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门隐峰上的所能看到的星辰很美,却没有那些人同丁弋一起看了。
万剑门内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万剑门外的伏龙江湖上的故事也同样在继续。
有人的地方才叫做江湖,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故事。
这些时日里,白玉楼同样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自从那个一手组织起无情阁的古怪老人死在楼中后,刘某便像是便回了一把刀。
这把刀不再像以前那般锋利决然,如今它已经生上了许多铁锈。
那日过后,刘某像是一具丢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整日除了饮酒便是睡觉,不碰剑也不理人,浑浑噩噩。
这世界上他似乎已经没有语言需牵挂的人了,所以也无须再清醒且负重地活着了。
一个人若是真正的了无牵挂,那他便不能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他整日对着墙壁发呆,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想着什么人什么事。
但刘某还能疯疯癫癫地活着,便一定对这个江湖还有着牵挂。
可笑的是他连自己都无法道明这丝牵挂究竟是何人何景何物。
牵挂往往都有两头,一头系着这边,一头系着那边。
同样在这几日里,红尘滚滚的折红处中也多了一个整日发呆打盹的女子。
女子从前从未感受过过这般淡淡延绵的忧愁,也从来没有这么想离开这座青楼。
淡淡的柔和晨光和平常一样从狭窄的窗棂照入了女子的闺房。
“小姐,早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趁热享用。”
和平日一样,清晨的清粥又在这一时刻按时地送到了她的手中。
每日里送食的侍女都会在这个时间里帮忙清扫女子闺房里多出几颗的灰尘,然后拿走她食用完的勺碗。
女子这几日里皆是勉强自己强行喝下这半碗多的清粥,然后对着窗外继续发呆。
她好像得了一种病,这种病让她白日食不好,夜里迟迟睡不着。
今日里,这种病像是更加浓郁了几分,女子甚至懒得解开瓷碗上的盖子。
腹中虽空,却依旧感觉不到半丝饿意,她已经疲倦得不能在疲倦。
红花木所雕的地板上有着一根根长长的青丝。
女子坚持不想在这个闺房里再多待半刻时间,她想走得要命,却还没有想到半个离开的理由。
如今无情阁已经不复存在,门外的守卫也少了不少,白玉楼也放松了对少女的保护和监防。
这个闺房陪她度过了无数个孤独的日夜,但此时却着实像是一个要命的囚笼。
女子想好了,今日如论如何都要离开折红处,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称不上温柔,却有些可爱。
她天生拥有这座江湖里最灵敏的耳朵,听过无数人间炎凉故事。
曾经她一直都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故事。
那个故事在这座囚笼的外面,他原来只要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但现在这个故事可能要结尾了。
如果她不能飞出这个笼子,这个故事的结局便不能美好。
所以,她现在不得不走了。
有一双会听的耳朵就像是有了第二双眼睛,可以帮她看到很多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这几日里她刻意间听到了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已是想出了一条能够逃过所有人视线的离开路线。
但是她还是在等,一直等到了今日。
一只从未展翅过的雏鸟是永远不会懂得去和飞向遥远的天穹的,如今她表示这只雏鸟,迟迟不敢面对楼外那个无比复杂的世界。
但今日她却必须要去面对了。
刘某的身体如今已经一日比一日差了,过不了多久后他自幼所习的一身刀术便会丢地一干二净。
除了使刀的刘某若是连刀术都忘掉的话,便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她当然不能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天,自然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于是她还是揭开了碗上的骨盖,将碗中的热粥咕噜噜的囫囵地吞了下去。
待到侍女将房内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后,少女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
“小姐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侍女有些遮掩地试探。
“不错,今天窗外的晨光正好。”少女笑意未减丝毫,身音中也像是夹杂着一丝温暖的春风。
侍女未再多言,端着碗和勺缓缓踱步退到了房间外面,静静地离去了。
