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竫笑起来，“姐姐与阿兄长的还是挺像的。要是哪天阿兄穿了女装，就该是姐姐这样子的。”
谌意端茶呵呵笑。
谌竫这是第一次见到陆蘅，一点也不认生，平时的爱搭不理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姐姐是端泰元年生人啊，姐姐大我五岁呢。”
宋谌竫装可爱的时候还是很有迷惑性的，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
“姐姐什么时候认识我阿兄阿姊的啊。”
陆蘅回去后想起宋谌竫小恶魔一样，插着翅膀拿着小叉子，头上还顶着两个犄角，整个人红黑色系，“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和我阿兄认识的啊。”
查户口么。
谌竫今天欢乐吃瓜。
别说六岁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谌竫六岁就欢欢喜喜吃了阿兄和漂亮姐姐的瓜。
很明显么，阿兄喜欢那个姐姐，那个姐姐喜欢阿兄，然后他俩没戏。
这比叙晚阿姊喜欢容二还不靠谱么。
谌竫第二天就开开心心都跟阿娘梁和说了。
梁和当时正忙着往树叶上写字，这是她想出的新点子，昨晚宋承徵说可以在西山住到九月，到时候红叶枫林，梁和要给送承徵写情诗。
宋谌竫不知道他阿娘正准备好好向他父皇表达一下爱意，谌竫只想和阿娘八卦他的兄姐。
叙晚这事是个旧瓜，不怎么新鲜了，梁和之前听的时候就感觉不舒服，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这样又重新提醒了一遍自己如今比容昀高了一辈的事实，成了容昀小舅妈。
现在再听一遍，梁和忽然认识到，可能，不是这个原因。
是她自己。
她不高兴有小姑娘喜欢容昀，不愿意容昀喜欢别的小姑娘。
这是很没道理的。
就像容昀喜欢谁，和梁和并没有什么关系。梁和最多只能算个前女友，但梁和知道容昀一直喜欢她。
梁和不愿意有一天容昀不喜欢她了。
这是不对的，梁和告诉自己。
可不对又怎么样，我喜欢，我乐意，我就可以。宋承徵说过他会一直爱她的，他会纵容我，会疼爱我，我凭什么不能任性。
何况我只是在心里任性。
梁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会儿，谌竫拉她的袖子，“阿娘？”
梁和回神，摸摸谌竫的小脑袋，“怎么了？”
谌竫笑起来，“阿娘，我阿兄好苦。”
梁和笑问，“哦？”
谌竫悄咪咪地，“我阿兄看上陆大人的女儿了。”
梁和手上的笔放下了。
谌竫掰手指头，“真惨，父皇肯定不会答应的。”
谌竫又摇头，“不过谁知道呢，以阿兄的本事，说不准陆蘅能做个侧妃也不一定。”
梁和笑了，“你阿兄这么厉害啊。”
让陆照临的女儿的做侧妃，那谁家贵女能配得上正妃之位呢。
何况宋承徵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是不会让步的。
一个女孩子而已，算什么。宋谌意敢拿这种事和他父皇顶，那是找打。
谌竫笑的有些狡黠的样子，“当然是不能硬顶的，可以迂回着来么。”
谌竫夸张地叹气，“不过我看阿兄的样子，未必肯费这份心思的，毕竟来日方长。”
梁和总觉得现在的小孩儿啊，怕不是要上天，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梁和于是笑着揉他脑袋，“你啊，书背好了么。”
谌竫点头，“背好了背好了。”
谌竫又叮嘱，“阿娘你不会和父皇说吧。”
梁和逗他，“不一定哦。”
谌竫笑起来，满足了阿娘的坏心思，扑到梁和怀里，一晃一晃地，“阿娘，阿娘不告诉父皇么，好不好，阿娘好不好啊。”
梁和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梁秋延最近被父亲梁楚拽着读书，本来就忙到飞起的人现在每天也就睡上两个时辰。
好容易来了西山，梁楚在京中，梁秋延才轻松一会儿，蒋五又和他说了朱成礼去找蒋程的事情。
朱成礼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梁秋延和蒋五是称得上深情的，主要是蒋五被美色迷惑，爱梁秋延爱的一心一意，梁秋延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从头到尾只有蒋五一个，事事妥帖周到，蒋五自己每天都幸福地冒泡泡。
主要是对比一下自己苦命的妹妹蒋六，蒋五就对现在的生活十分知足。
梁秋延只是比较忙而已。
梁秋延不止是比较忙。
梁秋延是闲不住。
没事找事的行家。
