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丁弋与老将军两人虽然吹灭了房里的灯,却没有任何要闭目休息的意思,他们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刀与剑,随时准备面对慕容家与龙行镖局的暗杀。
夜黑风高杀人夜。
夜晚是黑衣刺客们下手杀人最好的时机,因为夜晚常常是一个人最为松懈的时间。
丁弋和将军知道今晚一定会有人找上他们,于是两人便把黑夜活成了白天。
他们住在了一个青楼里,这座青楼也是城中唯一一座青楼,女人也一直是这座边城稀缺得紧的东西。
劳累了几天的镖师们,往往回城的第一夜便要在这楼里好好地云雨一宿,凭此来缓解一路风尘的寂寞与厌倦。
今日里,丁弋与老将军是城里唯一两个入住的男人,也是这么多年来楼中唯一没有要女子服饰的男人。
男人们来这里通常只有一个念想,那便是惦记着女子胸前那沉沉的三斤肉。
丁弋与老将军落宿再次,却没人知道原因。
事实上两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偏偏要选择这处风尘地落脚,便直接住了进来。
今夜的青楼里,不仅没有其他的男人,而且连半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没有女人的空楼自然便不能叫做青楼了。
偌大的楼中一片空荡,和平日的莺莺燕燕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丁弋与将军不知道在这空旷的楼中等了多久,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
可能两人实在是觉得百无聊赖,只好点燃了灯火,摆下了一块十九道的棋盘,温好了两大壶水酒,开始对酌,对弈了起来。
丁弋的棋术皆是老人在这些时日所教,谁知道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将军,而且还是一个痴于弈术的臭棋篓子。
将军常说:“沙场如棋盘,谋者胜于计,敏者胜于算,智者胜于藏。”
丁弋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说不同的人下棋的棋风也不尽相同。
将军的棋道只讲究一个“诡”字。
兵行诡道。
开始时将军常常执黑子,让给丁弋几十目后仍然杀回棋局。
丁弋从把第一个棋子放在“天元”上开始入门,到如今已经在将军的让子下偶尔取胜。
丁弋是一个剑客,故下子往往锋芒毕露不留反杀的余地,反而次次败给将军的设局当中。
将军终究是个将军,更懂得如何取舍,才能杀出重围。
棋局里让真正明白了剑之一道的精髓所在,那便是守拙藏锋。
只有能够破敌的剑才是好剑,只有突如其来展露出的锋芒才能一剑封喉。
这些日子里,丁弋增进的不仅仅是棋力,剑术,更是心境。
老将军已将他一生的经历都与丁弋说得一五一十。
如今他们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无尽的追杀,随时都可能会丢掉性命。
两人并未将这些事情时刻惦记着,和往常一般慢慢地落着棋子,大口大口地饮着壶中的酒,这倒也能够时间过得更快些,也更能缓解二人内心中的紧张。
通常紧张的人握刀使剑都不会太稳。
二人虽然一直在下棋,但目光从未在棋盘上多流片刻,他们一直观察着漆黑一片地窗外,眼神像是鹰隼。
果不其然,二人漫长地等待并没有白费,他们终于是等到了自己想要等的人。
这些人都是黑夜里敏捷灵动的魅影,让人难以捉摸到其移动的踪迹。
丁弋与老将军都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一身捕风捉影的本事也已经快要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们慢慢地将双目都聚集在了摇曳的灯火上,在带着微风的安静夜晚,连灯芯上的火苗都在具有规律地律动着。
但在这时,律动的火苗出现了微不可察地偏差,这丝细微的偏差被丁弋和将军完全捕捉。
他们仍然没有停下手上落棋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大口饮酒,反而落子越来越快,喝酒越来越多。
终于,他们等待的客人再也按耐不住。
窗外窜进了三道游离的黑影,然后灯火刹那间便黑了下去。房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从始至终房间内没有多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既然是影子,便一定会悄无声息地进入,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这三道影子进来了,便再也没有资格出去了。
这三道影子本来已经足够迅速,它让丁弋和将军在那一刹那间失去了去拿自己刀剑的机会。
但是丁弋和将军手中一直都握着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只有黑白两色,对错分明。
既然丁弋和将军已经下了接近一个时辰的围棋了,自然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一时半会确实短的可怜,丁弋与将军再度落子时,棋子种在的地方不在棋盘,而在这三道影子的天灵盖上。
二人落三子,丁弋落一子,将军落二子。
两白一黑。
这三颗子都被深深地种入了这几个影子的脑袋里,弧面入骨。
白子入骨浅,黑子入骨深。
棋力差距,当下立显。
将军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一根火苗,给枯灯种上了续上了火种。
屋子里有多了一片光亮,只是棋盘已经被打翻,两人的这局对弈可能要推翻重来了。
丁弋面无表情地将被打翻的棋盘放回在原来的位置摆正。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依旧醒目分明,未走一颗移动了半点位置。
丁弋说道:“此局已然是一个死局,我已想不到盘活的法子。”
将军大笑一声:“无碍。”
说完便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拿下,这才发现落子之处有过许多次的印痕,两人没落一次子,这个印痕便越深,最后棋子都变得像是镶嵌在棋盘中的石头了。
拿掉黑子后,棋盘上一时间只剩下了清一色的白色。
将军又笑:“如此以来,获胜的便是弋儿了。”
丁弋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世人皆将棋盘上的黑白看的无比重要,却忘了让对手无子便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这个世界的棋盘便是如此,奕者只要能一手打翻对手的棋篓子,自然能够不战而胜。
江湖里的故事,可都不想棋局上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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