的何敬泽。
人影在书房内站定,明亮的灯火中,他脱下了斗篷,露出一袭九辰国时兴的长衫。何敬泽坐在书桌后,微微眯起眼,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年轻,出乎了他的意料。
打量了一圈后,何敬泽开口道:“九辰国人?”语气中透出怀疑。年轻人笑道:“很多人说我像九辰国人,但很遗憾,我不是。”何敬泽冷哼一声,年轻人不以为忤,反而彬彬有礼的作了一揖,道:“在下便是北池王庭派遣的特使,见过何将军。”
何敬泽打量他几眼,淡淡的问道:“你们穆罕派你来的?”
年轻人点头,回答道:“穆罕让我来帮助你,完成你和我们北池国的约定。”
何敬泽狠狠地的瞪着他,半晌才又开口:“无需多劳,我何敬泽说到就一定做到!”
年轻人在恍惚的灯影中笑得很是灿烂:“我从不敢和叛国之人谈诚信。”
“你!!”何敬泽闻言猛然挺身,却又在片刻后颓然的跌坐回去,年轻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淡淡的说道:“看过这封信,将军就可以放心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北池国是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何敬泽沉默的坐着,年轻人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两日后我们的大军就会到达关外,届时希望将军不要让我们失望。”何敬泽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那封信函,哈摩微微一笑,行礼道:“告辞。”随即转身离去。
屋内没了动静,何敬泽伸手拿过信函拆开,常年紧握兵刃的双手有些颤抖。信只有两张纸,写满了字体各异的字,何敬泽从头到尾缓缓看过,眼中闪过浓浓的痛苦。他将纸伸到灯火中引燃,明媚的火光中,他英武的面庞刹那沧桑。
两日后,凶悍的北池国大军排列着整齐的步伐,逼近了九辰国边境,九辰国最坚固的险关追云关,瞬间便陷入风起云涌,号称牢不可破的关卡,不到一日的功夫便落入敌手,局势微妙,一触即发。
第一章乱幕初现
破晓云散,黎明到来。又是明朗安乐的一天,九辰国昭京的街道上已经陆续有了行人,这座庞大繁华的古都正在苏醒,四处都透露着昌盛的气息,这样平静的生活已经维持了十几年。
十八年前,文乾帝的弟弟——当时的荣亲王爷,也就是现如今高高在上的文成帝,用座下的铁蹄叩开了昭京皇城的大门,用手中的剑划出了时代的分割线。然后一代帝王悄然消逝在巍巍深宫,新的帝王在一片恭贺声中登临宝座……
十八年的时光无声无息的流淌,如今的九辰,如今的昭京,已经无人再提及当年的故事,文乾帝的时代终结的如此彻底,就好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昭京用繁华磨平伤口,身处这座城中的人们日复日一被新的权势财富诱惑,遗忘那些历史可能只需要片刻。毕竟风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股,再吹不出当年的氤氲血气。
可就是这样短暂的安宁,也有人看不下去,执意要将其打破。维持百年的天下三分,终是有人无法再沉得住气,只是出乎意料的,率先打破僵局的不是富庶驰名的齐荒,而是世居西北蛮夷之地的北池。
追云关被破的消息是在四月十一日那天传到九辰国京都昭京的,距离那个神秘的年轻人夜访将军府已有四天。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摆上了九辰国主宰文成帝的桌头,传言文成帝在看到它的刹那就愤怒的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市井百姓们对于重大国事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大街小巷里不知何时已开始流传起各种版本的故事。有人说追云关关内几万人马奋勇抵挡十数万戎军,舍身为国,亦有人说北池国早已安插了细作,大开关门,内呼外应……不过,九辰国高官显贵们已经无暇顾及这许多了,此时的他们正在巍峨高耸的宣政殿内,在文成帝的雷霆震怒下瑟瑟发抖,寒蝉若噤。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命人查清楚,北池国调集了十万多大军,由塔木双为统帅,来犯我国。”兵部尚书曹征玉立于大殿中央,小心翼翼的说道。
“北池国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你们事先竟毫无察觉,我追云关已失,你们难道还连敌人的数目都没有搞清楚吗!”文成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横眉立目,大声呵斥,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回荡。
大皇子程弈樊就站在百官队伍的最前方,最接近皇帝的怒火,却丝毫没表现出紧张害怕的情绪,反而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偶尔侧头扫一眼其他几个皇子,然后转回头来继续神游。
大殿中央,曹征玉为难的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旁的殿阁学士周辅是他的好友,见状便出列上前,朗声启奏道:“皇上息怒,微臣认为此时再计较往事毫无益处,眼下更要紧的是赶紧想出对策啊。”
文成帝冷凝的视线停在周辅身上,沉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当下究竟该如何?”
