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第二天起的很早,特意赶在小郡主被送过来前和谌竫说了以后长信宫要多一个刚会走的小姑娘的事情。
谌竫没什么太多的反应,和平常一样,只是问了句,“所以是我的小侄女么。”
谌竫点头,“挺可怜的,阿娘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
梁和也不太知道要和谌竫说什么,绞尽脑汁想出来一句,“谌竫要照顾小妹妹啊。”
谌竫皱眉,“她不是我妹妹。”
谌竫很严肃,“阿娘,她小我一辈的。”
谌竫又强调,梁和听出来这才是重点,“而且,我为什么要照顾她?”
谌竫的思路现在已经和宋承徵一样,属于梁和理解不上去的那挂,“宫人敢不尽心么。”
谌竫的思维很奇怪,梁和从不知道四五岁的男孩子原来这么难懂。
谌竫主动从座位上下来,走到梁和身边,握住梁和的手,“说到底一个孤女而已,母妃也不必太紧张了。”
太子死都死了,良娣遗女,十年二十年,说到底也只是个摆设。
只等皇上对太子的愧疚什么时候过去罢了。
人人捧着她,也没谁真的在乎他。
不过宋谌竫觉得小姑娘也没什么可怜的,毕竟还有人捧着不是么。
陆照临是在回府后得到定国公梁胥病重不起,也许就在这两天的消息的。
陆照临失笑,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明明都已经放弃了的,结果已逝的可怜的先太子看来注定是要废的。
这时候,定国公要是死了。
陆照临都有点要信天命这些玄乎的东西了。
梁朝簌已经很多很多天没合眼了。
听说陆照临在书房,朝簌匆匆赶过去,陆照临想起定国府的事情,到底还是见了朝簌一面。
朝簌哭的很好看。虽然没有梁秋延殿上落泪的风致,却也别有一番楚楚。
陆照临是不太敢见朝簌的。
十年夫妻,少年结发,不说情重,也有相濡。
朝簌只是想求他一句话。
陆照临一直不想答应,所以一直躲着老婆走。
还有点凄惨的感觉。
朝簌从不敢奢求陆照临能为了她改变什么决定,陈家从一开始定的就是族灭,一点折扣不会有的。像谢氏还有人议论一句出嫁女,陈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朝簌也恨陈家。
但她妹妹陷在里面。
朝簌更恨陈家了。
朝簌清楚陆照临不会为一个妻妹去说这个情,东宫案到现在还在为算不算谋逆反复争论,皇上一早说了“敢有论情者同罪”,这种内帷亲眷,陆照临是不能开口的。
朝簌想求陆照临同意她进宫,陆照临不答应是因为很明显这时候进宫不光你出不出的来是个问题,一不小心整个陆氏就要栽进去。
陆照临:珍爱生命,从我做起。保护家人的生命安全,远离战火纷飞的地区。
但朝簌只记得梁朝笙。
家中长姊年少早夭,幼妹闺中病逝,唯二出嫁了的妹妹,朝歌几年前就郁郁而终,如今朝笙也要惨死。
朝笙泣不成声,“家中姊妹,妾……”
陆照临知道朝簌家里孩子一堆,现在剩下的只有这几个。本来是阴盛阳衰,要是朝笙再死了就是男女比例二比一,男孩子站起来了。
陆照临觉得这不是还有剩么,比这惨的多了去,但也明白朝簌的苦。
陆照临按住朝簌的肩,“因为只剩碎玉一个,更要好好活着啊。”
陆照临也不忍朝簌进宫把最后的希望都破灭。
没有生路的事情,没人伸手的事情。
陆贵妃明哲保身,梁淑妃自顾不暇。
陆照临宁愿朝簌相信是他的错。
人要活下去,找点什么恨着总会容易些。
糟心事太多,但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梁和最近就在努力调试中。
自己调试,没办法,宋承徵这段时间太忙了,是梁和进宫以来他最忙的时候。
梁和第一次鼓起勇气往长安宫送了点汤羹,发现宋承徵没拒绝甚至当天晚上还过来看她,问她是不是想他了。
梁和就发现宋承徵好像差不多已经缓过来了,虽然心态上和以前肯定是不一样了,但至少过了之前那种被深切的负疚感包围的状态。
宋承徵又开始抱着她喊小姑娘了。
梁和确定宋承徵果然是偏爱小姑娘这个称呼。
梁和现在格外喜欢送承徵看她的眼神,总觉得比以前更深邃更迷人了。
梁和又一次被自己酸到了。
梁和想,宋承徵果然是有一点点爱上她了对不对。
梁和最感动,感动到开始思索刨去皇上的光环,宋承徵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是在朝笙的事情上。
梁和在得到梁纪的死讯,父亲病重的消息后,确实已经想不起朝笙的事情了。
并不是梁和刻意忽略,真的是在梁和自己有太多事情占据了心神的时候,亲疏远近就会显得格外明明白白。
