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青回头，一个穿着打扮低调却富贵的中年男子静静看着他们，生得清秀，敷着□□，眉毛描得极粗黑，在红色的灯光下显得渗人。
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周围的人瞬间将目光集中到了他们身上，仿佛是看到什么珍稀物种。
“敢问阁下何人？”九青微微侧过身子，把顾泉往阴暗处挡了挡。
他竟然能发现顾泉的眼睛有碍。
那中年男子回答：“我是代面坊的镇长，姑娘是怎么进来？难道不知道外人都是要经过正门，验明正身才能进这代面坊？况且我们镇是不可进丑人和残疾之人的。”
穷乡僻壤，深山老林。兴盛的小镇，一口文绉绉腔调的镇长。
呵。
九青勾了唇角，邪邪一笑：“听了镇长这番话，我倒是生出不少疑惑来，真是觉得奇怪得很。”
镇长皱眉：“哪里奇怪？”
九青压低眉眼，立在漆黑的木门前，深刻美艳的五官在烛火下妖艳得如同勾人堕落的女妖。
“第一，镇长既然说我们是外人，那不知道代面坊的规矩不是正常的事？代面坊有没有张榜公布要从何处进来，如何进来，王朝法令也没有此项规定，不知者无罪，镇长何必抱着谴责的态度对待无辜的弱女子和小孩子？”
镇长：“……”
“第二，请恕我愚昧无知，什么叫残疾？什么叫貌丑？可有什么评判的标准好让人信服的？是看着顺眼的算作最低的标准线吗？”
有镇民答道：“那是！”
这样简单的套都入了，九青“呵”了一声，道：“那什么叫做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你是否就貌丑？他人觉得你美若天仙，你是否就是貌美？感觉这种事怎么做得了数？”
那镇民听了讪讪，又看九青相貌长得实在昳丽，也甘心闭嘴，不做声响。
镇长沉声答道：“自然是有评判标准的，最次也要五官端正，代面坊并没有姑娘所说的那般严苛。长相平凡的我们也不薄待，只是不让丑人出门何尝不是好意，吓到其它人，自己又被人鄙薄，不是损人又损己？”
九青心里翻了个白眼，玩世不恭地笑，笑得让人浑身不自在：“听来好似一番好意，不过越是如此，众人不是越容易瞧不起貌丑之人？况且五官端正便是不丑？五官不正便是丑？镇长五官端正，我偏生觉得相貌不佳，敷着厚粉，大晚上还挺吓人，那镇长这代面坊镇长还做吗？”
镇长被九青明嘲暗讽了几回，却不见发脾气：“随姑娘怎么说罢，姑娘长得好看说的话自然也是对的，但是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的规矩，这位小公子不能留在代面坊过夜，要出去。”
九青取下顾泉的面具道：“他长得可好？”
镇长眯眼瞧了，道：“甚佳，可惜身体有残。”
九青回：“代面坊既然是嫌弃貌丑之人，他长得好就能留下，说是有残，也不过一时间伤了眼睛，过几天也就好了，你们怎么就断定是永远残了？难道受伤生病都要被赶出去？”
她少有这样不留余地，话说得夹枪带棒，十分直白。
想护的人打死都会护到底，同以前一样。
镇长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就被九青连珠炮似的怼得半天没话讲，却也不生气，只是说：“那就请大夫看看，若不是有残缺，自然能留在代面坊，这样姑娘不会不愿罢？”
九青捻了捻手指：“要是让大夫看了无事，就是好好地怀疑正常人不正常，岂不是辱我二人？”
有镇民见了，好事地道：“她长得好看，一定不会说谎的！”镇长似乎还想讲什么，嘴却像被扯住了，他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是我冒昧了，姑娘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九青挑眉：“不会赶他了？”
镇长道：“不会。”
九青抱着顾泉转身离开，她能明显感觉到镇长的目光还在他们身上，直到她消失在一个拐角。
走了一会儿，顾泉指着一座楼道：“住那里。”
九青抬头一看，是座普普通通的旅店，唯一特殊的，可能是它有三层楼高，在代面坊算是高楼了。
九青进去问的时候，掌柜客气极了，几乎谄媚，直说给九青免费，九青心里讶然，原来以为那些人都是同他们开玩笑的，没想到是真的免费。
免费的午餐有点心机的人都不会吃，九青却吃得痛快，管他三七二十一，能占一点便宜是一点。
掌柜笑呵呵问她住几间的时候，顾泉想到什么似的，眉尖一抽，抢先答道：“一间。”
九青目光呆滞地看他，顾泉朝她微笑：“不愿？”
九青：“……我愿意，我荣幸。”
九青住到第三层天字号才发现，这间房开窗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见镇长家。
九青歪头看顾泉：“你怀疑镇长？”
顾泉言简意赅：“最怪异处在他家。”
九青立刻道：“要夜探他家？！”
顾泉点头：“嗯。”
九青又问：“什么时候？”
顾泉略一思索，道：“过几天。”
“……你不是很急吗？”
“此间非人间，亦不归六界。”
