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三十五家士族,其实如庾忠、王栩、徐灵等人,都不过是士族旁支子弟,游离于权利中心之外,晋陵郡建城,汉民南奔,士族作为流民首领,势力犬牙交错。
其余如刁逵等人,不过是地方上的豪族,在正经台面上,这些人还说不上话。庾忠等人,则扮演着各自家族代言人的角色,若是征粮超过了承受范围,这些人势必翻脸,刘宇也不会死乞白赖的央求赵统将众人聚集于南城城楼了。
三十万斛,对这些人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话已至此,刘参军,请恕我失礼。”
说罢,庾忠将身上的粗布衣服脱了下来,扔在地上,转身指着刁逵,须发皆张,大声斥责:“刁逵,我生平最恨被人利用,尔借我等之手,行龌龊之事,借刀杀人,实在是无耻之极,我羞与你为伍。”
刁逵面孔涨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不错,尔包藏祸心,实在是居心不正,丢了我等士族的脸面。”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指责,刁逵目光恨极,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将刁逵痛批之后,庾忠转过头对刘宇抱拳道:“刘参军,我等皆受小人蒙蔽,多有冒犯,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然,之前有些话,我们并未胡言。近年来连年征战,民生凋敝,我等家族虽坐拥田亩却无人耕种,岁入年年递减,早已外强中干。我们确实是凑不出三十万斛粮草,还请征粮使明鉴!”
庾忠说完,其余士族也都站起身来,一一诉苦,指天发誓称凑不足这粮饷。
刘宇转身回到座位上,跪坐下来,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不再说话。
刘宇不说话,庾忠脸上有些挂不住,徐灵忙打圆场,道:“刘参军奉命征粮,我等还是要尽最大之能力,为国家效力,我徐家率先表态,就是不吃不喝,也要认捐八百斛,以暂解彭城缺粮之危。”
庾忠哼了一声,大声道:“庾家认捐一千斛。”
其余的士族无奈,只得上前认捐,三百至八百斛不一而足。
一旁的书记官上前,记录在案,呈递给刘宇。
“合计一万五千八百斛。”
刘宇捻起书简,看了看,忽的笑了,说道:“嘿嘿,想不到,我刘宇的名字竟能抵得上一万五千八百斛。”
随即将书简一扔,脸上笑容收敛,目露凶狠的光芒。
“但某,惜命!”
“我已签军令状,筹粮不到,人头奉上,今天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完成征粮,若是尔等不配合,那只好委屈诸位,陪我等几天了!”
庾忠脸色一变,冷声道:“你想怎样?”
刘宇从怀中拿出征粮令,狠狠向桌上一插,令牌深深嵌入坚硬的红木桌案之上,入木三寸。
“这是北中郎将府的征粮令,所谓军令如山,从今日起,此地便是征粮官署,有进无出,包括本官在内,九日之内,不得出,只待粮饷到位,又或是本将伏法,你们方能出这南城楼。”
刘宇脸色森然,恶狠狠的道。
王栩大怒,指着刘宇道:“你不过一小小征粮官,竟敢软禁我等,不怕王法吗?”
“我孑然一身,老母妻子来之前就已经安顿好,何惜此身?”
刘宇狞笑,“九日后,我筹集不到三十万斛粮饷,也要受军法处置,早死晚死不都是死,索性,就与你等不恤民情,不忠国事的蠹虫同归于尽吧!”
“关门,退下,无我军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诺!”
众军士大吼,随即鱼贯而出,将大门关上。
随着轰隆关门声音想起,大厅之中慢慢昏暗起来,刘宇端坐主位,面孔晦暗。
众人都不知所措,庾忠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拿这个光脚汉没有办法。
“刘参军,你可不要后悔!”
徐灵也收起了伪善的面孔,冷声道。
刘宇呵呵一笑,道:“宇做事,从不后悔!”
“好好好,就看你能不能撑到九日!”
