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弋拿着这把像是有魔力的剑,飞速地登上一层一层的楼,每一层楼的人群都不同,在这短短的时间类,少年已经看过了形形色色的各类人,对他来说倒也是一番不寻常的体验。
终于,少年来到了十三层楼,带着那把锋芒越来越夺目的怪剑。
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里面所呈现的世界别有洞天。偌大的厅室显得十分空旷,其中竖立着各种优雅古典的屏风,还有无数精美华丽的帷帐,帷帐上挂着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流苏。
丁弋推开门后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地颤颤惊惊,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像是要冲出心房所发出的声音。
这层楼实在是太过古怪,自幼过着艰苦生活的丁弋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装饰,眼前整个厅室的布置像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在丁弋正紧张疑惑间,这个偌大且显得空旷的厅室中凭空响起了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
“小友可总算来了,陈某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话音来自帷帐的后面,帷帐后有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男人,还有一个拄着拐杖,弯腰驼背的老人。
两人似乎没有任何要让丁弋看到自己面容的意思,男人又缓缓开口说道。
“本人便是这白玉楼楼的楼主陈子墨,想请小友在此小酌几杯。”
话音落下的同时,男人缓缓地,像是漫不经心地拉开了帷帐,戴着有着古老沧桑之感的青铜面具的脸呈现在了少年眼前。
男人的旁边自然便是那个背着三把古怪的剑的老人,此刻他的腰间只剩下了两把,另外一把被丁弋紧紧攥在手心。
老人褶皱的老脸上此刻堆满了意味深长的笑,这种笑旁人看上去或许会觉得慈爱可亲,但落到丁弋眼中却变了一种味道。
丁弋知道那把剑有多快,锻炼的人一定会比其所锻造的剑更可怕。
老人好像和男人是相识多年的老熟人,举止间显得十分随意。
这次老人开口说话了,他像是看穿了少年眼中的所有疑惑。
“老朽名为罗涣图,是洹国国匠,师出万剑门。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你父亲少的可怜的朋友之一。”老人一开口便让丁弋愣在了原地。
丁弋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个叫名字叫罗涣图的国匠便给他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后生,你下山所为的是什么?”
“杀人,杀该杀的人,杀该死的人。”少年的声音又变得十分冰冷,甚至隐藏着杀机。
“那么什么人该死,什么人又不该死?”老匠人继续问道。
“我想要杀的人便该死,不想杀的人便不该死,我从来不会杀不该死的人。”丁弋脱口回答道。
“那今天那些被你所杀的人便该死吗?”老匠继续发问,像是要把少年问倒才肯罢休。
丁弋一时间找不到能够回答老匠的话,想说什么却把话语硬生生地凝噎在了嗓间。
遽然间,这个散发着英气的楼主没有任何征兆地打了一个响指,他的响指声在这空旷冷清的厅室中显得分外清脆。
然后楼层下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如同豆大的雨点陆陆续续地砸在地面上。
未几,宽大精美的帷帐后多了二十二道人影,将这个空旷宽广的厅室填满了许多,众多人影人影摩肩擦踵,显得密密麻麻。
丁弋的眼神在颤抖,他脑子里一瞬间拂过的是那些人死亡瞬间的无数表情,有惶恐,有无措,有麻木。少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惊恐,心中开始止不住地思索,难道那些人并没有死在他那把像是关着恶鬼的魔剑之下,难道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可那有着温度的血液,绝对不会撒谎。
帷帐后的陈子墨依旧面无表情,像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其中自然包括了少年心中所掀起的滔天海浪。他笑了笑,看着这个年幼早熟的少年失态的样子倒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随后,偌大的帷帐缓缓拉开,帷帐后密密麻麻的人影终于彻底的展示在了丁弋面前,这二十二张面孔都含着浅浅的笑意,其中所蕴含的戏谑之意多于嘲讽。
看到这二十二张面孔后,丁弋眼中的颤抖渐渐换做了呆愣,这些面孔每一个都清晰的映入到了他的脑海当中。他清楚的记得这二十二张面孔中每一张面孔和颈项分离时的表情,这些表情犹如一朵朵于盛放中凋冶的花朵,每一朵花都有着它独一无二的凋冶姿态。
这确实是丁弋第一次杀人,少年心中其实并没有冰冷不屑的脸颊那般宁静。而是那把像是生来就是为了饮血,为了杀戮的怪剑给他的底气,握住那把剑之后,少年只感觉到眼前阻碍的人非杀不可。
这时,陈子墨又开口说话了。
“这二十二人皆是陈某人的江湖好友,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公子取下头颅。而死于公子刀下的,都只不过是经过易容后的一介草民罢了。”
“公子说,他们该不该死?”陈子墨言语间丝毫不遮掩其笑意,他的语调更像是一位长辈在给予晚辈一些教诲。
“自然是不该死。”丁弋的脑子已经无法多做思考。
“他们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在很多平凡人眼里,公子只怕是一个罪该万死的人了。”
毕竟丁弋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此刻竟是再也憋不出只言片语,只好强行冷着已是通红的脸。
“不过公子不必多加忧虑,这浩阔的江湖上很少有没有染过无辜鲜血的大侠。”
“况且公子所杀的人并非无辜的百姓,他们都是或多或少违反了本国国律的罪犯,却罪不至死。这么说来,公子倒是也并未杀错人。”
这个看上去并不是高人的楼主炮语连珠,开口说起话来犹如大河倾泻。
丁弋终于忍不住打断这个絮絮叨叨,废话多的像是没完没了的男人。
“前辈究竟想表达何意?”丁弋插嘴道。
陈子墨像是早知道少年会提出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对少年作答。
“记住,每一个真正的盖世大侠,脚下一定都踏着无数江湖高手的骨骸。江湖里不仅有白,更多的是黑,行走江湖之上有时靠的是手里所握的剑,更多的是知黑守白的剑心。”
“这些人,这些事儿都是我提前算过的东西,只是想给公子一些江湖教训罢了。公子的剑道天赋不俗,但如今只怕是还不配拿起一把剑。”
陈子墨身旁的老者默默地停着他所说的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一条剑锋的缝。
“晚辈想要请前辈一剑。”
丁弋胸中有太多不平之气,他从小与剑作伴,也用它斩断过无数,至少他自认为到现在,还很少有他的剑所斩不断的东西。
陈子墨嘴角掀起了一丝弧度,将父亲看儿子一般的眼神肆意地投射到少年的脸上。
然后,他身后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自然是要领教少年手中之剑的人,但这个是个怪人,怪到让丁弋一看见就心生燥火。
因为这个人是个真正的侏儒,畸形的四肢,轻薄得如同一片落叶般的身躯。不过让人差异的是,他干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腕居然能握住一把比他的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剑。
丁弋已经记不清自己之前剑下有没有斩断过一个面貌和他一样的人了,面对瘦弱得如同一片薄纸,称不上是个男人的男人,心中没有半点同情怜悯之意,有的只有愤怒和厌恶。
一个侏儒有什么资格倒在自己的剑下,他的剑从未像犹如这样的废物出过鞘。
丁弋像是定格在了原地,迟迟不肯拔下腰间的剑。
然而在这时,那个貌不惊人,甚至有些丑陋卑微的人,遽然间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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