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里蹙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为什么呢……也许因为那个孩子像本子里对焱的故事一直兴趣盎然,常说若是要死,已经也要在舞台上完成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后,谢幕般在火里被烧死,也不留下多少血腥,就留一点灰烬,风一吹便落得干净。她是一个从小接受舞台高于一切的孩子……这么说吧,她确实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
“你说她对本子里的故事……所以她也看过这本剧本吗?“
“是的,她本来就是爱在档案室里阅读的孩子,有的时候我会过去翻看检查新采购的本子,几乎总是能看到她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和我们以前真的很像。“也许是看到朱里面露疑惑,焱心思一动,便眯着眼向他解释道:”也许你会想为什么我会把那本东西一直放在档案室里,明明是那么容易暴露一切的东西……但我心里确实一直惦念那位被我杀死的女孩,也做好了随时偿还她的准备,哪怕是以命抵命……所以我想把那本本子放在那里,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看到并且发现我曾经的恶行,那便是命中注定我必须付出代价的时刻。那个时候,理想啊,欲望啊,我都必须把它们都撂到一边,结束自己的人生。虽然旁人可能无法理解,这这也算是我为自己定下的规则。但是没想到发现的却是苏河……“
焱说着露出了怀念的表情,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奇妙的是,那个孩子的想法与常人不同,又或许是那时她年纪还小的缘故,她读完后并没有对焱杀人苟活的事有过多想法,反而被那时惨烈但瑰丽的舞台吸引……对了,你应该有留意到本子后面有撕扯过的痕迹吧。”
朱里低头看了眼摊开桌上的本子,点了点头:“是的“
“你应该想不到,原本后面的几页写有我谋杀那个女孩的过程。“焱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叹息道:”但是最后的那几页,却被苏河撕去了。“
朱里眨了眨眼睛,回想起了辛嘉曾说过后面几页是她嫌她们的故事俗套无聊而撕去的。
“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不过,她确实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那个时候她才那么小,就大着胆子一个人离开家来到了剧院,说是只要让她留在剧院,她什么都愿意做。事实上,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也是这么做的。虽然她没有辛嘉那种独一无二的打动人的天赋,但她比谁都了解自己想达成的目标,并且十年如一日地付出了努力。就像她所说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能在舞台上为自己的生命划下句号,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朱里无法验证焱的话是真是假,但他却能感受到焱对于苏河的感情,对她死去的伤感,过去的缅怀,以及毫不掩饰的,对她的欣赏和骄傲。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为她的成就和坚持而欣慰。
“所以我想,如果是自己选择,她确实会选择葬身于钟塔的火海中,因为那是奥莉维亚和焱的终结之地,就像是她的另一个终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自杀的吗?朱里迟疑道。
“谁知道呢,毕竟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焱的话语里也透露出几分迷茫的意味,她扭头看向朱里,“你一直都在调查吧,关于苏河的事。”
实际上,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做什么,更多的只是一无是处的徒劳罢了。
“只是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然后机缘巧合见了苏河一面。所以,我不能说服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意外。”
“哦,”焱对此产生了兴趣,不由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想呢?”
朱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在后台遇到辛嘉及那位助理小姐的事告诉给焱。
“原来是这样……所以之前我发现你时,那间屋子里被烧死的人?”
