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陆缺睁开眼睛发现身体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连忙运足目力向四周观瞧,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居然无法看清身前两尺的状况。陆缺尝试着把手平伸到身前,可是连手掌都看不清楚,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当一口气吸入肺中,脑海里顿时幻象丛生,吓得陆缺连忙盘膝在原地坐下,两只手一合,结了一个天心印,把那三片青木树叶合在双手之间,一边让青木树叶那青色的光芒包裹全身,一边在心中默诵《明心清净经》,紧守心神中那一丝清明。
此时陆缺已经确定身在幻心大阵之中,虽然他不明白这幻心大阵为什么会出现这山坳里,但想起刚刚那无比真实的幻象,还是一阵阵的后怕。如果不是他所修炼的《元胎大同真经》对气息非常敏感,而幻象模拟的也不是他熟悉无比的不归山的话,他还真的很难分辨刚刚那个幻境的真假。
在刚刚的幻境里,无论是湖心岛上的一草一木,还是御灵兽小白的动作神态,亦或是青木的样子颜色,都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甚至在他走上青木所在的山坡时,还看到了那只一直守护天幻草的紫纹豹,那只豹子在他目光看去的时候,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幻心大阵,应该是只要心中所想,就能模拟出相应的样子。只是御灵兽小白和青木的品阶太高,幻阵无法完全模拟出相应的气息,这才露出一丝破绽。”陆缺在心中默默想道“可是,这大阵之中幻气连绵,五感俱失,又该如何出去呢?”
就在陆缺不断沉思的时候,诸葛琰和林青羽所处的幻境,也因为青木之光的关系相继崩溃。此时诸葛琰那一身的猎装已经脱去了大半,衣冠极为不整。而林青羽在之前的幻境中,正在母亲的教导下读书习武,此时脸上还带着幸福的微笑。
可是随着幻境崩溃,两人眼中都恢复了一丝清明,看着身周那白茫茫的一片,二人也都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刚刚那个幻境虽然只存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是他们在幻境之中的经历,却足足有一个月之多。
在那一个月的幻境里,诸葛琰不知道和多少美貌女子发生过关系,他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刚刚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而林青羽则是在父母的教导和陪伴下,过了整整一个月的幸福生活,在那幻境中有他的父亲、母亲,甚至还有小郡主虞清霖。
诸葛琰想到在幻境里的荒唐日子,感受着自己那仿佛被掏空的身体,他现在虽然是站着,可是脸色青白,双腿发软,整个身体都微微打着摆子,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不由心中苦笑,暗叹自己的心性还是不足,居然沉溺于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林青羽则是无比怀念刚刚的幻境,他甚至有重新回到幻境之中的想法,在幻境中母亲的容貌、语气和声音,都是他朝思暮想十几年的,他十分留恋幻境之中那种可以在父母陪伴下成长的生活。
不过二人都是名列鼎甲,心思坚定之人,虽然刚刚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幻境所迷,但现在既然已经清醒,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二人和陆缺一样,也都选择了在原地盘膝而坐,默念《明心清净经》紧守心神。
站在阵外观望了快有一个时辰的云舒、乐聆音、梅长居三人,也都被刚刚大阵中发出的青光惊住了,那连阵中凝实无比的蜃气都无法遮掩的青光,让他们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纯粹的自然气息,那青光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却让三人那久久不曾松动的修为瓶颈松动了一丝丝,虽然只有一丝丝,但相对于他们如今的境界,却也甚是难得了。
“刚刚那阵青光是什么?难道这幻心大阵真的能增进修为?”云舒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运行的比刚刚又快了几分的幻心大阵。她曾经是进过幻心大阵的,而阵中那无比真实的幻境,也确实有磨炼心性的作用。可是刚刚那自然纯粹青色的光芒,她之前却是没有见过的。