庾忠拂袖回到位置上跪坐,闭上眼睛养神。
众人心下稍安,各自回去,心思四转。刁逵心中一喜,冷笑忖道:“刘蛮子智计短拙,居然敢得罪这晋陵城所有士族,简直是自寻死路,看来不需要自己出手了,自有人会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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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宇派征粮兵将南楼围住,实行戒严?他要扣人?”
赵统大吃一惊,脸上又是吃惊又是失望,本以为刘宇有什么要的主意,结果就是这么一个馊主意,他以为扣了人就能让那些人乖乖把粮饷交出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赵统挥手让报信仆人下去,转头对一旁身穿青衣长袍的中年人叹道:“黎昌兄,看来我确实是高看了那小子,不过是个蠢货而已。”
青袍人黎昌兄捻须皱眉,沉吟道:“此人如此作为,实在太过于莽撞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手段?”
“不过是以死相逼,迫人就范而已,殊不知,这些人都是深有背景之人,又怎会入彀?”
黎昌兄沉思许久,不得要领,摇头道:“看不透,士元兄,你现在该当如何?”
“这小子是借着老夫的名义将人招来的,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啊,我得去收拾残局。”
说罢,大喝道:“来人,备车,去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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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陵城和平酒楼二楼凭栏处,王睿之拎着酒壶,端着酒杯,美滋滋的品着酒,看着城南方向,低声笑道:“刘寄奴呀刘寄奴,竟下了这步昏棋,真真其蠢如猪啊!且看汝如何收场?”
他勾了勾手指,让身边的侍从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侍从点头,施礼后领命离开。
“叔父,这就是你称赞的那个英雄?我看不过是狗熊而已。”
太守赵统驱车来到南城城楼下,看到远处一身戎装的何无忌正镇守在南城楼甬道口,肃然警视。
赵统令车夫停车,从车驾中下来,冷着脸来到何无忌面前。
何无忌躬身施礼,道:“太守大人!”
“刘宇何在?”
“征粮官正在征粮官署公办!”
“征粮官署?”
“便是此楼之上!”
赵统大怒,大声斥责:“此乃晋陵郡城南楼,军事之地,如何能做征粮公署?简直是胡闹!”
何无忌神色不变,说道:“征粮之事乃军国之事,亦乃暂时之职,征用此地并无不妥。”
赵统一怔,继而咬牙点头道:“且算你有理,但刘宇因何扣压三十五家士族主事,他的胆子好大啊!简直是胆大包天!”
“赵太守,此话从何说起?”
何无忌一脸无辜道:“征粮使不过就征粮之事和诸位家主商量个几日而已,哪有扣压之说?”
赵统被噎了个半死,冷笑道:“商量?还商量个几日?”
“是啊,赵太守,大哥不是和大人商量好了吗?和诸位家主商量捐粮之事,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这些士族,大哥正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以劝说。”
“因人较多,故公办时间会拖长一些,但大哥不辞辛劳,为国甘愿操劳,太守理应表彰这种勤苦之精神啊。”
“我……”
赵统险些脏话脱口而出,气的一甩袖子,就要往里走。
“好,我这就去看看征粮使大人是如何奉公于劳的?”
何无忌伸手一拦,正色道:“太守大人留步,征粮使已经下达北中郎将府征粮军令,命下官不得让人打扰办公,还请太守大人稍待。”
赵统眯起了眼睛,胖大的身躯缓缓转向何无忌,冷声道:“尔竟敢阻我,就是你舅舅刘牢之,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何无忌弯腰躬身施了军礼,大声道:“末将职责所在,请太守大人恕罪!”
赵统冷然看了何无忌半饷,忽然大笑,道:“好,好!你们是陷本太守于不义啊,果然是好小子!”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边行边大声说道:“本太守敬北府军令如山,就等几天,等九日后,我看竖子如何逃脱军法处置!”
何无忌直起身子,看着赵统的车驾渐渐离开,不由得心头沉重,脸现担忧之色。
大哥呀大哥,希望你真有办法,完成这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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