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与容昀没有单独呆太久,毕竟宋谌章他们都知道是容昀带着梁和离开的,要是消失太久,各种打趣容昀也吃不消,就是梁和也没法应付朝笙那边。
容昀送梁和回去时候远远的就停住了,梁和是自己回到人堆里的,刚回去就看见朝笙往她这边儿过来。
梁朝笙算着时间呢,眼看花会就要开始了,梁和再不回来她就要……她也不能怎么样,又不能去找,找也找不到,只能干耗着呗。
朝笙看见梁和回来松了口气,她真怕容昀把人拐走就不放回来了。
那边景惠已经到了,身边陪着的是容昭的妻子卫氏,卫氏的下首是朝簌。朝簌感到梁和的目光,还冲梁和笑了笑。
那边儿一圈都是已婚的妇人,梁和她们这些小姑娘并不与之一处。花会本来就是这些未嫁的小娘子各显手段的日子,景惠做评审,朝簌,卫氏她们都不参加的。
梁和与朝笙站在一起,朝言这回跟在朝笙身边,与梁和也见过了。
梁和对这个六妹妹没什么印象,记忆里还是个小孩子的朝言,如今安静沉默柔顺到不敢认。朝笙同梁和讲,朝言是之前吓到了。
梁朝歌的婚事不顺,本就是庶女,又出了那样的事,未婚夫死了,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朝歌有一段时间比较消沉偏激,也不知怎么把梁楚气着了。朝言从没见过梁楚对女儿发火,当时就吓病了。
后来蒋氏把朝歌远嫁,其实跟梁楚那次生气没什么关系,毕竟朝歌在京里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但梁朝言大概是吓坏了,病了一场以后就越来越安静,蒋氏劝过几回,扭不回来,一忙起来就疏忽了,一来二去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朝笙也只有叹息,这种事,自己想不明白,过不去,那别人再劝也没有用。
梁和不擅长弹琴,中规中矩弹了首曲子,特意挑了最寻常最不会出错的清平调,梁和弹的时候,琴音里的闲淡悠然,古井无波都快溢出来了。
宋谌章和他父皇一样,并不长于琴道,这时听梁和弹的清平调,宋谌章也只是跟容昀感叹一句,真是清平啊。
梁秋延在五弦琴上的造诣比宋谌章这个半吊子强多了,这会儿品着梁和的琴曲,问容昀,这就是所谓的不擅音律?
梁和指法精湛,怎么说也是苦学过的,一直以来梁和在弹琴上无法克服的问题是没有感情,结果这次为了图省事选了个最不需要感情的清平调,完全掩盖了她的缺点。
梁和觉得自己是为了简单一点的,轻松随意地弹完了,听在梁秋延耳中,有严苛大家规整出的指法,有写意轻松闲适的意蕴,还带了一点藏在深处的欢快,和明明白白于指尖的漫不经心。梁秋延想,真是人外有人,闺阁之内尚不足于如此技法水平,自己合该谦虚的。
景惠闭目听琴,容昀都不知道,自己阿娘的五弦琴,当年禁城之中,九重之内,无人能出其右。
景惠的琴,只是没几个人有福气听过而已,声名不显是因为景惠自己不欲人知。当年贵妃和先帝都教过掌珠弹琴,先帝的琴也是极好的,景惠更出于蓝。
梁和的琴听在景惠耳中,便如山中何事,春水煎茶,那种悠然的感觉有了,但明显是由心而及情,非是由琴而及心。不过景惠不在意这些,琴寄心曲,梁和能弹出来也很好,景惠叹息的是这孩子,听起来太凉薄了。
梁和的琴其实一直都是梁和这个人完完全全的写照,不像书画,因为喜欢,所以着意,于细微处更精致,但却失了自我。从梁和的字里,即使宋承徵来看,也看不大出梁和是什么样的人。
梁和的琴声啊,剖到最里层,是明明白白的凉薄,没有心。梁和弹琴始终没有感情,因为梁和本身实际上就无法理解那些激烈的感情,喜怒哀乐,梁和随波逐流,浅浅一层的感情,是无法流于指端的。
梁和真正能感受到的,是今日花会上弹琴时这种轻松平淡的愉悦,很舒畅。
景惠能接受梁和这种寡情,但更欣赏谢锦年琴音中生动鲜活,细致饱满的感情。谢锦年理所当然摘得桂冠,梁和无所谓,也挺为谢锦年高兴的。不过这事倒是引的陆訾苒不高兴了好一阵,梁朝笙只好去宽慰訾苒小姑娘。
梁和于是又落单了,谢锦年被景惠公主叫过去了,朝笙朝言在陆訾苒那边儿,梁和难得清静。
建康的花会其实是很喧嚣的,明里暗里,汲汲营营。梁和胆子大,这时候都敢抿一口桌上的果子酒,清清甜甜的,十分好喝。
梁和想,自己在扬州时还嫌弃会稽的花会目的不纯,和建康的比起来,扬州的花会真是清风朗月,只为品花了。
梁和很安全地回府了,有景惠公主坐镇,花会上谁敢闹事,梁和虽然自斟自饮到微醺,被容昀拉起来甩回马车上,中间跌跌撞撞了片刻,但还是很清醒的。
梁和才不记得她迷迷糊糊拽着容昀的袖子不许人走的事呢。