乐聆音和梅长居见云舒的目光看来,皆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们心中也有无数疑问,还想要问问曾经进过大阵的云舒呢。没想到云舒居然先开口相问了,他们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不知这幻心试炼需要多长时间,又该如何从阵中出来?”梅长居看向云舒问道,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的资质能修炼到至人境界已经是侥幸,如果没特别大的奇遇,这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最多也就随着修为的加深,再向上突破几品而已,想要进入传说中的圣境,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对修为并没有太多的执念,反而最先反应过来。
云舒闻言也从思考那青光是怎么回事中清醒了过来,想了想,开口说道“出来的话,大致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在大阵的侵蚀下,守住本心,达到大阵要求,就会被自动送出来,我当年就是这么出来的。”
“那第二种呢?”乐聆音好奇的问道,她感受着体内那略微松动的瓶颈,动了等学子们历练完毕就进入阵中走一遭的心思,自然对这方面事情很是关注。
“第二种,就是凭借自身修为破阵而出。”说道这里云舒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抹苦笑“不过这幻心大阵是太祖皇帝所设,自布成之日起,就没有人能用第二种方法从大阵中走出来。”
云舒之所以露出苦笑的原因,就是当年他们镇国云家的第一代家主云逸兴也曾经在至人境界的时候,进入这幻心大阵以求突破。这位云家先祖在阵中主动放开心神,用幻境中的喜怒哀乐和恩怨情仇磨炼心性神识,整整在阵中呆了三个月。
可是三个月之后,云逸兴明悟真我神识回归,想要破阵离开的时候,却无法破开那内外九门,反而使得大阵的威力不断增强,险些迷失在幻境里面,如果不是发现不对,守住了本心中的一丝清明,可能就出不来了。事后云逸兴把这件事写在了手札之中,云舒也是在无意中翻阅先祖手札才知道这件事的。
开国之时有双英三杰四豪,双英谋全局,三杰理政务,四豪伐不臣。云逸兴身为四豪之首,一生之中征战无数,杀伐无算。可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军人铁血心性,在战场狼烟中走出来的人,也扛不住威力再次增强的幻心阵中那无穷无尽的幻境,可见此阵玄奥。想要从幻心大阵中破阵而出,在云舒想来,除了那位布置阵法的绝代女帝,可能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听到云舒的讲述,无论是乐聆音,还是梅长居都是沉默了下来。开国的九大名臣,修为可一点都不比他们这些皇城供奉弱,甚至还要更强一些。那些浴血杀伐中走出来的人,在心性上更非他们可比,连云家初祖都做不到的事,那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这是怎么回事?阵法的威力怎么又加强了?”就在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灵觉异常敏锐的乐聆音第一时间感觉到阵法的气息的变化,此时幻心大阵的内外九门开始飞快的旋转起来,周边的天地灵气随着阵法的旋转,都慢慢的向着山坳聚集,阵中的蜃气也升腾而起,没一会一个如同龙卷风般的圆形风暴,在大阵上空形成。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舒和梅长居也是看着那不断扩大的风暴骇然失声,随着风暴的形成,他们三人都是被那巨大的灵压逼退了数里,此时站在天空中的三人甚至都稳定不住身形,不得已落在一座山峰之上,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的衣袍也被那风暴刮的猎猎作响,就连他们三人至人境界的护体元罡都起不到丝毫作用。
“有人~”三人同时惊呼一声,只见有两个身影从大阵中被甩了出来,向着他们所在的地方飞了过来。
“铮铮~”两声琴弦清鸣响彻了整片山林,两个由声音化成的壁障随着琴音的响起,瞬间把那两个身影包裹起来,眨眼功夫就把二人从那灵气、蜃气混合的风暴中拉了出来。
“是诸葛琰和林青羽。”等琴音壁障消散,三人都看清了两人的面目,却正是诸葛琰和林青羽二人。
只见二人此时都是眉头紧锁,嘴唇微动,保持着盘膝而坐、明心悟道的姿势,似乎并没有发现周遭异样。
“铮~”又一声琴音响起,随着琴音一丝平和的真元进入了两人的身体之中。诸葛琰和林青羽的身体齐齐一震,好像打了一个激灵一般,这才睁开了眼睛。
原来乐聆音出手在风暴中把二人保护了下来,确定二人没有受伤之后,正有一肚子话要问这二人,却发现这两个小子居然若无所觉。特别是诸葛琰那青白的脸色,衣衫不整的样子,和那股只要是过来人都明白的古怪味道,一联想自然知道他在阵中经历了什么,不由暗骂了一声色胚,这才用琴音把二人震醒。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阵威力会突然增强?”云舒见二人清醒,连忙开口问道。
“见过三位供奉大人。”等诸葛琰和林青羽的视线逐渐聚焦,发现已经被三位皇城供奉围在了中间,连忙挣扎着起身施礼。可是还没等他们礼数周全,听到云舒的问话却齐齐一呆,有些茫然的对视了一眼。
“回供奉大人话,我只觉得脑海中幻象越来越多,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感觉全身一松,醒来就在这里了。”林青羽如实回答道。他此时已经汗流浃背,刚刚那一个接着一个的幻象,都是那样的真实,如果不是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可能真的就迷失了。可即便是这样,他此时也觉得脑袋有些酸痛发胀,身体更是如同前几日在兽潮中脱力一般,感觉一阵阵的虚弱。