“就是苏河的助理。”
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我不认为是辛嘉设计的事故,她们两个确实关系微妙,辛嘉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太喜欢苏河。但我看来那更像是觉得苏河够不上她的标准,但若说真要达到她标准,那世界上大部分的女演员还是另外择业的好。以前苏河也时常调侃说辛嘉似乎看她相当不顺眼,觉得她这个人还是消失的好,在我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是……是这样的吧。”这与朱里想象中的画面真的是千差万别。
“你竟然会怀疑辛嘉……好吧,她平日那副霸道的样子确实容易产生误解。”
焱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真心觉得辛嘉不会杀死苏河的。
“但是,我也确实不觉得那期事故是意外。”
朱里精神一振,问:“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也有在媒体网络上观众后续的报道,听说当天晚上是演出中止在奥莉维亚在钟塔上被烧死的时候,听说是因为歌声骤听,观众们听到了惨叫,才发现出了事故。”
“是这样没错。”
“就是这点让我觉得奇怪。我不是什么洞若观火的侦探,但是我了解苏河。如果是自杀,她一定不会选择会打断表演的方式,至少,她会选择在唱完唱词段落后,坦然赴死。”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牵强,但朱里想起威加也曾说起苏河从来都是整夜整夜在练习室里苦熬的话。也许真如焱所说,她就是那么一个对表演有着绝对严苛要求的演员。
想到练习室里的发现,朱里顺便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开口问道:“对了……您听说过,关于苏河有个秘密情人这件事。”
朱里问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事实上听到问话,焱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
“这就是我说的无法确定的变故了。”焱沉声道:“我不认为她会自杀,但又不可否认人都是会改编的。我曾经告诫苏河,不要在那种容易变质的男女关系上陷入太深,更不要为了别人而轻易改变自己。如果苏河因为这种事而发生了改变,而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那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焱阴沉着脸说了以上这段话,她似乎对苏河的男女关系深恶痛绝。
“那样真的太不值得了……”
突然,她尖叫起来:“尤其!当她付出生命,对方却没有什么损失。”
焱看上去着实愤怒,甚至于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发出了超出人类可接受音乐的低鸣。朱里感到一阵晕眩,之前尚未复原的伤势也猛地疼痛起来,几乎是眼前发黑,他差点便晕了过去。
最终阻止焱的,是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的一个朱里熟悉的面孔。朱里目瞪口呆地看他慌张地冲进来,仿佛不受焱的影响。当然,朱里后来注意到他颤抖的手指,才知道他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轻松。他快速而轻柔的将手搭在焱的肩膀上,让焱转向自己的方向。
她厉声道:“醒过来!焱!”
他的话就像灵药般唤醒了焱,她终于停止了低吟,喘着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接下来又一个让朱里张目结舌的画面出现了。只见来人一把将焱揽进了自己怀里,小声安抚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冷静下来,很快就不痛了……”他露出了朱里从未在任何场合见过的前所未有的温柔模样。但朱里莫名感受到一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意。
下一面,他就转过头来看向了朱里,语气变得比极地还要寒冷。
“你到底跟焱说了什么?”
“辛嘉,你就是这样才会遭人误解。”这头焱已经缓了过来,她轻声开口劝到,并抬起身轻轻拍了拍辛嘉的手背,“而且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吃了那么多苦,你就不要再给人脸色看了。”
更人朱里眼珠子登出来的是,这位空前绝后的大明星竟然真就立马舒缓了脸色,变脸如翻书。
不过她对待朱里依旧像外面的夜雨还要寒冷。
“怎么,这位受了重伤的同学怎么还有精神呆在这里,是想出去淋雨清醒一下吗。”
“……”
焱却是直接轻笑出声,一点不把辛嘉的冷脸放在心上。
“好了,你赶紧去吃饭了,我这就送他回去休息。”
“他自己难道没有腿吗?”辛嘉刻薄地说着,随即又看到朱里屁股下面的轮椅,于是改口道:“看来还真是腿断了,我就由我亲自把他推回去吧,你最后乖乖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
辛嘉最后那句好好休息说得是如此咬牙切齿,让朱里有种自己再也无法从床上醒来的错觉。
