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弋回过神来时,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腰间的剑,却发现那柄怪剑早已不在腰间。
握剑的侏儒的剑术并称不上有多高明,但出剑的速度却快若流星,行剑的火候也把握得炉火纯青,一剑便讲丁弋腰间的剑震离了他的束腰。
“你确实没有资格拿起这把剑。”矮小的侏儒言语中夹带着冷讽,这个羸弱的男人说话的声音竟然比丁弋还要冷上几分。
丁弋呆滞出神的目光也在听到这句话后重新变得锋利,他极快地拾起那柄静静地躺在檀木地板上,像是被人遗弃的废铁般的剑。
这柄剑在此展露出了它令人差异的锋芒,脱离丁弋束腰落到地面,它在檀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这等锐利的剑,用削铁如泥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再来。”
话音尚未落下,少年已然出剑。
丁弋谨慎地保持着下盘的稳定伫立,将剑快速平稳地递出,这是他练习得最多的,也是基础九剑式中使得最好的平剑式。
这一剑他出得十分有信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意,因为他看准了侏儒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一道空门。
但事实并不像是这样,丁弋的这一剑落下之后并未像想象中的那般把对方的剑势彻底击垮,反而像是一头栽进了棉花堆里,使不上半点力气。
侏儒像是算到他的丁弋的剑会刺向何处,他的剑到得比丁弋的剑更早,出的比丁弋更加果敢无情。
这把在少年手中像是能斩断一切的剑此时变得不锋利了,变得像是一把钝剑。
倒是侏儒的剑倏然间变得像是一条迅捷,凶猛的毒蛇,一次次和丁弋的剑皴擦,并渐渐处于上风。
一口气走了数十剑过后,丁弋的额间已是冒出了豆点儿大小的汗珠儿,这些汗珠并非是体力消耗过度所产生,而是少年心中有所悸动。
丁弋只感觉自己的剑势在不断地倾颓,越来越使不上力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出剑所使用的劲道并不大,但侏儒的每一剑都能轻而易举,云淡风轻地化解他的劲力。侏儒的每一剑都能紧紧地贴住少年的剑,犹如附骨之疽。
双方出剑的速度都没有变慢的意思,反而感到心惊的丁弋在不断加快出剑的频率,将烂熟于心的剑术基础九式一遍遍地施展。
二十剑,三十剑,五十剑,到最后双方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出了多少剑。
……
随着时间的推演,丁弋的出剑在不断变慢,每一剑都出得十分吃力,甚至几次险些松手脱剑。
而那个并不起眼的侏儒手中的剑却越出越快,和少年的剑不断擦出清脆的碰撞声,脸上的嘲讽之意也变得越来越明显,肆意。
丁弋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已经渐渐握不住剑镡,剑身上所传来的震动愈加明显。
丁弋知道他如果再不松剑,所讲面临的可能是手骨脱臼,甚至整个是手臂的断裂。
于是在强行吞下耻辱的芜杂心情下,丁弋终于是送来了握剑的手掌。
那一刹那间,丁弋的剑犹如一只脱缰的野马,径直地插在了楼顶之上,一半的剑身已经深深地插入了楼顶的梁柱上。
在松开了剑后,丁弋的手臂彻底的垂了下去,犹如断了线的傀儡。
丁弋几次想使劲抬起手臂,但手臂上原本坚如磐石的肌肉传来阵阵钻心般的酸痛,这让他只好轻垂手臂,放弃浪费一些无用的力气。
“丁弋小兄弟,承让了。”
侏儒人最后还不忘记补上一句谦辞,但这句话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了满满的戏谑。
众人一片寂静无言,都是对此丝毫不引以为意。
侏儒人向陈子墨与老匠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再度融入了小人堆里,身材矮小的他在人群中卑微得像是空气。
然后,陈子墨开口向丁弋介绍这个并不是多么不起眼但剑术不凡的侏儒。
“他叫曹盛阳,在江湖上被称为毒牙狂莽,因为他的剑像是一条毒莽,随时都可能在他人不经意间乘虚而入,咬入敌人的心腔,刺透对手的肺脏。”
丁弋的手臂在这段不长的时间内逐渐恢复了一些力量。他的身形突然变得如同一片鸿毛一般轻盈迅捷,几个起落之间变从几丈高的房梁上取下了已经属于他的剑。
