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押镖由西天郡押至一个叫做黄沙口的地方,全部路程大概三天内能够行完,路途中一半绿洲一半荒漠,一半鸟语花香,一半黄沙漫天。
丁弋,林潇洁和四个黑衣男子骑着马走在布满氤氲,与草香味的空气中,皆觉得心旷神怡。
丁弋呼吸着沁人心扉的新鲜空气,彻底地将脑子放空,什么事都不去想。
镖师二字通常有着在锋间跳舞的意味,他们经常要面临着在生死和银子之间的抉择。
银子越多的镖所意味的风险也便越大,意味着更容易丢掉性命。
没有命的人是没有资格去挥霍银子的,所以通常一些点硬扎手的镖活通常没有人愿意去接。
丁弋所接的这一镖活却刚好是所有扎手的镖活里最为扎手的那个。
一但车厢内的大烟被人劫走,丢的不仅仅是这一车厢昂贵的烟,而是整个龙行镖局的荣誉。
到时候不仅仅要承担货物本来价值丢失的责任,更将面临整个龙行镖局的怒火。作为如此庞大的一支镖队,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能避免遇上其镖队。
丁弋骑在马上丝毫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他只知道这一趟过后赚来的银子又最后供他畅快的喝酒吃肉了。
四个黑衣从始至终没有于丁弋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像是四个不会说话的死侍。
拖着马车载着货物的车厢十分沉重,一路上压出了足足有一个剑柄般深度的车辙,从这足以能够看出其中的货物堆积得多么紧致。
如此多的大烟不知又要养活多少老烟鬼,老烟鬼们又不知道要吐出多少银子在这箱大烟上面。
丁弋抱着林潇洁,加上其他四个男人,足足架着五辆马车,每辆马车都重量经过了精细的计算,保持着基本一致。
如此以来,五辆马车与地面辗轧所发出的声音音色都趋于一致,所压出的车辙也是一般大小。
但在这五辆马车中,只有丁弋所驾的马车是载着货真价实,满满当当的货物的,其他四辆马车中所拖载的全是一些路边上随手便能捡来的大石头。
从这便能看出来,龙行镖局押镖独到老练的行镖经验。
在遇到劫镖时,便可以假装舍弃一些假的车厢去吸引注目,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以丁弋的性子,自然不喜这些他认为花里胡哨的办法,他只会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对他手中剑的不信任。
一切为了安全将押镖完成的保障措施都让他不喜。
少年毕竟是少年,总会缺失些成熟的稳重。
丁弋曾经是一个心思缜密得不像是少年的少年,但自从他有了怀中的女人之后,做什么事情都要逞一番威风。
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便一定会想要把自己展示正这个世间最好的男人。
遇到林潇洁后,丁弋再也不能保持内心澄澈通透的武学之心。
如今丁弋的心上满是红尘,心里全是怀中这个娇媚又显纯真的少女。
车辚辚,马潇潇。
丁弋如今就算称不上鲜衣怒马,也能称之春风得意。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了一些愚蠢无比的念头,他在等人来劫镖,等人来送上他的剑锋。
他想要再次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展示自己飘逸得像是行云的轻功,还有那翩若惊鸿般的洒然剑法,他想在她的面前击败邬冬霖,告诉天下谁才是洹国未来剑道的顶梁柱。
手中拴着马缰,脑海里想着各种意气风发的画面,丁弋不知不觉间发出了豪爽朗然的笑声。
怀中的林潇洁像是能猜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在想些什么,也掩口葫芦一笑。
五辆马车齐头并进,排成一个一字状态,飞快地驰骋在一片春意盎然的草地上。
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丁弋洁白如雪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一头黑发飘散脑后,身后的剑穗随风飘舞,倒确实像是也有了几分剑仙之姿。
平日里整日沉溺于剑术的丁弋,这几日天天沉浸在女子柔软得像是羊脂的胸脯上。
那本被陈子墨看得无比重要的剑谱已经被丁弋拿来作为让少女信任自己的工具。
这一路上的烟尘未能让他的剑术能够有些许的精进,反而让他的剑越来越钝。
剑铸造出来便是充当着一种杀人的工具,它比比红菱,长袖,常常用来观赏。
一把合格的剑铸出时便有着他尖锐的锋芒,这种锋芒只有饮上无数高手的鲜血才能变得更加锋芒毕露。
但如经丁弋慢慢地把他当做了一种用来夸饰的工具,渐渐遗忘了修剑是为的是做什么。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女儿乡,英雄冢。
心中仅剩得意神情的丁弋,永远想不到杀机就藏在几个时辰之后,永远想不到如今自己的脑子已经蠢到了什么程度。
一行人骑着烈马在草原上驰骋了约摸着一个时辰后便看到了漫天的沙尘,一片无垠金黄。
他们骑着马走出了那片看似永远没有边际的草原。
本来预计至少要花上一天行完的路程,丁弋一行人仅仅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便走完。
丁弋颈项上所顶的毕竟不是一只猪头,不是一只被养在猪圈里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家猪。
丁弋心中顿时掀起了无数疑虑,他开始仔细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古怪。
这一路行来从未看到过半点人烟,所去的地方也不是一个应该有人的地方。
这一切都太过水到渠成,若一路上没有人烟,便不会有劫镖的强盗,没有劫镖的强盗这一趟丁弋便没有资格拿取这么多银子。
丁弋终于开口问道:“为何这就看到了草原的尽头?”
