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试剑还未分出高低,喝酒却越喝越欢,酒劲慢慢上头。
丁弋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了,立马便放下了酒杯,握起了剑。
他知道再喝下去他一定会输掉这次试剑,不是输在剑道上,而是输在流量上。
趁着脑袋还最后清醒,丁弋只好忍痛搁下美酒,比起这场问剑来,喝酒实在是一个十分次要的事情。
邬冬霖笑道:“老大爷们的,这才几杯就喝不动啦?那便看着我喝罢。”
丁弋面带笑意着看着邬冬霖喝完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得脸上只剩血红邬冬霖才停下酒杯。
在远处观望的老人们只感觉心在滴血,这里的每一壶花酿可都是实实在在地花了几十载春秋,喝完一壶便少了一壶。
人们都说道门清净,却不曾想到这个道门大派中老老小小个个都是酒鬼。
“快点把剑使了吧,小爷有点想睡觉了。”邬冬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对丁弋再道。
看着邬冬霖喝醉的样子,丁弋才觉得眼前的人和自己先前认识的三痴有几分神似了。
没喝酒的三痴只能叫做邬冬霖,喝醉了酒的三痴那便是一个真正的三痴剑客了。
三痴只有喝醉了酒时才满脑子全是剑术,出剑才不会给敌手留下任何回剑的机会。
丁弋如经算是知道那一日邬冬霖为何要喝下那么多酒了,寻常剑客喝醉酒后出剑只会变得荒唐,但三痴喝醉了酒后才知道怎么使剑。
现在三痴喝醉了,但仍然能站直腰杆,能把剑握直,他看向丁弋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了。
丁弋认识这个眼神,他在万剑门的山头上看见过这个眼神,然后三痴一人一剑在那场大会上脱颖而出。
如今丁弋又看到这个眼神了,现在轮到他来面对这个三痴了。
他和三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剑客,一个擅于清醒执剑,一个擅于沉醉舞剑。
如经丁弋已经进入了半醒半醉的状态了,以及没有了最好的状态,却依旧有信心与之一战。
酒能壮胆,这让丁弋面对邬冬霖的最后一剑有了更多的自信,这么看来喝得半醉对他来说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丁弋要使出《无名》剑术了,在胡夏大陆上还没有剑客能从这套剑术里取胜。
最为奇妙的是,《无名》中所蕴含的剑术义理更加偏向道家。
圣人无名。
剑客无名。
丁弋仅仅窥伺到了这套剑术中的一鳞片甲便将之拿了出来,对上邬冬霖的剑,他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却有着取胜的希望。
丁弋出剑了,这一剑没有任何章法,却又像是蕴含了所有的剑术章法。
这便是《无名》的可怖之处,无法用名字形容,只能说大道无形。
邬冬霖也出剑了,他出的剑于丁弋出的剑式竟是有着三分神似,七分不同,同在没有任何章法却有涵盖着剑道的所有想法。
异在丁弋的剑意像山,邬冬霖的剑意像水。
山和水在平日是两种相互亲近的事物,在此刻却要分出个高下。
结果便是分不出高下,两把剑似乎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彼此之间像是要融作一把剑。
邬冬霖所用的剑是希声宗的开宗宗主凉情君所创的《有道》。
《无名》与《有道》两种剑术的名字像是一对孪生子。
无和有,本就是一对同根同源,相伴相生的东西。
两者本为一体,却又相互区别,构成自然中的一切事与物。
于是这一剑,丁弋与邬冬霖又没有分出高下,无论两人如何出剑,两把剑像是自己拥有了某种灵识,完全与彼此融合在了一起。
老人们纷纷沉默了下去,他们想起了许多成年往事,想起了和那个无名真人同样不知所踪的老掌门。
若是说当年无名真人有过朋友,那便就是凉情君了,同时,凉情君一生也只有过无名真人这一个朋友。
两人从小一同修道,向往的都是道家仙术,最后分别建门立派,一个隐居于世,一个时常在世间游走。
游走的叫无名,隐居的叫做凉情。
两人当时被称并称做千古双圣,是无数后辈的膜拜对象。
可惜从那之后,古夏大陆里再也没有了能够比肩两人的人物。
两人留下两本剑术,两个剑宗大派,便彻底地隐匿在了世间。
都说《无名》剑术从未拜过任何剑术,是因为无名真人与凉情君从未在世人面前对彼此出过一剑。
后世人中除了十几年前的万剑门叛道者丁毋悟出过《无名》剑术的一丝半缕,后再无人曾悟通此两种剑术。
如今能够悟懂这两种剑术的人又多了两个,这两人还只是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今后能够达到的高度将让人难以想象。
老人们一顿缄默后,脸上都露出了一阵狂喜的神情。
他们一个个都现出了身,其中一个最为苍老的老人身躯已经干瘪得像是一具干尸。
可他的眼睛确实还会骨碌碌地左右转动,这让丁弋能够确认老人实实在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最为苍老的老人恰好便是如今整个希声宗权位最为煊赫的人,他就是希声宗的掌门道无涯。
道无涯是希声宗的第二代掌门,也是如今整个洹国累公认最长命的人。
道无涯的老脸像极了一块千年古木上的树皮,他对着丁弋用力地在笑,老人笑起来反倒像是在哭,而且比哭更加难看。
他对丁弋说:“小道友是否愿意留下与三痴一同在我宗静心修习剑道?”
丁弋面对这个天下屈指可数的高人未有露出丝毫怯意,回拒道:“我的目标是万剑。”
老人再问:“为何对万剑抱有如此深的执念?”
丁弋回道:“因为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罢了罢了。”老人摇头转身,消失在了丁弋视野中。
其他老人也便跟着掌门大人一同离去。
这座山头又只剩下了丁弋与邬冬霖两人。
道无涯在山上清修了这么多岁月,自然也明白一些道理。
宿命本就是一条长长的线,若勉强斩断反而只会不得其果。
那么何不放任自流,让它绽放出正真的结果。
于是,这个爱才心切的老者只好匆忙转生,不是动怒,而是无奈。
大道难违。
邬冬霖像是还没有喝够,拉着丁弋坐下,又给后者的酒杯添满了酒。
“架也打完了,如今总该可以陪我好好喝酒了吧。”他笑道。
丁弋举杯。
两人继续张开肚子喝酒,最后皆是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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