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昆明城西,安宁村王府别院。
月华如练,波光如鳞。
刘质皱着眉头深深呼出胸中浊气,将手中的书本放下准备起身告辞。
一只手支着脑壳半躺在床上的赵烨有些不解的望向刘质。
“此非圣贤之道!吾不为也。”刘质紧皱眉头眼神犀利的回视赵烨。
赵烨稍加思索便清楚缘由,含笑回答“刘大哥息怒,既然您都说了‘此非圣贤之道’那这就好解释了。”
赵烨挪了挪稍稍有些发麻的下半身继续说到“都是农村里的孩子啊,就算天赋再是出众将来又能如何?没有家人父母支持,也没有长辈照拂,将来就算入了仕亦没有与之匹配的人脉关照……”
刘质依旧倔着眉头回应赵烨“十年寒窗苦读无人知晓,待到一举成名之时天下皆知。修持自身、光耀故里。此乃读书人之荣耀。烨世子将诸位孩童启了蒙却断了路,更有咿呀幼稚女……明知其学而无用……吾不为也。”
赵烨笑了笑回应“自从昭帝开科举取士以来,每年小举,三年大举。参与会试者何止千万。而近年来,每年每次被举者多不过二三十人,少则几人、十几人。能中举者何其寥寥。”
赵烨示意杜平给刘质上了茶水又继续说道“醉心于功名的书生们皓首穷经,只为考中,提高自己地位,究其根本无外乎名利二字。而当中举之后呢?拉拢关系,攀附权贵,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更进一步。”
赵烨顿了顿继续说道“读书人在没有成名之前是一无所有的,但却有坚守。可是,等功成名就之后,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却真真是什么也没了,因为他没有了底线和坚守。”
“亦有不忘初心之人,不过均是仕途坎坷,颠沛流离。读书人身在仕途,如若不愿走那一步……便只能……”赵烨边思考边斟酌用词。
“如我一般。”身边的杜平接着赵烨的话头开口。“也有如刘老夫子一般的……在家相夫教子,却也默默无闻。”
杜平说完这话后却并无愧色,抚掌微笑继续说道“世事如此,可却并非如此。我家痴儿自幼跟着我学书识字,虽无我当初般刻苦可现今所学所思却远胜于我。”
赵烨也放开了眉头搭话“杜大哥启了蒙,算是为其子创造了进学基础。现今杜大哥在我王府从事,也算是提前为他打点人脉关系。待得日后便是稍有可取之处,为何不取?比之毫无根基之人多有依仗何乐不为?如若其子亦无可取之处,子孙后辈可取否?”
“可那咿呀稚女又当如何?”刘质依旧有些不快。
“古时孟母有三迁之思,今咿呀学子为何不做三迁之行?”赵烨依旧微笑回应。
“即便其学而无用又有何妨,只需知晓‘少而不学,长无能也。’便可。”
刘质依旧紧皱眉头,却不再言及退出之事。
外院,书堂。
灯火通明之地。五十一个孩童及数十位长工家奴小心而慎重的翻阅着身前的书本,窗外一双双好奇的明眸不停的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铛~铛~铛~
“睡觉了,睡觉了。都窝在书堂里干啥呢?明日谁若是起不来看我不狠狠抽他鞭子。”天字营校尉李敏扯着大嗓门开始指挥下属把一个个孩童往卧室赶。
院深秋夜寂无声,烛火明月万影呈。
……
昆明城北,校军八营大帐。
端王赵铄再次深深叹出一口气后揉了揉眼角“诸位,此战并非国事,仅仅是私怨。可有谁愿意留守昆明城的?”
牛油混杂松蜡的巨大灯台火光灼灼,照的整个帅帐亮如白昼。待得端王讲话完毕后帅帐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火光投射着模糊的人影渐渐靠近帅帐。
通禀之后,有一青衫文士掀起帐帘子进了帐内。
向端王致礼之后开口“王爷,先头部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待端王赵铄点头之后便坐在上首侧位向赵珏点头致意。
青衫文士话毕,帐内便开始渐渐的嘈杂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校军八营现在天字营去了安宁,怎么也得轮到我地字营了吧,凭什么就你们先能打锋”说话的是位黑脸大汉程康。
“嘿,程老二。就你们由战马托着的铁疙瘩能打前锋?山间密林作战还是得我们洪荒俩营。你说对吧!苏哥”荒字营校尉眯眯眼的挑衅着地字营校尉程康,转而略显巴结的问话洪字营校尉苏坚。
“言之有理啊!有理!你们天地营和宇宙营都是大铁疙瘩和小铁疙瘩,山间作战就别去凑热闹了。我看就咱们洪荒俩兄弟众志成城直扑老巢就行,乖乖在家看我们千里取酋级就成”洪字营校尉苏坚捋了捋三寸短须,轻摇折扇咧着大嘴附和。
“苏坚,看我不把你那几根luan毛给拔了,狗pi书本子没看几本,整天文绉绉的装啥文化人儿?”黑脸大汉程康顿时发怒。
“咳~咳~诸位,诸位,稍安。”青衫文士打了个辑又才开口“此战,事发缘由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占城王欺我端王府欺我赵国,是可忍熟不可忍。只是如若校军八营均前往讨要说法,那昆明城如有宵小作乱我们如何应对。”
“浪小哥此言差矣!差矣啊!自王爷坐镇国朝西南以来,连个山贼都已绝迹。不说别的,就说我等日日擦拭的环首大刀都被擦得和匕首差不了多少了。再不上阵操练一翻怕是儿郎们都捏不得刀了。”苏坚一脸希冀的望着青衫文士赵浪。
“呔!你这挫人,我看你是懒觉睡得不会捉刀了罢!我玄黄二营早已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出击。”严肃的斥责苏坚一番之后,满脸献媚的朝青衫文士赵浪进言“我玄黄二营上马是骑,下马是卒,可指派我等负责斥候之事前行,也可委任我等殿后压阵,实在不济我等还能押运粮草辄重。小浪哥,你可万万不能把我等抛弃啊!”