四个一路跟随的男人,其中一人开口,像是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因为公子的马术实在是太高,我等皆是快搭上性命才跟上公子的马。”
丁弋笑了笑,笑声有些森然,足以让人赶到不寒而栗。
丁弋拔剑,意思十分明了,如若几人不把该要交代的交代清除,他便要取下几人项上的狗头。
这时怀中的林潇洁展出了如同桃花般媚人的笑意,娇嗔道:“公子的马术超群,比别人快上一天半天倒是正在情理之中。”
听到林潇洁的笑语嫣然,丁弋心头的火气霎时间消失了大半,心中的疑虑也放下了不少。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前,岂能因一些细枝末节便疑神疑鬼?
丁弋在心中想道。
胸前少女又笑道:“公子是小女子这么多年看过最妙的人,果真做什么都要比他人更胜一筹。”
听完这几句话语,丁弋心中的疑虑彻底地被抹除了。
林潇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语,便像是将丁弋送到了云间。
丁弋不再迟疑,竟然在心里接受了几人的阿谀之词,再度纵马,奔进了无垠的荒漠,卷起一阵漫天的沙土。
如此看来,他忘了许多事,忘了许多稍微动动脑子便能想明白的事。
比如他胯下的马长的并不是一副钢铁之躯,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用来运货的壮马。
这样一匹普普通通的马,拖着满箱的货物,在这种速度的狂奔下,过不了多久就会累死。
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黄沙。
在浩瀚历史的烟云中,黄沙代表的通常是悲壮。
城南百战多苦辛,路傍死卧黄沙人。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
漫漫黄沙曾经埋过多少将军壮士的战甲,埋葬了多少英雄的枯骨。
除了黄土,烟尘,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东西。
整个世界在此刻像是只有他们几个寥寥无几的生命。
果然没过多久,丁弋胯下的马匹便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束缚,马失前蹄。
丁弋犹如一只败狗般从马背上甩出,整个人都陷入了稀疏的沙尘里。
数不清的黄沙,疯狂地侵入丁弋的鼻子,嘴巴。
丁弋想伸出手抓住什么,却发现只有一片空气。
他挣扎得越加用力,身体也便陷得越深。
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得到吸入的沙尘越来越多,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将会被这些数不清的沙土灌满五脏六腑,最后成为这漫漫黄沙下一堆无人知晓的枯骨。
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嘴边挂着和煦笑意的陈子墨,想起了那和曾经冷得像是一块玄冰,后来不断被融化的刘某,还有那个喜欢喝酒,练剑,作画的三痴剑客邬冬霖。
黄沙不仅仅用来埋骨,更擅长埋人。
在意识就要消失之前,丁弋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明白了这一切都不过别人给他精心设计好的迷局。
他如经所躺在的地方大概就是这次行镖所谓的目的地黄沙口了。
黄沙口三字顾名思义,便是这漫漫黄沙天地的血盆大口。
这片地方正是洹国几大死域之一。
他先前所骑的骏马突然马失前蹄是,因为脚下踏空,才会失去平衡,也才会导致丁弋被黄沙吞下。
临死前,丁弋的嘴边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因为少女在前半个时辰里已经不再他的马上。
林潇洁如今正睡在在那几个所谓装着假货的车厢里酣睡。
在半个时辰前,她因为中暑的缘故才不得已离开了丁弋的胸膛。
她是那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最后幸运地获得了活下去的资格。
如今他死了,她却能继续活下去了,这大概是丁弋唯一能觉得些许高兴的事情了。
从始至终,丁弋一直都没讲这个他最为信任的女子算到这场迷局当中。
就当丁弋整个人完全要陷入沙土当中时,他最后露在沙土外的两根手指被一个手掌紧紧地握住了。
这个手掌绵软顺滑,丁弋最为熟悉不过。
然后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少女的哭泣。
果然再世界的边缘,还有个人没有对他选择放弃。
原来,这个鱼龙混杂的江湖里还有一个人值得他去彻底信赖。
他不知从何处又提出了力气,开始疯狂地向上生长,需要突破这层绵软无力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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