梁秋延理解父亲的苦心，到了现在，梁秋延少年时候对父亲的目光的那些纠结已经不剩什么了。梁秋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清楚自己的路。
梁秋延不后悔。
圣驾在西山一直停留到了秋日，宋承徵带着梁和好好赏了一番红叶。梁和给宋承徵写了一匣子的红叶情诗，练废了不知道多少片红叶，结果宋承徵给她写的时候，上手就是一张漂亮完美的叶子。
梁和：好气哦。
人和人的差别这么大的么。
梁和练废的那些叶子也没扔，全好好收着呢。结果梁和辛辛苦苦抄的情诗没感动到宋承徵，倒是那一匣一匣的乱七八糟的叶子把宋承徵笑的不行。
梁和于是羞恼，想去锤他又被人抱住。宋承徵与她耳边斯磨，“阿念的心意朕都知道。”
宋承徵与梁和说起谌竫，“谌竫这些日子在西山都快玩疯了，朕让今日梁秋延带着他读书了。”
梁和果然有兴趣。
宋承徵把梁和面前的一小盘西瓜块拿走，“梁秋延的书读的还是极好的。”横竖只是这几日，填个空子。
宋承徵迎着梁和恋恋不舍的眼神，“同辈少年，无出其右。”
梁和随口问，“之前不是谌意带着谌竫在读书？”
宋承徵说起这个也无奈，“谌意的弓马啊……”
宋承徵觉得头疼，“还要再练练。”
梁和一时没理解上来，梁和是亲眼见过宋谌意飞马百步穿杨，那份准头，说实话如今的宋承徵都未必能有，何况谌意年仅十一岁。
宋承徵扶额，“谌意……太过怜惜弱小了。”
梁和秒懂。
就是不想射杀小兔子么，她也不想，兔兔好可爱的。
宋承徵最头疼的还不是这点，“他若只是胆怯，或者不忍，多练个几百回，怎么都能掰回来。”
宋承徵说着说着也认真起来，“可谌意他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梁和懂了。
这是三观和逻辑上的问题，那是麻烦。
谌意是个很柔软的孩子，梁和对谌意一直有这样的印象，所以并不如何吃惊。
宋承徵就完全理解不了，他四个儿子谌祈谌章谌竫没一个是这样的。
只有谌意。
谌意也不是不做，也不会去争辩，甚至围猎时候在大家的有意放水下谌意也能交出一份让人心服的答卷。
谌意在行事上从不让宋承徵失望，这也让宋承徵更担心他。
宋承徵在谌意幼年时候是有意忽略了这个儿子，陆贵妃对谌意复杂的情感也让谌意养成了一种很自我的性格。
宋承徵知道这里有自己的锅，也不可能指望谌意像谌竫一样对他几乎无话不说，亲昵自然。谌意在遇到不认同的事情的时候，不会试图寻求帮助，不会试图说服别人改变想法，更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
宋谌意只会积蓄力量，然后用强权逼迫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正常吗？
根本不正常。
谌意的世界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制定规则，推行规则，一切都分为这简单的两步。
谌意对很多事情并没有特别偏激或者奇怪的看法，在大部分事情上谌意是很正统的，只是一些他敏感的，觉得重要的，觉得不能接受的，比如杀害小动物，谌意的内心是十分坚定且不会动摇的。
小动物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谌意这样的性格，宋承徵无法不担心。
从前只觉得谌意这孩子早慧，执著，能忍，有魄力有勇气有智谋有耐心。
但宋承徵到现在才发现这些品质合起来在他的忽视下会发展成谌意对世界认识上的残缺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
这是画地自限。
不同于谌祈天之骄子一路顺遂下千万人独往的浪漫的孤勇，谌意的坚定有一种风萧萧兮的悲壮。
总有一天我要在这世界推行我的逻辑。
谌意如今所有的优秀，所有的完美，所有的忍耐，他亲手射下的南归雁，箭矢穿过麋鹿的眼睛，白狐回首见到的雪光。
是我拾级而上。
所以宋谌意会抚过陆蘅的鬓发，温柔地替她拢在耳后，告诉她，你只管嫁人。
宋承徵真情实感地无奈了。
我儿子太有个性教不回来了怎么办。
凉拌好了。
宋承徵不必担心谌意会重蹈太子的覆辙，因为谌意永远谋定而后动。
这也就更难搞。
如果有一天谌意要动的是错的，以谌意那时的地位，手段，筹谋，谁能更改。
一个错误越周全，越完美，造成的后果也就越难以挽回。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犯错。
宋承徵心好累。
宋承徵一时拿谌意也没有办法，于是宋承徵跟梁和说，“等过几日回京，歇歇，给容昀说一桩婚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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