深深的叹息从主位传来,端王赵铄轻按眉角“我已重申多次。此战并非国事,只是私怨。诸位且将忠君报国之思置于身外,妄动军事便是天大的过失,并无丝毫功劳可取……”
“王爷!”青衫文士赵浪收起折扇打断端王说话,深深行了一礼之后才又开口。
“如刚刚苏校尉所言,王爷坐镇国朝西南以来民生渐起,贼患绝迹。十年内直接或间接接济难民、流民已超五十万之巨。中秋之时王爷若有不测,国朝西南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青年文士环顾四周又言“占城王所做之事并非私怨,此举乃是对国朝的挑衅,如不能以雷霆之势威慑宵小,王爷十年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以奴之见,此事不是私怨乃是国事,是国之大事。此时不以雷霆之势威慑宵小那么原南诏段族、吐蕃诸族、丽江土司、贵州土族乃至夷洲琉球浪人和东瀛倭人都将视我云贵之地为可欺之地。”
青年文士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挑拨油灯,须臾间使得整个大帐更加明亮。
“西南云贵高原受庇于十万大山,可国朝又能庇护于何地?以奴之见,我端王府镇守云贵高原乃实属朝堂最最明智之举。”
“咳~咳!浪哥儿,自昭帝始,汉儿不为奴亦不养奴。不必以奴自称。”端王有些不悦的对赵浪斥责。
青衫文士赵浪报罪的行了一礼之后也不做辩解继续叙述“以十万大山为庇,我云贵大地自当奋发图强,固边安民。以我等之力,以我等之能,成为国朝保障。占城王之举分明是想要挑起我国内乱,霍乱我赵氏秦国存在之根基。我端王一脉现今偏安一隅,应磨绝世利刃。攻,则光耀四方无往不利。守,则庇天下万民稳国朝根基。今日韬光养晦,待他日利剑出鞘,必当瞩目古今。”
“啧~啧~此言对极!对极!”苏坚抚掌应和。
“俺捉摸着也是这个理,咱们为国镇守西南可万万不能后院起火。大门口还吵架呢,后院就有贼子爬墙,这可不行。依我看哪……咱们就是应该让那些个蛮夷涨涨教训。昆明城让大铁疙瘩给看着就行,让边军给照应着些,不可能出啥事。”宙字营校尉王仁砸吧着嘴嘟囔着。
“凭啥!凭啥我地字营就不能去。王仁,有本事咱们去比划比划。”程康明显是气急,双手握拳满脸涨红的质问王仁。
“行了,行了。既然定下了出师之名,那么现在就商定具体战略部署吧。”青衫文士赵浪阻止了众人的争吵之后开始主持下一项议程。
端王捏紧双拳似乎下定了主意之后开始下达相应部署。“程康、王义、王仁接令”
“末将。在!”程康三人略显激动的上前单膝跪地接令。
“地字营乃重骑兵,宇字营和宙字营乃重步卒。不适合山地作战,特命尔等三营负责昆明城内戒备,如遇突发状况,持本王手令可向戍军求援。”看到程康三人满脸失望又说“你三人各遣营内一百精锐今晚起听从长史(赵浪)安排。”
“遵令”程康三人一脸不甘的退下。
“赵浪,赵珏接令”
“儿臣,在。末将,在。”赵珏、赵浪上前单膝跪地接令。
“你二人,十月初五,也就是明日卯时集结,辰时启程。不必急着赶路,正常行进便可。三日后十月初七我等发兵南城,十月初九大军抵达南城。期间不论如何必须保证大军可以登陆南城港口。”
“遵令”赵珏、赵浪起身接令。
“其余众将听令”
“三日后,十月初七辰时誓师。福州港头登船。十月初九全军务必到达南城登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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