他原本像辩解自己的腿只是受了伤,并不到断腿这么严重,而且也完全可以自己推轮椅回去。但辛嘉不由分说就强势地抓住轮椅扶手一转,不顾朱里头晕眼花,片刻就将她推了出去。就像货物一样推了出去。
朱里只来得及扭头看到焱竟也配合地挥了挥手,他也只能同样挥挥手,道了句晚安。
实际上那时通过露台的光,朱里发现星已渐疏。这正是平日辛嘉离开剧院回家的时间。
是了,这里就是辛嘉的家,她与焱共同的家。
在往后的大约一周时间里,朱里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点,同时他也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两人非同一般的亲密的关系。
度过了难挨的前三天,伊二终于醒了过来,与他一同分享每天辛嘉甩向他的刀子般的视线。
朱里就伊二在危急时刻毫无预兆地“阵亡”行为予以了数落。经过火场上的事,似乎之前的些微龃龉也就不值一提了。
醒过来后,伊二问了他大致的情况,他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样子,见到辛嘉和焱住在一起也泰然处之。
他们也许心里都各有想法,但也许是顾虑那时还呆在焱的家里,他们并没有就此进行过多交流。
总的来说,那几天除了要看辛嘉的冷脸,他们其实还过得不错。焱当真像是照顾孩子一样管教两人,甚至催促伊二醒来便可以去上学了。
离开那里是在火事发生的第九天,焱宣布朱里的伤势基本稳定,他们可以回家了。虽然没表现出多么愉快,但朱里和伊二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都不禁松了口气。
倒是焱表露出了离别的样子,跟他们说舍不得他们离开。
“不过也是时候给事情画一个句号了。”
送他们离开前,焱意有所指地说道。她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而辛嘉那天也特地早早回了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只陪伴焱,偶尔深深地看她一眼。
那便是朱里伊二最后一次见到她们。
再见到她们的消息,是在他们回到蓝海街E662的家里一个月之后的事了。他们从新闻报道中知道了她们的近况。
“著名演员辛嘉在日前突然宣布息影,在众多影迷反应不及的同时,华莎剧院的股份构成又产生了变动,据悉神秘的原剧院老板已将股份转让至原剧院经历,辛嘉也以将手中股份全部变现捐献给慈善组织。面对外界沸沸扬扬的传言,剧院负责人称前任老板早以就这次的变动做出部署,剧院内部稳定,不会出现过多不良影响。另外就辛嘉谈出众人视线的原因,负责人则表示她曾多次表示自己年事已高,不适宜再过多参与娱乐活动。截至目前时间,在辛嘉突然宣布这个震动文艺界的消息后,尚无任何媒体与辛嘉有过接触,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下面,我们有请到曾与辛嘉相熟的业内人员,来谈谈他对此时的看法……”
“你觉得她的说是真的吗?”
他们在一边吃早饭,一边收看新闻的时候,朱里突然向伊二提起了这件事。
伊二没有抬头,手上依旧专注将他的素食三明治叠在一起,貌似随意地回道:“你是指辛嘉?还是焱?”
“……我是说焱说的那些事。”朱里犹疑片刻,才恍若不经意般提到:“就是她口中本子后面被撕去的那些事,她说她自己为了脱险而杀死了一个无辜女孩。那个无辜的女孩被杀是事实,焱就此脱险也是事实,但究竟是谁下的狠手呢。我有察觉到焱对我说那段经历时,有的地方并不是十分连贯,有时又好像她是故意将事情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再说以她和辛嘉的关系……”
朱里脑海中浮现出辛嘉与焱在家里日常相处的样子,喃喃道:“到底是焱有预谋地杀了人,还是她们俩共同的行为,又或者那一场谋杀,其实主导的人是辛嘉呢……”
在伊二心里,其实已经偏向了后者。当得知她俩的关系,又看到两人的相处后,完全有理由相信是辛嘉为了保护焱而做出。
甚至焱曾提到的,她通过过去的人脉和逐渐累积的财富,最终实现剧场收购这件事,明显也是辛嘉更容易办到。她自己也说了,这些年她其实主要把控的是剧场戏剧创作的方面。
“你还记得在那个本子里发现的定位器吗?”伊二突然开口道。
朱里愣了下,才答道:“当然记得。”
“那时我们就有疑问,如果一个人特意安装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定时更换定位器,就说明她需要时刻掌控这件东西的定位,那么这件东西一定对她来说无比重要。但事实上,她又偏偏就这么重要的一件东西随意地放在档案室的书架上,随意给任何人翻阅。除非她是像引来特定的人以掌控他的行动,不然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互相矛盾,解释不同。而且显然,你并不是她们需要掌控行踪的人,虽然因为这个定位确实让她们掌握了情报,还救了我们的性命。”
伊二说,显然,当时在山上的火事发生之时,因为担心透露情报,除了津之外他们没与任何人说给过,但却还是被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而焱他们能透过定位及时将他们救出来,也说明她们至少与这次的事件无关。
“对了,如果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津……”
