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醒来,梁和睡了个久违的懒觉,迷迷糊糊间手摸向一边,冰凉凉的,梁和就醒了。
宋承徵一如既往起得早,不大寻常的是今日走的也早。
梁和盘腿坐在床上,很没样子地抓了一下头发,回想一下昨晚,大概,她这礼物送的还算可心?
梁和自觉自己这次的水平比以前送容昀小老虎的时候强多了。
早起不见人,梁和有点不习惯,但也觉得正常。用过早饭,梁和无事可做,想起来,“之前翻出来的那一箱子呢?”
梁和说的含糊,彩云却分分钟理解,不一会转回来,几个箱子被人放在小厅里,“娘娘要看么?”
梁和之前为了找出来送给皇上的画,特意让人去翻的箱子,还问琥珀是不是没带进来。梁和正犹豫要是没带进来是换一样还是怎么,琉璃就把箱子找出来了。
这几个箱子压在底下,日子长了落的都是灰。梁和虽只说要一幅,底下人还是把几个箱子读收拾出来了,这不梁昭仪今天就想起来了。
梁和在扬州的时候长日无聊,很用心画过几幅长卷。长卷难得,耗时耗力耗心血,梁和进宫,张氏替她收拾东西,自然都带上了。
梁和随意拿起一幅展开来,偏是她最羞的,工笔山水。梁和的水平最多称一句师从大家,闺阁翘楚,真要放眼书画名家,莫说古今,只论当世,梁和也排不上名号。
然后梁和就敢用工笔画山水。
梁和现在都没眼看。
梁和一幅一幅看过去,惊奇自己当年能画的这么好。梁和有一年多没动过笔了,之前那幅扬州闺阁,梁和从会稽画到建康,中间隔着山长水远,不回头。
梁和脑子里想的都是宋承徵昨晚在枕衾间,清明的是他的声音,含糊的自己的神志,好像是说,日后朕陪你画一幅长信宫。
梁和觉得宋承徵是在诓她。
起居殿宇,怎么能随意画下呢。不过转念想起那一张张草图,梁和就觉得这些全是自己没信心回到当年水准的借口。
这一个新年过下来,有人筋疲力尽,有人闲的长毛。
卫皇后一遍一遍翻着大礼的流程,女官侍从进进出出,长秋宫的灯火总是通明的。陆贵妃在景阳宫里给送宋谌意和宋叙晚发福袋,剪红纸,桌上到处摆的全是各色糖糕。
梁和在快乐地养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承徵时常嫌弃她瘦,挂在嘴边的是你也太小了。宋承徵变着法子哄梁和多吃几口,梁和来者不拒,她胃口好吃不胖,重点是真的都好好吃。
这天过午梁和歪在小榻上,小几上一排放着温热甜香的杏仁茶,摞成四方的牛轧糖,还有一碟桂花藕粉糕,冬日里也不知道哪来的桂花。远一点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盘烧鸡翅,再远点是个拔丝苹果树,这个是摆来看的,虽然味道也不差。梁和东西太多吃不完,最近已经返璞归真,于是也乐意养养眼。
梁和手里端着一小碗冰酸奶,屋里暖融融的,梁和呆的有点浸汗,琉璃就身后打着扇子,慢吞吞地,似乎是有一点风?隔窗是冰雕玉琢,细碎的雪花飘下来,梁和生出一种人生到此应无憾的感觉。
然后梁和就发现生活居然还能更美好。
有八卦听诶。
最近建康城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新鲜事,平国府的小二爷在街上把人给揍了。
梁和不记得多久没听过容昀的消息了,一时恍惚了一下,来不及感慨,注意就被吸引走了。
容昀也是会打架的么。
梁和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容昀是多斯文俊秀懂礼貌的好孩子啊。
梁和觉得自己手边缺了一盘瓜子。
“说是小二爷和北燕的使臣,在朱雀街上就打起来了。”
梁和往琥珀那边凑了凑,“那容……二爷挂了彩么?”
琥珀笑了,“倒是没听说,不过平国公是气的不轻,小二爷回府以后大约也是要受点苦的。”
梁和也笑了,“那燕使也是……”梁和没想出什么形容词,就略过去了,“也不打听打听小二爷是什么人,四九城里谁敢惹。”
琥珀接过底下小丫头送进来的瓜子,递给梁和,“有什么不敢的呢,人家也是正经的北燕王庭幼子。”
梁和愣了一下,随即更有兴致。比起小二爷的个人秀,当然是两个小公子掐起来更有趣一些。
“到没听说,”梁和嗑了个瓜子,“北燕来的是个小王子么。”
梁和稍微代入了一下宋谌章的形象,没办法,她接触过的王子只有这一个,宋谌意是只有大礼上远远见过,宋承徵……这个不算。
梁和印象里的宋谌章脾气是挺大的,但也不像能和人街上打起来的啊。
“为什么啊?”
