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蓝田日暖玉生烟,可甜可咸可椒盐
她去摸茶壶,水是半温的,难怪金骏眉的茶汤颜色略浅,夏小霏推测,在泡茶那会,这茶壶里的水温也是不够的。
清洗好茶具,夏小霏重新煮了水。茶桌角的木架上摆放了大大小小的茶叶罐,等水开的几分钟里,夏小霏去找茶叶。她一一掀开盖子,绿白红黑,各类茶叶一应俱全。
夏小霏本来是冲着金骏眉去的,前一壶冲泡的温度不对,没能将正山小种浓郁厚重的滋味发挥出来,她觉得挺可惜。但瞄了眼茶盘上的透明玻璃壶,以及白瓷罐中的阳羡雪芽,夏小霏改了主意。
不得不说,顾离枫是个行家,很会喝。
因为冲泡阳羡雪芽这里有个讲究,不用紫砂壶,而用玻璃壶,这是为了更好地欣赏茶叶在水中叶白脉翠的姿态。
在功夫茶道里,很重视这个讲究:茶不仅要“好喝”,还要“好看”。
水开发出“咕嘟嘟”的沸腾声,掩盖了身后的脚步声。熏香混合了水蒸气氤氲,在阳光下拉出道道暧昧不明。夏小霏拎起水壶,用沸水冲烫了一遍玻璃壶,提前热壶有助于冲泡时茶香的挥发。
掀开瓷罐,夏小霏左手执木茶铲,将翠绿纤细的嫩茶叶芽挑出半铲来,放入透明的玻璃壶中。
杯具也要用热水冲烫一遍。做完这一系列后,夏小霏却将水壶放下来,她不急着将热水注入到玻璃壶中。
男人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她在等水温降下来。
顾离枫眸光沉静,唇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一抹笑转瞬即逝。
夏小霏手背贴在水壶上,试了试温度,估摸水温降到八十度左右,这才捏起壶耳,将水注入玻璃壶中,一气呵成。
嫩绿的茶叶芽随着水浮浮沉沉,开出淡绿色的花。
夏小霏太专注了,直到顾离枫走到桌子对面,她才发现他。
顾离枫一撩衣摆,施施然地坐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安静地望着她。明明她是站着的,比坐下的他高出很多,但夏小霏莫名地,还是有种被顾先生居高临下睨视的感觉。
夏小霏尴尬地放下水壶,“我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这说辞实在没什么力度。
顾离枫抿唇,出乎意料地将空杯往前推了推:“刚才我有客人过来,他要我尝他的手艺,却冲坏了我的一壶好茶。”
“诶?”他没怪她?夏小霏顺着说,“金骏眉需要高水温冲泡,刚才那一壶茶温度低了。”
她说着,给顾离枫的杯子倒上了茶水。
顾离枫轻抿了一口:“你这一泡,水温刚好。”他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听不出喜恶来。
说水温刚好,倒不如说“水温恰好”,恰恰将雪芽的清冽与通透浸润出来,多一分则腻,少一分便淡了。
夏小霏一拍胸口,豪气道:“必须好啊,不是我跟你吹,我这水平绝对是宇宙级的茶艺师。”
顾离枫“恩”了一声,她确实不是吹。
沸水冲茶,难度并不大,只要手法快些就行。但像雪芽这种需要温开水冲泡的,要把握恰好的水温,就很难了。
因为八十度上下,这是个十分宽泛的概念,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单靠手感估算水温,还要做到“恰如其分”,除非是技艺娴熟的茶艺师利用经年累月的经验判断出,新手绝不可能依靠运气和巧合做到。
顾离枫淡淡地望着她,夏小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散,她的思绪就在这袅袅婷婷中百转千回。她想,自己这话会不会说得大了?顾先生接不下去?
夏小霏给自己倒了杯茶,掩饰尴尬,边说道,“我爸爸谈生意有个规矩,不上酒桌上茶桌,他常说喝茶可以保持清醒,比喝酒的时候做的决定要正确。”
她抿了口茶,接着说,“所以我从小就跟着他喝茶、泡茶……那个词叫什么来的?”夏小霏顿住了,奈何本人没文化啊……
“耳濡目染。”顾离枫眉眼未抬,淡淡道,“令尊的话很有道理。”
“就是就是。”夏小霏笑笑。
顾离枫瞄了眼香炉,那烟气断断续续地,是香要燃烬了,他捻起搁置在香盘中细长的铜制铫子,将香炉盖挑了下来。
“asuxi这个品牌,是我爸爸一手创立的,从白手起家到如今的规模,我知道他这条路走的很不容易。”
顾离枫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用灰压整理平香灰,附了模具,将沉香粉缓缓倒入模具中。他眼睛未看夏小霏,却回了她的话:“要从零开始,把一件事情做好,确实很不容易。”
此刻他正在打香篆,夏小霏望着他,长指如玉穿梭在暖阳与轻尘之中,气定神闲,斯文飘逸,整套动作行云如水。
他说的“从零开始的不容易”,是指的asuxi,还是他的沉香篆?
“是啊。”夏小霏应着,默默地给顾离枫添上了茶。
空气安静着,她却好像听到了琴声,在茶香与沉香的包裹渲染下,细细私语。眼前这男人,总让她有穿越古代的错觉。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根本喝不起茶,别说是识茶泡茶了。”夏小霏盯着香炉,看烟气如丝轻舞而起,“那个时候的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意识到她在自说自话偏离话题,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该说这些的。”
顾离枫不语,文静地缀了口茶,童年么?他的童年里只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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