“是那位助理小姐亲自与外界联系的。”伊二皱眉道:“是我大意了。虽然我知道这位助理小姐希望以自己掌握的情报,在最佳的时机吸引住大众的眼球。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心急,一听我说苏河事件马上会被新的媒体热点所淹没,她竟然一晚都等不下去,立马就和认识的新闻社记者取得的联系。这些都已经让津透过媒体人的关系得到了证实,那天晚上确实有一名记者接到了来电拜托他来曝光此事。”
伊二眉头锁得更紧了,不仅是他一时疏忽大意,还因为此事险些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不是焱及时赶到的话……
见伊二愁眉不展,朱里故作轻松道:“别想这么多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那位助理小姐和她的姑妈……”
她们被山火遇害者的名义,永远地留在了紫荆市外的深山里。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阵,直到朱里转移话题道:“哈,怎么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我们刚才不是在聊辛嘉和焱的事吗。你不知道,那是辛嘉突然冲进来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几乎是世界观都颠覆的吓了一跳。”
伊二意有所指道:“所以,罪行是谁犯下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那两人已经主动把彼此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朱里苦笑道:“这两个奶奶级别的人……是这样没错。”
他低头将伊二早期做的餐点吃了个干净,现在他也要早起与伊二一起出门了。
不过伊二是去往学校的房间,而他则还是去医院做些康复性的复健,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大概,只是被刺穿的左脚还有些不便,仔细看的话走路还一瘸一拐。
那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谈及这个话题。
而焱和辛嘉,从那以后也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何处,抑或是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回来后的大概一个月,朱里的复健也已经取得了成果,如果不仔细打量,几乎已经看不到那场火事给他留下的痕迹了。
朱里也重新回到了剧院上班。杯杯对于朱里终于专注工作方面的正事而感到无比欣慰。由于辛嘉离开时剧院的人事变动,现在杯杯已经成为了朱里的上级,朱里则成为了她拥有的唯一属下。
正如伊二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一两个月,关于苏河事故的报道已经销声匿迹,反而是有人称巧遇辛嘉结果最后是乌龙的新闻时有报道。
从这个月开始,所有的媒体已经开始连篇累牍地开始报道即将举办的世纪婚礼,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来自E5的王子殿下和美丽的地球公主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
又是一个早晨,朱里在喝茶时如此突然说到。那天早上他们的早餐是伊二拿手的曲奇和红茶。
“什么事?”
那时,伊二正埋头于电脑,又在查收各种光怪陆离的邮件。不过外界时新的大事如何变化,递到伊二手上的事件倒是从来没有少过。
“你知道的吧,海瑟昨天已经离开地球了,她好像接到了一部关于辛嘉的人物传记电影,她让我给你说一声,并且她很快就会再回到地球了。”
“她还有说什么吗?”
伊二突然问道。他将矗在电脑屏幕前的脑袋稍稍抬了抬,若有所思地睃向朱里。
“没有啊,她还能说什么事……”朱里似乎这才想起来,道:“对了,她为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件事表示惋惜,至于其它,她就没说什么了。”
“是吗。”伊二不置可否,他自言自语地又说了句:“实在难以想象她变得不那么固执的样子。”
是啊,确实如伊二所说,海瑟是比他想象中更加执着而正直的人。
他也并不是跟海瑟那么说的。
朱里如此想到,只是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是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
早晨的时间一向过得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朱里和伊二出门的时间。伊二像往常般用时精准地打理好自己,已经背上书包站在门口,他在等待朱里一起出门。一般来说,他会开悬浮车载朱里去到就近的公车站,然后再去往学校。
不过今天朱里依旧坐在餐桌边,他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专注而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今天不出门吗?”