梁和如今的生活里,宋承徵,公府,谌竫已经让梁和无暇他顾,连梁绍都是在梁和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后就抛在脑后,梁和其实不是很习惯这样紧凑忙乱的生活。
所以宋承徵能替她记得梁朝笙的事情,许朝笙归家入道,梁和当时真的愣住了。
被宋承徵放在心上真的很幸福。
他是如此细致周全。
梁和不知道因为放过一个朝笙宋承徵在前朝会有多大的压力,不知道有多少人为这样的一线生机拼尽全力,但梁和体会到宋承徵的心意。
梁和发现自己原来还能更爱他。
宋承徵很少会在长信宫铺纸写字作画,只有梁和刚进宫时候见过几次。
当年临川郡王宋承徵书画双绝,占尽一时风流。梁和那时候提起书画,独占鳌头的已经是豫章郡王宋谌章。
梁和今晚看他写字就感到难过。
宋承徵似乎真的只是随便写写,几首前朝诗作,诗也平和,字也端严。
宋承徵看上去还挺满意。
宋承徵拉着梁和的手,含笑,“先帝要是能看见朕这幅字。”
宋承徵摇头叹笑,“阿念……”
宋承徵把梁和圈在怀里,“之前说好的带你去扬州。”
宋承徵一下一下顺着梁和长长的发,“怕是不成了。”
宋承徵低头,一手捧起梁和的脸,吻落在额头上,“是朕失言了。”
梁和踮起脚尖亲回去,“没关系的。”
梁和两手拽着宋承徵的两个袖子,“妾只要和您在一起就好。”
宋承徵揽着梁和仰倒在床上,两个人就这么平躺着,宋承徵揉着梁和的手,“等过两年吧。”
宋承徵偏头去看梁和,发现梁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侧过身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宋承徵就笑了,“等过两年,应该能去西山玩。”
宋承徵伸手揉了揉梁和的脸,“再过几年,要是可以的话,总是要带着阿念去扬州的。”
梁和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甜到忧伤。
梁和近日沉迷逗娃。
小郡主很可爱。
宋谌竫不高兴了。
宋谌竫这两天格外有危机感,他觉得他阿娘对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小侄女比对他还好。
这怎么行。
宋谌竫不答应。
宋谌竫开始试图粘着梁和。
但宋谌竫已经过了可以靠简单的背诗就能拉拢住阿娘的目光的年纪了,没办法,谌竫思来想去,发现,他阿娘没有爱好。
他还喜欢发呆呢。
轮到阿娘,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喜欢的,可能最大的爱好就是他父皇,这个谌竫就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了。
谌竫陷入了迷茫。
谌竫去找三兄谌意了。
宋谌意一脸严肃地听完,特认真地开始给谌竫出主意。
“我母妃,阿娘她偏爱我阿姊。”
谌意谌竫小手拉小手,“叙晚一直比我讨阿娘的喜欢。”
谌意特气愤,“我都忍了九年了。”
谌竫歪头,“所以阿兄你是怎么办的。”
谌意低头,“我跟自己说等叙晚嫁出去就好了。”
谌竫:……
谌意也很丧气,“我也没办法啊。这种事,偏心是没有办法的,阿娘只有我们两个,更喜欢阿姊一点,其实也还好。”
谌意塞给谌竫一块不知道什么糕点,谌意也不认识,“要是阿娘还有其他子女,担心的也是叙晚。”
谌意自己也开始吃糕,他最近胃口好,有点饿的快的趋势,“还好了,也没什么的,而且淑妃娘娘宫里,哦,是太子家的那个吧。”
谌意又给自己拿了一块,“小侄女,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谌竫看谌意吃的开心,没忍住也跟着伸手。
糕点都是一口一个的量,谌意吃东西的时候是不说话的,“你要是实在不舒服。”
谌意吃的时候会去摸谌竫的头,谌竫乖乖给阿兄摸。
谌意想了想,“那你就去粘着你阿娘好了,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和阿姊争宠的。”
谌竫客观指出,“阿兄现在也是小时候。”
谌意敲他脑门,“我是你哥。”
谌竫对兄长这一身份的认知就是来自于谌意的言传身教,自觉明了了兄长的权利与义务,再来一打弟妹都不怕。
谌竫和谌意分享完一整盘糕点,各回各宫,谌竫走在路上就琢磨,不对啊,他阿兄根本什么都没教他。
重点不就是要怎么粘着阿娘么。
谌竫有点想掉头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