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话音刚落,只见白狼王那庞大的身形从一颗树后站起,硕大的脑袋向着陆缺和顾倾城点了点,身形几个纵跃就窜进了山林深处。此时何涛等人才看到那一直趴伏在几十米外的白狼王,心中都是震撼不已,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白狼,不由心中庆幸,幸好这只巨狼没有嚎上一嗓子,不然他们未必能安抚住自己那匹螺旋角马。
陆缺和顾倾城二人见有不少士兵那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连忙打开包裹把伤药拿了出来。因为有之前山海画卷的经历,陆缺意识到出外历练治疗外伤的伤药是必不可少的,故而这次带了几瓶止血粉和生肌膏出来,并且这些外伤灵药都是神医姚易安亲自调配的,药效要比之前自己弄的好的多,虽然这些伤药不能让这些受伤士兵在一天之内就恢复如初,但至少可以不影响明日的战斗。
和顾倾城把伤药交给何涛不同,陆缺都是亲自为那些受伤士兵拆开绷带,重新清理过伤口后,敷上药粉药膏,这才重新包扎好。这些士兵虽然都口中说着不用,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动容的神情。
相对于这些爽朗直率的军中悍卒,陆缺的威国世子身份,未必能让他们看在眼里,但陆缺的身份加上他此时的举动,就让这些老兵瞬间就认可了这位陆家少国公。
查看伤势,清洗伤口,敷药包扎,这样的事陆缺从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此时他的作为都是出自本心,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看在这些老兵眼里却不一样了,陆缺那是威国陆帅和辅政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是皇帝的亲外甥、皇后的亲侄儿,在大乾除了皇族嫡脉,再没有人能比他的身份更尊贵了,更何况其本人更是名传帝都的少年俊杰。
按照这些老兵的想法,陆缺能把自己的伤药拿出来,就已经是天大恩情,毕竟能让陆缺带着身边的伤药,肯定不是凡品。但陆缺却亲自给他们这些军中粗人上药包扎,对他们是平等对待,并没有嫌弃他们身上的血迹和汗味,这就真的让这些军汉们感动了。哪怕神医姚易安调制的药粉药效有些霸道,刚开始敷上时实在有些麻痒难耐,这些老兵都是涨红着脸,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站在一边的顾倾城,看着忙的额头见汗的陆缺,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陆缺虽然性情平和安静,但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主动亲近的领袖气质,看着陆缺和这些军中悍卒有说有笑的样子,顾倾城知道陆缺的心性、眼光、才华,再加上这种气质,这是天生的名帅之姿。
虽然顾倾城也想上前帮忙,但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走进树林寻了一些枯枝,升起了一座篝火。
等陆缺和何涛忙完,发现生还的羽林斥候营兵卒一共四百九十五人,其中十五人重伤,轻伤近百,其余的除了身体有些疲惫之外,身上沾染的血迹却都不是来源于他们自己。可见这些从万军冲杀出来的悍卒,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
长青军、凤翔军、羽林军,虽然主要职责都是驻守京城帝都,但三军中七成兵卒都曾经是驻守边境的百战老兵,可能在总体战力上比那些驻边军团稍逊一些,但羽林斥候营,是绝对不弱于疾风轻骑和奔雷重骑的存在。
不多时,白狼王白狟从山林深处拖出了两只三百多斤重的山猪,那些没有受伤的老兵开始就着旁边的溪水,拾掇起猪肉来,不多时数口军用大锅支在火堆之上。
“何兄,从这里到丹水旁的山林,大概需要六七个时辰,我估算天星殿后大军大概在明日清晨寅时左右到达丹水,我们必须要在今夜子时之前到达丹水之畔。”陆缺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一碗肉粥,道了声谢,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何涛说道。
“少国公,现在是辰时,我们吃过东西,立刻出发,肯定能在今夜子时之前赶到丹水北岸。”何涛想了想,觉得陆缺说的没错,点头说的。
陆缺看着何涛那着急的样子,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入冬,此地虽属南境,但此时刮的也是北风,我们今夜会埋伏在丹水北岸山林,你们现在这样只要鼻子稍微好使一点的就会发现我们的埋伏。”说着陆缺指了指众人身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
何涛看着自己身上那几乎被血水浸透的衣甲,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陆缺说的没错,他们现在这样即便预先埋伏起来,也会被人发现。“少国公,我们马上有备用的军衣,等吃完饭,我让兄弟们到旁边那条溪水里清洗一番,把身上和甲胄上的血迹清洗干净,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强的血腥味了。”