房内再次只剩下了少女形单影只的一人,她假装再度昏昏地睡了过去,心腔里却像是有东西要跳出来。
估摸着一个时辰过后,脸上覆着薄纱的少女悄然地离开了她的闺房。
少女轻车熟路地离开了这座整日弥漫着莺燕之声的青楼,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少女没有算错任何一个细节。
现在外边的世界终于属于她了,她终于可以去续写那个属于自己的故事了。
少女名字叫做张雪晴,她要寻的人正是刘某。
…………
这一日,刘某和往常一样被石心街上摆的小摊子所吼的叫卖声早早吵醒。
距离老人死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他还没能忘掉起早床的习惯。
他潦草地装点好了衣饰,整理好了铺盖,便下楼取酒。
陈子墨起得比他要更早,也知道他平时喜欢喝的酒,此时已经特地帮他温好了两坛香醇的黄粱酒。
穿着潦草的刘某双目一片麻木,也不寻酒杯,提起两个沉甸甸地酒坛便再度回到了房中。
房中除了摆放着一张简陋无比的木床之外所剩下的东西便只有一坛坛被喝得一滴不剩的酒壶了。
从前刘某更喜欢浓烈烧口的绿蚁,如今却独爱这入口酒劲不大却格外能使人入睡的黄粱酒。
从前喝酒是为了舞刀,如今喝酒只为了睡觉。
两坛装得盆满钵满的黄粱酒不过半住香时间便灌进了刘某那不是很大的肚子。
陈子墨给刘某所准备的黄粱美酒称得上货真价实四字,其中没有掺进一丝杂水。
刘某喝酒下肚没过多久便又开始倒头大睡了起来。
他的身形本就称不上壮实,这一个月酗酒过后便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了。
他睡得极死,就像是死活去了一般。
就在刘某倒下后的不久,白玉楼便来了一个不喝酒的客人。
是个女客人,这个客人便是张雪晴。
陈子墨像是知道张雪晴今日将要拜访白玉楼,早早便坐在门前等待了。
最终,陈子墨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实际上他并未等多久,最多也只等上了半柱香的时间。
张雪晴虽然一直在折红处的青楼中,但确实是被陈子墨一手搭建的白玉楼所监管。
陈子墨在这几年里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少女的安全,一刻也未曾放松过。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人世间的巧合终究只是占了极少之数。
今日张雪晴能够轻车熟路地走出折红处也一定不会像她想的那般简单。
白玉楼做事向来不会露出简单的破绽,但张雪晴却在几日内便找出了其中的破绽,这便是破绽。
这个明显破绽显然是陈子墨故意给少女做出的破绽。
折红处的所有暗中的看护者都在演一场戏,这场戏最后终于是成了一场真戏。
张雪晴毫无察觉的从折红处中走了出来,然后一路上在白玉楼武人的暗中保护下来到了白玉楼楼下。
作为白玉楼的一楼之主自然会要比一个未识世事的小姑娘家老练上无数倍。
楼下,陈子墨笑着迎上了张雪晴,将她带到了楼内。
“我带你去见他。”他知道此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只要少女能够见到刘某,便一定能使后者的所有心结迎刃而解。
片刻后,张雪晴坐在了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少年床边,眼角簌簌地落下一颗颗晶莹滚烫的泪珠子。
她没有急着叫醒酣睡的刘某,而是拾起了那把被随意丢弃在床角的短刀。
这把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鞘,多久未曾染血了。但张雪晴知道它依旧锋利,依旧不会输给江湖里的任何一把刀,只因为这是他的刀。
那个悲伤的男孩曾在无数个昏沉的夜里,用这把刀斩开无数命运。
现在这把刀握在了她的手中,她握住了这把刀,就像是牵上了他的手。
她一只手在不断地摩挲着刀的刀鞘,另外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张雪晴第一次去握一个男人的手,握的便是是一个每日都要握刀的糙手。
这只手掌上不仅长满了厚厚的茧子,还有着无数长短不一的伤疤。
这是一个真正男人才会有的手,张雪晴喜欢上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江湖里,十个男人里不一定找的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张雪晴恰好碰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已经十分幸运。
刘某仍在昏沉的睡梦之中,但他的手却像是没有睡着。
他的脑子没动,手却着实在动,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收拢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少女纤长葱白的五指。
十指相扣,其中的温暖早已远远胜过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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