周辅略一思索,平静的回答:“回皇上,恕微臣对行军之事了解不深啊。”这话说罢,不待皇帝发怒,便话锋一转:“不过丞相大人素来博学多识,想必能有些好建议。”
曹征玉暗自松了一口气,在心底里感叹周辅的厉害,不愧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元老,深知皇帝的脾气,也有超然的地位,若要换做自己,是绝计不敢这样回话的。
周辅的话音落下,原本寂静的朝堂响起细碎的议论声,程弈樊抬头望过去,便看到文成帝的目光扫过一圈后落在了丞相言昱珩的身上,这个深得皇帝信任的百官之首,也算是九辰的一个传奇,弱冠之年便入朝封相,虽然也与他那个家族有些关系,但更多的是靠了自己的能力,毕竟一朝丞相,不是随随便便靠家族余荫就够资格的。
“言爱卿,那就说说你的意见。”文成帝的语气平静了不少,大殿内的压抑气氛也有所缓和。
言昱珩抬手作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回皇上,依臣之见,当下应选任良将,集结军队,驰援边关抗敌,以守卫我九辰疆土!”
文成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是收敛了怒火,开口道:“北池国欺人太甚,决不能容忍,言爱卿所言也正是朕的意思,朕决定派遣大军出征,只是这将帅人选一时未定,言爱卿,你觉得,何人能担此重任?”
“回皇上,臣认为朝中不少战功累累的老将军都可挂帅出征,担当重任,倒是这年轻一代的良将,人选不多。”言昱珩的话语一滞,正当众大臣暗自猜测他会举荐谁的时候,他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块巨石,惊起了千层波浪。只听到言昱珩平淡的声音继续说道:“臣斗胆提议,不妨给众位殿下一个历练的机会,大皇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该是为朝廷出力的时候了,其他几位殿下也是十分有能力的,请皇上考虑。”
程弈樊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一瞬间还以为是听错了,可身后那纷乱嘈杂的议论声告诉他,他的耳朵没出问题,并且此时文武百官们也是震惊无比的。
他思绪转的飞快,却一时没理出什么头绪,抬头看向高位,发现文成帝的目光也正好扫视过来,片刻的视线相对,程弈樊只看到了文成帝眼里意味不明的复杂。
纵容朝堂纷乱了片刻,文成帝威严的声音响起:“朕会考虑的,兵部速速安排好军队出征的事宜,另外,传朕旨意,何敬泽与北池勾结,大逆不道,即刻捉拿入京!退朝。”只一句话便定下了何敬泽的罪名,说罢便起身,在“万岁”的声音中离去。
众位大臣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三两成群的低声议论着向外走,猜测着丞相所说的话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只是随口的提议。
程弈樊冷静下来,视线扫过其他几个皇子,最后停留在言昱珩的身上,言昱珩并没有走,也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他的心思,他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弈樊。程弈樊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宣政殿。
栖华殿,程弈樊静静地站在一株玉兰树下。顾清从殿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出神的程弈樊,疾步走近,恭敬地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程弈樊转头看到他,飘渺的眼神才有了神采,他伸手扶了一下顾清,开口问道:“怎么样,查出什么了?”
顾清点头回道:“暗卫传回消息,北池国的大军由塔木双任统帅,人数大概有十多万,一天之内即拿下了追云关。”
程弈樊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问道:“我记得追云关守将是何敬泽,他向来忠厚,深得皇上信任。”
顾清苦笑了一下,回答:“殿下说的对,但据属下打探的消息,何敬泽正是塔木双在九辰国的内应,北池国大军攻城那天,是何敬泽下令开关的。”
“我曾与何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何将军为人和善,性格沉稳,这件事情一定还有什么隐情。”程弈樊微微叹息,“可惜我们不在当场,不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说罢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想必皇上也是心中有数的,不然今天朝上也不会那般生气。”
顾清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属下听说,今天早朝上,言相向皇上举荐了殿下?”