朱里近乎失神地凝望电脑屏幕,嘴唇蠕动:“今天有点事要在家里处理,你先走吧。”
伊二顿了顿,见朱里再没有反应,便应了一声,走出了门。
而此时的朱里已经进入到一个从未侵入过的网络世界。无数的图片、文字、视频如流水般在屏幕划过,直接灌入朱里的神经,他的眼球被冲刷得颤抖起来,身体也呈现虚影状,似乎随时会与数据的世界融为一体。他在其中寻找的一个人的身影,如同大海捞针。所幸,他之前通过某种方法缩小了范围。
渐渐地,他失去了时间及空间的概念。太过的数据洪流似乎马上便要喷流而出,他从未同时接受过如此多的数据流,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懈怠,意识便会吞噬得连渣都不剩。他只能捉紧时间努力地控制,在其中寻找线索。
在他似乎快在倾泻而下的数据中捉住那一粒沙时,一个声音突然想起。
“找到了吗?”
朱里猛地将抓住了什么,他还来不及看轻,便立即从那汹涌的洪流中抽身。他感受到失重感,直到他回归到一切的原点。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朱里表情自然地问道:“你是有什么东西落下吗?“
他睃着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伊二,平静地说道。他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双腿也有些发软。而伊二却只是波澜不惊地直视朱里。
伊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会儿,朱里这才反应过来伊二的问题。原来,他已经都知道了。
而他心里,其实对这一幕也早有预感,仿佛实在梦境中已经历过一遍。
于是他反而冷静下来,嗤笑道:“原本我是没有办法找到的,太干净,干净的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所以你去见了邹绒?“
“没错。“所以心里惊讶伊二已经知道到了那种程度,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苦笑道:”毕竟,我只是找到了那一朵郁金香而已。“
“郁金香?“
身着橙色粗布工装服的邹绒坐在另一端,他们被一面透明的强化玻璃隔开,房间的四周都站得有守备的警察。在某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警官的安排下,这些守备如今目不斜视,对他们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位于华莎剧院西南方向,那间招牌为郁金香样式的会所,你知道他的主人是谁吗?“
邹容饶有兴味地转动手指,轻佻地说道:“这种事你问我这种被转起来的囚犯是怎么回事,去工商部门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查过了,注册的信息是一家皮包公司,如果顺着构架延申下去,就会直接到外星。“
而他们的地球,还没有敢到与广袤的星际全面接触的地步。
“但是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做不能得到任何好处的事。“邹容勾起嘴角,也许是表情习惯,他露出了那副熟悉的服务生表情,却并不让人感到温和。
“不过,这件事似乎还有点意思。“
实际上,他在监狱里几乎要无聊疯了。
“多亏他的帮忙,我从一个暗门潜入到地下网络,果然找到了那间会所的幕后老板,我请求他进行了小小的帮助。“
虽然那位老板可能并不会认同朱里的说法,毕竟他可是被人用足以让自己被判处死刑的走私记录威胁,才说出那些话的。
在他的走私生意中,除了地球严令禁止的违禁品外,还包括贩卖星际人口。
“我的目标就是与他接触过的,足以抹去一切证据的大人物,正好也是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的买方,于是终于找到了一直藏在背后、来自外星的力量。一切都联系上了,为什么对方能摧枯拉朽般销毁一切,为什么紫荆警方如此讳莫如深地迅速宣布结案,为什么没有人对苏河的情人身份有所了解。“
“因为这个人就是拥有如此力量,能让所有人对他视而不见,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
“但是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从E5而来的王子殿下,同时也是苏河的秘密情人。“
“我想应该就是以这次所谓的世纪婚礼为奇迹,这位王子殿下产生了杀意吧。为了维护名誉,他自然要将‘污点’一一下去。还别说按照那位助理小姐的说法,苏河明显也预感到自己的死亡,所以提前将线索给了她……但这一切都已经在那场火里被销毁……“
“她不止是预感到死亡。“伊二突然出声,打断了朱里的话。
朱里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而是是她自己一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伊二揉了揉眉间,继续说道:”或者说,她是下了一场赌注,赌她到底是否会因此丧命。“