梁和问的没头没尾,难得琥珀接的上,“这又是一桩绮闻了。”
琥珀笑的暧昧,忙进忙出的彩云在一边也红了脸,梁和勾头去问,“怎么?”
彩云嘴快,“听说是为了揽月楼的一一姑娘呢。”
容昀这天是和宋谌章在街上闲逛来着,可巧碰见了从珍宝楼里出来的谢怀安,走几步遇上了卫时跟梁绍两个人在买书,梁绍手里还拎着一个鸟笼子,里面是一只叽叽喳喳看着就不消停的鸟。大家凑在一起后就说只差了梁秋延一个。
然后迎面就是梁秋延陪着北燕的小王子晃晃悠悠搁那领略大梁京都繁华。
两下走成一个直角,容昀他们先看见了人,待要招呼,不妨前面拉扯起来,众人于是停步。
其实也没什么事,到这儿一切都还好。之前梁秋延在鸿胪寺待了不到月余,上上下下都说他的好。温良恭敬的大家公子,美姿容有学识,会做人会做事,又是天子塞进来的关系户,陆大人关照过的小辈,无人与他为难。
然后北燕的使臣来了,不能说小王子慧眼识珠,只能说他眼神没有问题,在一众糟老头子里看上了梁秋延。
大约是北燕的王庭稍微豪放一些,虽有折柳美人步金铃,却从未见过梁秋延这般春风化雨的手段。
建康金陵,秦淮河畔长大的少年公子,九重深院,文华太学浸染出来的锦衣郎君。烟柳繁华,荼靡开尽,不同于世家风流,高不可攀,梁秋延的美自带一段温软。
平生始知半缘修道。
所以苻子扬情不自禁拉了一下美人的小手真的是情有可原的。
奈何运气不好,小王爷情窦初开鼓起勇气就被一群小爷看个正着。
苻子扬生的清秀,年纪也小,踩着高靴比梁秋延还矮一点,披着斗篷也撑不起肩膀。梁秋延反射性地甩开手,面上不辨喜怒,还没开口,小王爷已经着急了,我我我的没有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一个整句。
梁秋延再抬眼的时候稍微消去了一点冷凝,理了一下衣袖,正要说话,旁边容昀他们走过来了。
容昀他们本来想回避一下的,怎么说也不是很好看的很光彩的事情,传出去闹起来到底不美。而且苻子扬看上去太无害了,怎么也不像梁秋延会吃亏的样子,卫时有意离开,莫说看人丑事不是君子所为,就是被梁秋延记上一笔,卫时也有点怵。
梁秋延心重,和宋谌章是一挂的,不比容昀能随意得罪。
卫时准备开溜了,宋谌章冷声冷语,“再等等。”
卫时抬起的脚又落回去了。等等就等等,虽然梁秋延看着不像会出事的样子,但人家远来是客,又兼王庭公子,稍不留意梁秋延就要认栽。
同窗多年,卫时想想,这点义气还是得有。
容昀不是个爱出头的人,但今天受不了了。宋谌章在他旁边,余光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其实不熟悉的人看过去,宋谌章和平日倒没什么分别,素日里生气动怒也不是今日的模样。
这人是气狠了,容昀心里打个突,真怕郡王爷上前出手就把人揍个半死。一样的王子皇孙,旁人敬苻子扬三分,宋谌章不把人当回事。
相交越深,容昀越发不敢真惹到宋谌章,看着懒散好相处的人,心里记的明明白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你好看。容昀暗叹一声,带着一群五陵少年,冲上去照着苻子扬那张娃娃脸就是一拳。
苻子扬看上去比梁秋延还柔弱几分,手上功夫能甩梁秋延十条街。梁秋延是真一步三喘体弱多病不能打,苻子扬是从小北地风沙马背校场里摔打出的筋骨。
所以一拉一躲一拽一让之间,容昀的手腕被握住的瞬间就知道眼前小白兔一样看上去腼腆羞涩的半大少年一点也不好惹。
苻子扬身后一群侍卫扈从,一秒就扑上前,谢怀安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好跟对面对上,稀里糊涂乱打一气。
眼前是仿佛带着一点少年热血的上头,四下是惊慌却没有失措还有心收拾东西奔走的小贩,远处指指点点的人群还没来得及越聚越多就被驱赶离去,宋谌章站在混乱之外,隔着喧嚣熙攘,目光落在被挤出混战,冷冷地站在一边,发丝都没乱过的梁秋延身上。
一样的生人勿近,一样的难辨喜怒。
梁秋延忽然抬眼,对上宋谌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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