“对对对,正是这样,还要多谢几位供奉大人相救。”诸葛琰的状况比林青羽还要差一些,他此时的双腿一直在不住的打摆子,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脸色更是苍白的如同失血过多一样。双腿之间更是感觉麻痒刺痛,就像充血时间过长一般。此时他正微微躬身,以掩饰下腹处的异样。
三人听到诸葛琰和林青羽的话,都是面面相觑,因为两个人的回答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显然这二人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咦,陆缺呢?三位大人没有把他一起救出来吗?”诸葛琰和林青羽见三人面色古怪,都向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和他们一起误入阵中的陆缺身影,而且二人此时也看到了那几里外的龙卷风暴,都是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连忙出声问道。
“你们通过了幻心试炼,被幻心大阵主动送了出来,而陆缺,此时还在阵中?”云舒此时脸色很是不好,因为她不知道陆缺为何还被困在阵中,原本三人之中,她最不担心的就是陆缺,那平和淡然的性子,不可能通不过这幻心试炼,可偏偏就是他此时依然被困在阵中。
而且看着由大阵引发的龙卷风暴,感受着那无边的威势,此时就是她进入阵中,随着阵法的再一次增强,也未必有把握完好无损的出来,不由对还在阵中的陆缺担心起来。
“我们都出来了,陆缺还被困在阵中?这怎么可能?”诸葛琰和林青羽简直有些不可置信,无论是和陆缺相识快一年的诸葛琰,还是认识一个多月的林青羽,都对这位名动京城的好友很是了解,只论心性,他们就没见过比陆缺还要淡然的,他们两人都出来了,陆缺怎么可能被困住。
“事实就是如此。”梅长居有些无奈的说道。
诸葛琰看着那越来越大的龙卷风暴,一把抓住梅长居的衣袖,那本来就虚弱的声音之中,此时已经带了一丝哭腔“供奉大人,你们快想想办法把陆缺救出来啊。”
梅长居看着诸葛琰的样子,苦笑摇头“我们进阵的话,会让阵法威力再次增强,现在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诸葛琰有些失神的松开了手,也不知是心神震动,还是体力不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的嘟囔着。
“三位供奉大人,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林青羽也满脸担忧的开口问道。可是当他看到三人齐齐摇头,也好像失去了一身精气神一般,靠着一株大树缓缓坐倒。
在丙七院的四人之中,陆缺、诸葛琰、端木野都是早早相识,只有他是在一月前认识三人的。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知道诸葛琰虽看似玩世不恭,却心思缜密,而端木野看似粗豪,胸中亦藏锦绣。唯有陆缺,是他看不透的,可就是这个比他还要小几个月的人,无论是课业,还是其他方面都帮了他许多。
无论是去游听涛湖,还是之后陆缺每一次在诸葛琰的撺掇下在百珍楼设宴,陆缺都会叫上小郡主虞清霖,林青羽知道这都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虽然没有明说,但心中却是感激的。
兽潮之时,也正是陆缺出手救下了他和端木野,又孤身断后,这才让他们上到了山崖之上。他们这些人,在最虚弱的时候,住的地方,是陆缺的,吃的东西是陆缺的,就连治疗外伤的草药,都是陆缺之前储存的。
可是现在陆缺被困在大阵之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看着那大阵之上,狂暴无比的龙卷风暴,林青羽在暗暗自责的同时,也是一阵阵绝望。他刚刚是亲身体会过大阵幻象威力的,即便陆缺的修为比他要强,也未必能再坚持下来。
云舒、乐聆音、梅长居三人看着诸葛琰和林青羽的表情,也是一阵阵心酸,这样的情谊他们也曾经拥有过,可随着时光飞逝,一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学宫挚友都已经化作一抔黄土,如今都已经是阴阳相隔,甚至有的昔年挚友,是战死于沙场之上,在那尸山血海之中,连尸体都找寻不见,更别提埋骨之处了,只能在清明、寒食之时,对着天上的繁星遥祭一二。
想到这里,三人都觉得心中憋闷,都是仰天叹了口气。
而此时身在阵中的陆缺,却对大阵之位的变化若无所觉。虽然包裹着他身体的青光依然存在,可是他的心神一阵阵恍惚,就连那明心清净的经文,都不再发挥作用。脑门之上满满都是汗水。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出现一道七彩霞光,穿透了无尽的蜃气迷雾。转眼之间就没入陆缺的眉心之中,陆缺只觉脑袋一痛,心神瞬间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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