梁和喝酒其实也不是伤心啊,难过什么的。梁和心情挺好的,弹琴的时候还很轻松愉快的,至于后来,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梁和回府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阿娘张氏都打发人来问过一句了。
琥珀服侍梁和起身的时候梁和已经很精神了,大概是睡足了的原因,阿娘现在不很拘着她,以前是不可能睡到这么晚的。
梁和起来以后自己用过早饭,老太太那里早说了旬月请安,不要折腾,说白了就是别打扰她清静。
梁和从昨天见到容昀发现男大果然十八变以后,就酝酿着要找梁绍和好了。
其实梁和梁绍也不是互相生气什么啊,就是远了一次以后,慢慢越来越远,然后就找不会那种亲近的感觉了,乃至相对无言。
梁绍回京后也进了太学,最近颇有些苦闷。梁绍实际上是在扬州长大的孩子,从小与朋友相处中更多的都是体会如何处理与那些比自己身份低的玩伴间的关系,梁绍在扬州是个小太爷,乍进太学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但真正困扰梁绍的远不止这些。之前在扬州时容昀只和梁绍走的近,回建康以后也不能说就和容昀疏远了,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还有梁绍有点搞不定宋谌章,豫章郡王是个和善有余,亲近不足的人,面上看着你好我好,骨子里倨傲不下容昀。
梁绍对着宋谌章,总是比较紧张,可能是不熟悉的缘故,这让梁绍很头疼。再有就是梁秋延了,一直以来,在梁绍的印象中,都是梁秋延是梁绍的堂弟,而非梁绍是梁秋延的堂兄。但太学里梁秋延左右逢源,梁绍出入太学,都是梁秋延带着他玩的。
虽然心里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梁绍也难免有一种落差感,并不舒服。梁绍这几天都开始掉头发了,心情不好。
这天梁绍下学回府后,梁绍没想到阿姊在等着他。梁绍已经很少进内院了,梁和也不会在晚上跑到前院去,所以梁和是在花园里等着梁绍的。
梁绍赶过来的时候梁和已经抱上手炉了,夜里凉,梁和体寒,稍微有点受不住。
梁绍还给梁和带了件自己的披风,是得知梁和在花园里等了一个时辰后特意让身边随侍的小厮回他那儿取的。小厮跑的快,小爷要给姑娘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误了时辰不是。
梁和其实自己也带了,琥珀抱着呢,但还是很高兴披了梁绍的这个。狐狸皮的,梁绍还没上过身,是今年新做的,梁和摸着挺厚实的毛边,记得这该是前两天阿娘才给他们兄弟姐妹分的。
梁绍这个是红狐狸毛,颜色又正又艳,像要烧起来一样。梁绍比梁和高一头还多,梁和穿着显大,更衬的人小。
梁绍在对面坐了,笑问,“什么事,阿姊。”
梁绍亲手给梁和捧了杯茶,“天冷,阿姊有什么事,喊弟弟过来就是,何必等在这儿,再冻到了。”
梁和接了茶,呡了一小口,暖洋洋的。梁和的小手炉在披上狐狸披风后就交给琉璃了,这会儿手里端着茶盏,热气从指间流进去,有种冬日泡温泉的舒畅感。
梁和笑道,“并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起来,你最近怎么样。”
梁绍顿了一下,故作轻松,“还好啊,怎么了。”
梁和放下茶盏,托腮看着他,轻声央他,“说说,说说嘛。”
梁绍耸肩,拿梁和没办法的样子,先挑了些有趣的事跟梁和说,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吐槽。
梁绍也没人说,这些烦心事他也找不到人说,只能憋在心里,也不好受。现在能说给梁和,梁绍慢慢也放开了,从容昀到梁秋延,梁绍不大敢聊宋谌章,就把人跳过了。
等梁绍叭叭叭说完,神清气爽,梁和已经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迷糊着了。梁绍伸手在梁和眼前挥了挥,梁和惊醒,懵懵地,“啊,怎么,对对,就该这样。”
梁绍一下子笑出声,对梁和眨眼,“什么这样,你这是停在哪了?”
梁和呆呆地跟着梁绍眨了两下眼,然后跟梁绍一起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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