从下山以来,丁弋所经历太多他无法掌控的事,所行的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被他人所安排好的。
许久未曾言语的老匠师摸了摸了已经干瘪下去了的肚子,开口说话:“老夫肚子有些着急了,差不多了,快快上酒上菜吧。”
这个虽然衣着十分简单利落,但实际上富甲一方的白玉楼楼主,说话做事带些一股浓浓的江湖气,言谈举止间十分直接爽快。
他扯开了嗓子:“各位大侠肚子一定都已经饿了,快快上本楼最贵的菜,最好的酒。”
想必这就是为什么无数江湖人都能和他结成兄弟的原因。虽然陈子墨是个连剑都提不太起的人,但整个伏龙域的江湖中却无人不知白玉楼楼主响亮煊赫的名号。
在伏龙域这片窄小的江湖里,很少有人想和白玉楼成为敌人,或者说很少有人敢和白玉楼为敌。
如果说这片江湖要有一个作为统领的武林盟主,那么一定就是这个叫陈子墨的提不起剑的男人。
这确实有些荒谬,江湖人们都认为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男人提不起剑,倒不如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看到过这个中年男子提剑。
因为陈子墨的麻烦便是这片天下侠客的麻烦,总有人会帮其解决,这些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便是他的剑,无形而又不显锋芒的剑。
在伏龙域这片江湖,很少有江湖人物没有在白玉楼白吃过上好的菜肴,白喝过醇香的佳酿。
……
片刻后,这层原本有些空旷的厅室便多出了几桌精美的菜肴,醇厚的酒香将原本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彻底掩盖了下去。
江湖大侠们纷纷开始举杯共饮,曲水流觞,好不快哉。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丁弋此时却一身是愁。
他面对的是一个举止儒雅随和,城府却深不可测的陈子墨,还有一个有酒后嘴唇始终离不开酒杯的老头子。
丁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菜肴,以及各式各样的佳酿,一时间感觉有些不真实,甚至称得上梦幻。
少年的肚子已经饥饿得隐隐作痛,时不时咕咕作响,他平时用来握剑手却迟迟没有接触那两根轻轻的筷子。
老匠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老酒鬼,不知不觉间已经喝空了无数壶老酒。
陈子墨也和丁弋一样没有着急得去动筷子,而是不断地打量着少年黝黑的面庞。
丁弋自然察觉到了长者的目光,心中的疑惑变得更多了,心想自己下山后的每一步都是按照父亲所安排的意思,但为何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落入了他人所设下的局。
陈子墨似乎要将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看个透彻。
他突然用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就像是父亲摸儿子的脑袋那样,然后他说了句让丁弋感到有些诧异的话。
“我在江湖上的朋友着实不少,但很少有真正的心腹之交,唯一说的上是真朋友的,大概只有你的父亲了。”
丁弋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然后起身鞠躬,恭敬道:“见过前辈。”
陈子墨依旧含笑,牵起少年的手,引领他重新入座,继续道:“你父亲的仇便是我的仇,陈某这么多年一直将当年的事铭刻于心,奈何人力有尽。”
丁弋在继续道:“难道在这片地域还有什么前辈不能做到的事?”
陈子墨道:“公子应该看过那绵延的青山,一山比一山高,永无穷尽。”
“前辈能否告诉我爹娘的血仇应找谁报?”平时很少提问的少年今日问起来像是没完没了了一般。
“你还太弱,况且剑道浩然。”陈子墨回答少年的话有些答非所问,却又不像是故弄玄虚。
于是丁弋也便不再多言,举起酒杯和这个有些神秘的中年男人手中的酒杯轻轻相碰,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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