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乐盛大摆宴席答谢衙门众人,然而宋瑾未到,来的只是衙门一众捕快,林幼芙正在府中也未曾出席,照理说破获如此大案,衙门应当举杯欢庆,可今日,谁也没有多话,食之无味。
乐文柏即使被洛幻占了肉身也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尽管与众人作陪在席上油嘴滑舌摆弄气氛,心中却久久浮现着林幼芙在看到苗琛面容那一刻的失望,她成功的救了父亲一命,可也亲手断送了另一个待她如亲女一般的人。
这一天,林幼芙在榻上坐了一夜,洛幻睁着眼陪了她一夜,乐文柏隔壁厢房也坐了一夜。
天亮以后林幼芙马不停蹄地赶往府衙大牢,苗琛换上一身囚衣,失了往日的风采,同往常的囚犯似乎没什么两样。狱卒一面开锁一面连连叹气,对林幼芙多说了句:“林捕快,保重啊。”这个衙门内,谁都知道林幼芙无父无母,谁都知道林幼芙与苗琛情同父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除了保重也没什么好劝慰的了。
“师父还记得当初小芙刚入职那一日,是如何教导我们的吗?”
两年前,林幼芙、赵沪生、许至等新进捕快身着崭新的差衣双手背后笔直地成排成列站在衙门后院,苗琛同样身体笔直面对一众新人,声如洪钟,底气十足道:“我是本府的捕头苗琛,今日起你们便是遂城的新任捕快,在衙门做事不分男女,不分长幼,我们的责任就是维护遂城秩序、制止危害秩序的一切行为,无论杀人放火还是坑蒙拐骗一律不容,要铭记作为捕快要洁身自好、廉洁奉公,绝不为任何利益所诱惑,跟我一起念:洁身自好,廉洁奉公!”
“洁身自好!廉洁奉公!”
“不畏强权!不慕虚荣!”
“不畏强权!不慕虚荣!”
“大点声!没吃饭吗!听不见!”
“不畏强权!不慕虚荣!”
林幼芙耳边似乎依然还有当年呼喊口号的声音:“不畏强权,不慕虚荣……,至今依然余音绕梁,师父早已忘记这八个字该如何书写了吧。”
苗琛竟露出一抹笑:“小芙蓉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小芙蓉,世道险恶,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林幼芙一惊:“师父这是何意?”
“大理寺的捕快怎会不知朝中要事,朝廷不是以你一人之力能翻起风浪的地方。”
林幼芙父亲的事情,苗琛也知晓,所以他也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一个弱女子不会拼着性命也要入衙门。明哲保身是上策,可是师父为何不求个安稳度日,要去触碰律法,就是因为痛失幼子而报复社会吗。
林幼芙倔强道:“我的事自己心中有数……。”
“师父时日无多,再不能提点你们了,以后的路靠你们自己去走了,小芙蓉,你性子冲动,要收敛一些;沪生功夫稍差,要勤加练习;许至做事温吞,你记得多多提点他;王权性子……。”
林幼芙仔细听着苗琛的话,看着地面的稻草不做声,此时此刻,他还惦记着他们,苗琛提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提到童微生,林幼芙想到此处,却也没问,她足足在大牢里呆了一个时辰。临到离去之时,苗琛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微生很聪慧。”
走出大牢,微生就等在门口,他说:“我就猜到你会来到此处,师父如何了?”
她低头看着雁翎刀的刀柄,低低地说:“还在惦念着兄弟们,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洛幻骤然现身紧紧盯着她:“你是捕快,如何能够这样想,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世间是非善恶本就该划分界限,纵然他过去是个惩奸除恶的好人,如今也罪无可恕!”
他是掌管人间正义的上神,他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对错之间界限分明,不会因恶人的身份而心慈手软。他的话叫林幼芙顿悟,童微生赞同一半,妇人之仁是大错,可苗琛正是因为善恶不明才会走上一条歪路。
苗琛被抓,遂城吸食禁药的那群人同样无路可走,被官府一网打尽。闲下来的日子林幼芙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师娘,几日之后她才鼓起勇气与童微生一道上了门去,不过几日的光景,高玲瘦了许多,见着林幼芙扔像亲女一般,林幼芙只觉着强颜欢笑。
高玲只是声声说着不怪你们,是你们的师父自作孽罢了,自小昭走后他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八面玲珑,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只在小芙蓉面前还能看到他过去的模样。小芙蓉虽是女子,可性子与小昭十分相像,总叫他们夫妇想起小昭。
林幼芙那日到苗琛家小住童微生是知晓的,童微生也来过此处几次,高玲是个善于管家的女子,将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光亮整洁,苗琛也是个做事十分谨慎之人,没想到如此谨慎之人,反侦查能力该拔尖之人竟会露出破绽。
因乐盛奉旨修路,自祭山开始便大小事情不断,耽误了工程进度,乐盛无奈之下只得修书与兄长说明情况,请兄长秉明圣上请求宽限数日,圣上口谕容许工期延后,却送来一道圣旨命宋瑾将行凶之人严办。宋瑾有心保苗琛一命,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结案之后,洛幻利用乐文柏肉身的时日越发的少了,秦氏逐渐发现儿子的身体似乎已经痊愈了,那日便约了林幼芙到自家酒馆的二楼,拿出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箱子推到林幼芙面前,打开来,是一小箱白银,林幼芙问道:“乐夫人这是何意?”
秦氏呵呵笑道:“一来为柏儿焚了你家,二来你为柏儿的怪病在乐府委屈数日,这;三来,你救了老爷一命;这些白银是赔罪也是谢礼,林捕快莫要嫌少。”
林幼芙将箱子合上,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道:“恐怕不止如此罢,乐夫人有话便直说,我是个直肠子,弯弯绕绕的东西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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