九青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顾泉耐心解释道：“是人为划分而出的地界，时间变化与外界不同，时快时慢，若不入境，对此境中变化会毫无所知。”
怎么和桃花源似的？
九青忽然想到，要是时间不同，那要是此间一天，外面一年，那幕后之人早就能发觉了！
顾泉像是知道九青要说什么，淡声道：“现在时间是慢的，几乎停滞。”
“若是变快了，那……”
“嘘——”顾泉把手指抵在九青唇上，眼神一闪，又很快收回手指，“语言即是咒，出口成真。”
“……”你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吗？
九青不再纠结于代面坊的时间问题，问：“那先睡一觉？”
顾泉却说：“想看花车巡游吗？”
其实挺好奇的，被看穿了么……九青也不推脱，直言道：“想。”
九青给自己和顾泉戴上面具，抱着顾泉从窗口蹿出去，坐到屋顶上，鸟瞰着主街。
夜是如此深沉的黑，一条长街，却张灯结彩，火光冲天，人人戴着妖魔鬼怪的面具，熙熙攘攘追着一辆花车，小小的代面坊成为不夜之城。
彩色的花车高半丈，两匹白马牵着，一个戴着描金画银的花神面具的少女在花车里唱着古老的祝神歌，神秘又悠扬。
花车前面十六位少女穿着彩色的纱裙，戴着花神面具，手持一盏琉璃红灯开道；花车四周围着十六位穿着战服，戴着战神面具的青年，手持木剑随着花车起舞，做保卫姿态；而后面则有十六位穿着素衣，头束青色发带的少年戴着杀神面具，缓慢地追赶着花车。
快到镇门前，退无可退，青年们终于和少年们开战，动作像演练了千百遍那般优雅而利落。最后在少女们扮演的花神的帮助下，战神终于一剑穿透了少年杀神的胸膛，少年杀神缓缓倒下，堕神被诛杀了，六界和平了。
众人欢呼，所有人都在载歌载舞。
火光映着顾泉的侧脸，明明暗暗，清隽非凡，但是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乌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像是在嘲讽这场滑稽的闹剧。
“清玉，你见过花神吗？她便真的这般美？”美到杀神为她堕落成魔，美到战神和同胞弟弟大打出手？
顾泉想了想道：“神界排得上前三。”
唔……在顾泉在的神界可以进前三么……的确该是天人之姿。
“那清玉，你呢？”
顾泉转头看她，笑了：“你说呢？”
……废话！她家上神大人绝对是第一啊！
九青狗腿地笑：“看完了，我们回去罢。”
顾泉点头，九青两步三步就灵活地回到房间，背后还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热闹，旅店里却安静寒冷得如同冰窖。
九青进去把面具搁在案几上，理了半天床铺，磨磨蹭蹭地说：“清玉，你睡这里罢。”
顾泉挑眉：“你打算睡哪里？”
九青肃下脸：“身为掌事神使，怎好和上神一张床上睡？”
平时搂搂抱抱举高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九青在某些地方出奇得有原则……
顾泉道：“本神同意了。”
九青垂死挣扎：“上神大人再考虑一下。”
顾泉：“这样就好。”
九青卒：“……哦。”
九青破罐子破摔地道：“那清玉睡里面吧。”
有事情也能第一时间警觉，保护好他。
顾泉歪头：“我在外面就好，我不需要睡眠。”
这家伙是神来着……
九青慢腾腾脱了鞋和外衣，天气渐热，她原打算脱得就剩里衣好睡觉，现下是不敢了。虽然顾泉还是小小只的，但她做贼心虚，心境已经与原来的坦坦荡荡大不相同。
九青缩在被子翻了个身，脖子里挂的避水珠掉了出来，九青拿起来看了看，在东龙宫的时候这颗小珠子就在她身上了，珍珠白，中间透着碧红，现在好像更红了。
算了……也没什么关系，而且避水珠对她这种水性一般的倒很帮助，叶木花那个烂人也算是做了点好事。
九青把避水珠塞回去，拿着被子蒙住头，不看顾泉。
顾泉拉下九青盖在脸上的被子：“不热？”
九青连忙叫：“不热不热不热！”
顾泉摸了摸九青红通通的额头：“放心睡，我在。”
说着，布下结界，开始闭目打坐。
你这么小一只，虽然是个大佬，但是是个受了伤的大佬，我真的不放心啊喂！虽然九青心里絮絮叨叨的，但是顾泉摸过她的额头后，她便开始迷迷糊糊地昏沉下去，睡着了。
顾泉睁开眼看着九青，她往往总是没什么安全感地微微蜷缩着，被子蒙着头睡，样子莫名得一只刚被捡回家的流浪猫。
不过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会睡得放松很多，露出毛茸茸的脑袋，脸睡得有些红扑扑的，傻傻的没有白天精明狡黠的模样……
想到此处，顾泉发觉他看九青的时间太长了，他垂下眼，默默地拿温凉的手镇一镇脸。
身体已经快养好了，力量也逐渐回来了，毕竟是从自己真身上剥离出来的人偶，恢复速度要比寻常人偶快很多，不过这个代面坊，略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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