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县城内府衙外，原本朱红漆身的登闻鼓已经被风霜打磨得褪尽色泽。
姜昕今日着了一身素白长裙，漆黑长发轻挽披肩，无半点装扮。
原本红润的小脸多擦了点儿妆粉显得十分苍白，加之没点红唇，瞧着反觉虚弱。
由于县里很少会有什么大冤大案，所以这登闻鼓多年不曾响起。
此时街边百姓见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持锤击鼓，都有些好奇是遭了什么不平事，没一会儿，衙门口便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在鸣鼓近十声后，府衙大门打开，衙役出来询问大致细节。
了解过后，带进衙堂进行问审。
高堂之上，柴县令身着藏蓝色官服正打呵欠，大梦初醒难免困倦。
本以为是什么乡野村夫或半老徐娘生活不如意要状告子女或夫妻，结果一看，竟是个妙龄少女，一下来了兴趣。
抿口茶醒醒脑，“堂下何人，为何击鼓，所为何事啊？”
姜昕行礼，“民女姜昕，今日击鼓乃为三事。一为状告柳溪镇孟家刘氏心肠歹毒，为给儿子娶妻逼媳妇卖女儿。二为状告柳溪镇孟家四女玲月口无遮拦，随意污蔑他人清誉。三为状告柳溪镇孟家大媳王氏，五年前为报情仇使凶杀人，五年间多次下毒意图杀人灭口。”
前两条听着好像都不是很严重，但这第三条一出，柴县令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只要不涉及人命的官司，都不难处理。
但若是命案，就难办了。
“你仔细说来。”侧眸示意掌笔备案。
姜昕再次行礼，“民女原本为柳溪镇上孟家小六，今年年初，民女四叔孟怀与扶风镇汪家结亲，对方要求聘银最少五十两，孟家出不起，便算计民女母亲，逼她两个月内必须拿出十五两银为孟家添力。”
“民女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我与母亲二人，民女又常年生病吃药，母亲根本无法支付这么多银钱，刘氏便以要将民女卖入奴役所换钱为由，屡次三番给我母亲施压。最后母亲把当年嫁入孟家时唯一留下的玉簪交予民女变卖，这才得以免于入所。”
“你既然是孟家小六，为何姓姜不姓孟？”
“回大人，民女当时卖的那根玉簪成色极其不好根本不值三十两银，事后买家觉得亏本找上门来打算退货，当时刘氏已将卖簪所得银钱交予孟怀带去扶风镇下聘，不愿搅黄这门亲事，她便提出用民女及民女母亲还债之法，抵银后将民女卖给温家为奴。”
“既然为奴又如何得以改名？”柴县令眯了眸子打量。
大胤的律法可是明文规定，一旦报备过的奴籍人士，是不允许更改姓名的，哪怕赎身拿回户籍都不行。
还好昨日跟言景洵将大胤的律法了解了一番，不然今日肯定有口难辩。
她低头垂眸，“回大人，民女在卖入温家以后，前主还未来得及去伢行备案，就发现民女对红妆一行略有天赋，幸得赏识，民女参与制作后红妆大卖挣了不少银钱。前主认为民女才华不该被掩埋，便将户籍还我，让民女同她一起做生意，民女这才有幸未曾真正入奴籍，方得以改名。”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古代因才华得人赏识农民翻身做地主的例子多了去了，柴县令便没多心，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是第一件，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状告柳溪镇孟家四女玲月，民女五年前曾出过一次意外，当年受孟家大媳指使上束山摘山枣，结果上山后被一七尺壮汉绑架险些丧命，幸得民女父亲赶到发现拼死救下，否则如今站在这的，恐怕就是一缕亡魂。”
“事后民女逃了出来，但摔下山坡时撞到头导致昏厥，后被镇上许夫子相救，才得以及时就医保住性命。而孟玲月此后常年借此为由，屡次三番诋毁民女与他人有染。昨日更是上门欺辱，污蔑民女与民女救命恩公关系不明。”
“民女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本就身体孱弱没几年好活，失了清誉大不了终身陪伴母亲身边尽孝。但这于那些对民女有救命之恩的公子们而言，无疑是人生的污点。民女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不能受了恩情还连累他人，所以还望大人明察后还民女清白，也还诸位恩公公正！”
“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为还恩公清誉，不惜将自己的血亲长姐告上公堂。”
见掌笔已将所有相关人员名字全部记下，他示意换张新纸单独备案。
毕竟这第三件事关人命，马虎不得。
沉了口气，“那第三件呢。”
说到第三件，姜昕弯腰给柴县令行肃揖之礼。
“大人，这第三件，民女要求等孟家王氏上了公堂，所有人证物证全部到场，再一一与她对峙！”
原本女子上公堂都难免有些胆怯懦弱，且绝大部分一来就只知道跪。
但这丫头不一样，从头到尾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说话无半分犹豫闪躲。
身为原告，不哭诉不卖惨，句句条理清晰，且包括公堂之上该有的礼仪也全都清楚明了。
看来，她定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如此镇定。
“你说，你的人证物证在哪儿？”
“回大人，还请传召柳溪镇孟氏一家，镇口陈家稳婆，镇上许淮之许夫子，县里御草堂徐掌柜，锦绣庄温雪绒，聚典镖局王远等人前来闻讯。”
一下子就报出十来余人，刹时间，柴县令竟有些不敢小觑这个案子。
“你可知，一旦人证尽数到场，若查实你有言论不实处，可是要挨板子的。”柴县令揪了把胡子警告。
姜昕抬眸凝视，“若有不实，民女甘愿受罚。但若无不实，还请大人还民女公道，严惩凶手！”
“好！”
啪！
惊堂木一拍，从执字桶中抽出一令签扔于地上。
柴知府提高声线，“来人！带柳溪镇孟氏一家，镇口陈稳婆，镇上许淮之，御草堂徐福，锦绣庄温雪绒及聚典镖局王远等人前来问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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