朱里突然想到焱曾说的一句话啊。
“她其实是向往的,对于焱写在剧本中的最终归属于舞台的死亡。“
伊二接着说:“我想她甚至有向那个人隐晦地提起过,当不得不面临死亡,自己希望以那种戏剧般的方式死去,所以仿佛是几十年后的又一场诅咒般,华莎剧院又燃起了大火。”
“她心里一定比想象中更早地察觉到危险,毕竟她可是那样一个从小侵染在剧院里,最擅察言观色的女孩,但她当时却给了自己另一种选择,或是立马离开这个地方,从此隐姓埋名以谋求一丝生机,或是赌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忍心对她下手。“
“当然对她来说,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喜欢的舞台上。“
“我试探过那位助理,她听到世纪婚礼的时候全无反应,要么是她演技太好,要么是苏河明显没有将那个人的身份告诉给她。“
“而苏河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因为她不想将无辜的助理牵扯进来,二是因为她还心存一丝幻想。她将线索借到助理手里,如果那个人心软了,她侥幸逃过一劫后,自然能不动神色地将线索收回;如果她死了,她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因此受到牵连,当然在她内心肯定也希望有一天能够真相大白……虽然她也明白这是场没有胜算的赌博。“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朱里抬起头直视伊二。
伊二却恍若没注意到朱里带着质问的目光,或是并不在意。
“他们的人曾经找过我,建议我不要掺和进这摊浑水。“
“是吗……“
朱里若有所思,他知道事情当然不会像伊二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对方一定是以性命来威胁了他,说不定甚至不止他一人的性命。
他想起来海瑟那一次来到他们的家,说她绝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而伊二却说他对这种事故不敢兴趣……
朱里问:“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就知道吗?“
“只是猜测。我在看初版《奥莉维亚》的影响资料时,注意有一段奥莉维亚由于是否给心仪之人袒露身份时,原本应该看向设于她后方的钟塔,但在那晚的表演中,她却看向了正前方偏上的位置。“
伊二不禁冷哼了一声:“我不过是将调查的起点定在了坐在那个方向的E5的贵宾们,就被人找上门来。这些人倒是看在我的家族背景上只是做口头警告,我也只曾承诺过,绝不参与此时的调查……所以你现在找到了吗,可以将那位王子殿下揪出来的证据。“
朱里凝视着伊二,后者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一阵,他才将笔记本电脑转了方向,让伊二得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朱里通过各种渠道,监控、卫星定位、不经意留下的照片等等,搜寻到的足以让引起骚动的影图资料。
大致数秒,朱里就又将电脑转向自己的方向。
不动神色间,朱里将一只手伸向口袋,里面带有一把防身用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他沉声问道:“怎么,你想要阻止我吗。“
“你应该知道的,对手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是足够残暴的人。“
伊二仿佛没注意到朱里的动作,只是一步步向他走近。
朱里已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伊二道:“难道你忘了,我们在那间农舍里,甚至差点被火成灰烬,就像那两个不成形的尸体一样。“
朱里咬紧牙关,他松开了拽紧匕首的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向放在桌上的电脑。
然而这时,伊二按住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手背青筋突起,死死地钉在那里。
伊二沉声道:“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哪怕这会是你在这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
朱里直视伊二,毫不动摇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去完成它。“
突然,伊二抬起头,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晃动。
他对朱里说:“那我们,现在还等什么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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