程弈樊没有回答,顾清便又压低声音问道:“那殿下想怎样做?这若是皇上授意言相的,那殿下是不是可以借机向皇上请命随军出征?”
程弈樊闻言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言昱珩此人,年纪轻但城府深,我至今没看透他,他今天的举动一定别有深意,我倒觉得,很可能皇上之前也不知情。”
“啊?不会吧,言相会那么大胆?他就不怕皇上一生气,把他推出去斩了?”顾清脸上挂着不相信。
“这不是也没出事吗。”程弈樊敲了一下顾清的脑袋,见顾清没话说了,他才又开口:“边疆战事紧张,出征的人选明早一定会出来,你现在就去准备,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我们要随时准备出发。”
“殿下的意思是,皇上真的会依言相所言……”顾清收起嬉闹,恢复严肃:“属下马上去安排,殿下放心吧。”
程弈樊看着顾清的身影远去,叹了口气,不管此事始末如何,总归是已经发生了,龙椅上的那个人心思难以捉摸,言昱珩此举无疑已经掀起了朝堂的暗波,按说依照自己皇长子的地位,放在哪里都该是无比尊贵的,可偏偏自己是一个另类,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
这宫中一直以来都对他的生母讳莫如深,传闻他的生母是文成帝登基之前所养的外室,原本金屋藏娇还颇有些受宠,但渐渐的就被文成帝抛在了脑后,而文成帝登基后,得知这外室竟诞下了龙子,难产而死,这孩子被送入宫中,就是程弈樊。也因了这份功劳,这个外室得了个湘贵人的封号,但她本就是个孤女,并无什么家族牵连,这荣宠也就仅此而已了。
文成帝并不喜这个从外面来的孩子,但毕竟是刚刚登基,年纪不小却还无后,乍得了这么个长子,养在了皇后身边,倒是也堵了不少臣子的嘴,但而后不久,皇后便有孕,文成显然更期待这样在眼皮底下诞生的孩子,遂逐渐的不再过问程弈樊,皇后生产后显然也是一心扑在了亲子身上,对程弈樊也就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即可,程弈樊在宫中的日子也就愈发难过起来。
生母低微,皇帝不喜,没有外祖家族的支持,也没有皇帝的关照,在深宫中举步维艰。可就算是这样,机会真的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不甘心放弃,不搏一下谁又能知道结果如何,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总要一试,至少,也让他有机会能多知道生母一点,那应该也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吧……
此时,一片富丽堂皇的嘉元宫中。
文成帝半闭着双眼,正斜靠在舒服的软椅上休息。徐妃身着玫红色宫裙,芊芊玉指握着一把团扇,坐在文成帝身侧轻轻地扇着。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徐妃小心的扫了文成帝一眼,知道他没有睡着,便轻声开口:“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打进了臣妾这儿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文成帝闻言睁开双眼,正对上徐妃含情脉脉的眼瞳,他心中一动,叹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前几日北池国的大军来犯,嚣张无比,朕对此事还没有头绪,自然心烦。”
徐妃放下手中的扇子,缓声道:“皇上,既然是北池来犯我朝,那我们当然要还他们以颜色了,依臣妾之见,就该派出大军还击,让他们有来无回!”
文成帝的目光淡淡落在徐妃身上,徐妃一怔,急忙起身请罪:“皇上恕罪,臣妾不该妄议国事的,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并无他意。”
文成帝幽深的目光在徐妃身上扫了几圈,才伸手将徐妃扶了起来,淡淡的安慰道:“爱妃不必紧张,朕明白你的心意。”
“多谢皇上!”徐妃重新坐下,低头的一瞬间美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文成帝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茶水,语气随意的开口:“朕已下旨集结军队,只是统帅一职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朕记得坤儿的功夫不错,不如让他去试试,也正好能历练一番,爱妃意下如何?”文成帝口中的人是三皇子程语坤,正是徐妃的亲生儿子。
徐妃正在温茶,闻言端茶的手一颤,茶水荡漾,她急忙收敛心神,娇柔的笑道:“自然全凭皇上做主,不过坤儿年纪还轻呢,皇上可不要让他太辛苦。”说着把手中的茶递了过去,文成帝接过茶,没再说话,开始静静地喝茶。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