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罢,当时还黑了脸,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我回来了。”泠鸢鼓囔囔着粉腮,低下头道。
赵长离道:“可是,你没想到,后来,横插进来一个大宛,大宛承诺他们会给军粮与军备,所以,他们故意拖延时间,拖延到只
能从大宛运送军粮军备到北境,要不然,就得等到来年开春。”
“嗯!”泠鸢点头,道:“他们也承诺了大宛……”
不等她细说,赵长离便替她说了,道:“而此时,他们也承诺大宛,会将大宛四公主嫁到我郡王府上来。”
听她絮絮叨叨说一遍,赵长离便捋出头绪来,泠鸢与他说的时,语气很是平常,就好像是与他说家里的珍贵瓷器被她摔坏了一
样。
可他明白,泠鸢当时所处的境地,定然是风霜刀剑严相逼,她早早将祖母送到临安,便可看出,当时她不想这件事累及到年老
病弱的祖母,生怕祖母有个三长两短。
赵长离不禁心疼地双手环抱住怀里的她,薄唇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入她耳内。
泠鸢点点头,满腹委屈,摸了摸酥酥痒痒的耳朵,点头道:“我当时也揣测着皇帝肯定承诺了大宛什么条件,可我不知道居然是
这个。”
赵长离捏着她手心,缓缓道:“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这个时候,你为了军粮军备能尽快送到北境,不得不答应他们将大宛四公
主嫁给我。”
“嗯。”泠鸢重重点头,小声道:“我答不答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有区别的,你答应了,皇帝便可与我说,是你先弃的我,好让我对你心生埋怨与憎恶。”
赵长离摸着她莹白细腻的手指,一根一根拿在手里揉捏,道:“他们这么做,表面上是为了把军粮军备送到北境救援我才答应了
大宛,所以,我若是不娶这大宛四公主,便是知恩不报,有意失信于国,有意挑起两边纷争。”
泠鸢小腿儿一蹬,气恼道:“可其实,大宛这份恩,是他们强加给你的。”
赵长离缓缓道:“如此,他们才好牵制我。”
里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烛灯在油盏里跳跃,赵长离的声音若月光一般柔和,冷静清醒,流淌在屋内,包裹着泠鸢那一颗
愧疚又惧惮的心。
他低着头,静静与她说着这些话,时不时抬起头来,修长若竹的手指穿过她散落如绸缎般的长发,安抚她焦躁不安的心绪。
他的阿鸢明明做得很好了。
泠鸢坐在他腿上,手搂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处,他脱下铠甲后里边只要一件底衣,底衣上都是斑斑点点已经干掉的血渍
。
泠鸢看在眼里,颇为心疼,与他说话间,一直想让他去上药。
他坚持不去上药,非得让她先与他解释清楚。
身上的伤口再深,也不如心里的芥蒂深。
赵长离低下头,指腹上下摩挲着她皓白的手腕,最后问道:“所以,宁王世子妃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泠鸢很不好意思,手从他手里抽离,心虚地蹭了蹭鼻尖,眼皮不停的挑,道:“这道圣谕,是我知道他们要把大宛四
公主嫁给你,气急之下脱口而出的。”
当时泠鸢气鼓鼓闯入宫里,指着皇帝的鼻子,道:“你敢把大宛四公主嫁给赵长离,就别怪我到时候到郡王府门口天天号丧!”
说罢,泠鸢觉得号丧不体面,而且震慑力不大,像是皇帝和六皇子这种厚脸皮的,根本不在乎郡王府面前有没有号丧,反倒是
赵长离和祖母会在意这个。
自损八百对方毫发无损的事,她不能做。
于是,她立马就改口道:“大宛四公主嫁入郡王府之日,便是我泠鸢为宁王世子妃之时!”
泠鸢说到此处时,把头垂得很低,青丝垂落在颊畔,她细若蚊吟地解释道:“当时我想着,说出这句话,好歹也能膈应一下皇帝
,也震慑震慑他,谁让他先提要把大宛四公主嫁给你的。”
赵长离愁得眉间揪起来,手抚前额,叹一声,道:“然后皇帝就顺势而行,下了两道口谕?”
泠鸢摇头:“不是皇上,是宁王。”
在赵长离无奈的叹息中,她解释道:“宁王当时在场,宁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觉得既然受了你的嘱托,怎么的也要帮我这一
回,没让我有一丝的尴尬,就……就当场直接答应了我,还说我为宁王世子妃,甚好之类的话,皇帝不好当着众臣的面驳宁王
的面子,就……就下旨了。”
赵长离惊愕道:“还有众臣。”
泠鸢轻咳两声掩盖兴心虚,道:“皇帝当时在朝会,正与众臣商议大宛四公主要来盛都的事……”
“也就只有你敢当着众臣的面与皇帝呛声。”赵长离隔着遮眼白布,揉揉眉间,道:“罢了罢了,你也是情急之下说的话,我不当
真。”
白布系在后脑勺的两条飘带都无奈垂下,撇了撇带角。
泠鸢晃着他胳膊,像是做了错事,手足无措的小孩子,着急道:“可现在皇帝当真了,还下了口谕。”
赵长离淡淡道:“你去宁王府做什么破世子妃的事,皇帝心里还是有忌惮,所以,他只下了口谕,没下圣旨,这说明,皇帝有顾
虑。”
口谕多有歧义,皇帝事后可自己解释,可圣旨一旦落笔,便不由得皇上自己解释了。
现下,她把事都说清楚了,赵长离也没想着要责怪她,只是怕她先自责起来,便想着做一些别的事,好让她宽心。
摸着她手指时,发现她指甲过于长了些,赵长离便让她去把剪子拿来,道:“你指甲长了,为夫给你剪剪。”
泠鸢从他怀里起身,拿来银制小剪子,递到他手里,又乖乖坐到他腿上,笑道:“你眼睛看不见,怎么剪指甲呀?”
“没事,阿鸢这么喜欢我,剪坏了也不会怪我的。”赵长离很随意地说着,摊开手,与她道:“手,给我。”
“你小心些。”泠鸢嘴上担心,手还是放到他手心里,任君处置,还在他掌心里敲了敲,道:“剪坏了,你可是要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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