陆缺从包裹里又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个瓷瓶里是可以隐藏身体气味的药粉,洗过澡后,每个人在身上涂抹一些。”
“多谢少国公。”何涛连忙把盛着肉粥的铁碗放到一边,双手接过那个不大的瓷瓶,他知道这种可以隐藏气息的药粉极为难得,即便是在京城帝都也是有价无市的,虽然以陆缺的身份,身边留有这样的药粉并不奇怪,但他拿出来给他们,却可以增加袭击的突然性,只凭这一点,这一瓶药粉不知道可以让多少兄弟生还下来。
“不用谢,不过何校尉,诸位羽林斥候营的兄弟,刚刚你们说愿意听从我的调派,不知可是真心?”陆缺很认真的看了何涛一眼,又看向一旁一直支着耳朵听二人说话的斥候营悍卒。
“自然是真心,只要少帅能带着我们为兄弟们报仇,俺老石这条性命,就交给少帅了。”说话的是个石姓都尉,他是从凤翔军调入羽林军的,自然对陆缺比别人多了几分信心。
“只要能击溃那些南疆蛮子,我等愿从少国公之令。”有了带头的,其余老兵皆是开口附和,右拳将胸口的军甲敲得嘭嘭作响。
听到老兵们的表态,陆缺和顾倾城皆把目光看向何涛,这支幸存的羽林斥候营,此时以何涛的军职最高,虽然刚刚是他拉住陆缺,请求这次截杀天星殿后大军的任务由他们来完成,但此时他却未必会交出军队的指挥权。
陆缺虽然才华横溢,又是一代名帅陆淳之子,但毕竟只有十五岁,何涛信得过陆缺的筹谋,却未必信得过他的战场指挥。
见陆缺和顾倾城皆把目光看向他,何涛苦笑了一声,对着陆缺抱了抱拳“我愿从少国公军令,只是这四百多人是最后的羽林斥候营了,只希望少国公能留下些重建的种子,使羽林斥候营的番号,不至于被撤除。”
“何涛,你放心好了,陆缺不是蛮干的人。”顾倾城对着何涛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既然诸位皆从我令,那么我陆缺以威国世子的身份暂代羽林斥候营将军,可有人不服?”陆缺站起身环视一周,大声说道。陆缺本不是如此霸道之人,但此时时间紧迫,他熟读兵书自然深知,谋可咨于众人,但决策必须归于一将,他必须掌握这支精锐的军令大权,才有把握打赢今晚之战。不然再好的筹谋,做不到令行禁止,也是无用。
“我等遵从将军之令。”何涛和四百多军卒都是单膝跪地,对着陆缺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虽然陆缺只有十五岁,但他们相信陆缺可以给他们带来胜利,可以给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陆缺点了点头,也是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抽出龙缠荆棘枪在地上重重一顿,大声说道“既得兄弟们信任,我陆缺在此盟誓,必竭尽全力歼灭天星垫后大军于丹水。”
“杀,杀,杀。”
陆缺见军心可用,又开口说道“等吃完饭大家去洗个澡,然后休息一下,我们午时出发。至于重伤的十五位兄弟~”说道这里陆缺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我想请你们帮我送一封信回镇南关,呈递给羽林军魏帅。”
“将军,我等能战。”一个右手自手腕处被齐根斩断的刘姓都尉,激动的站起身,用左手挥舞着那有些卷刃的长刀。
“我等能战。”其余十四人也都站起身,大声说道。
“这是本将第一道军令,如果你等不遵,我立刻就走。”陆缺理解这些人急于复仇的心情,但他们的身体却不适合接下来的战斗了,而且他要他们回镇南关还有别的打算。
天星王国只有三大军团,防御大乾的北境军团,驻守惜缘泽的武城军,和驻守王都的天星军团。如果明日再击溃天星北境垫后大军之后,斥候营损失的不大,他完全可以渡过丹水,用斥候营的机动优势,拖住天星北境军,只要镇南关的支援赶到,就可以歼灭天星北境军于天星王都以北。到时只剩下两大军团的天星王国,就再难以和大乾抗衡。
十五人听到陆缺所言,都是对视了一眼,脸上升起一种英雄迟暮的表情,他们都知道以他们此时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继续征战了,强自南下,说不定会拖累全军的行军速度,十五名老兵长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老刘,你们听从将军之命,先回城送信,你们放心,俺老石会帮你多杀几个天星蛮子。”
“诺。”十五名老兵想了一会,无可奈何的拱手应诺。
等吃过了午饭,除了十五名重伤士兵,其余的人都去到林中小溪洗澡,陆缺撕下衣摆下角,在上面给羽林军帅魏醺写了一封信,连同一块玉佩一起交给老刘说道“老刘,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羽林军魏帅手上,这枚玉佩是我威国公府的信物,一同交给魏帅。”
“将军放心,我一定送到。”老刘用左手接过玉佩和布帛,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将军,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魏帅的吗?”
陆缺闻言想了想说道“魏叔,惜缘兽潮为天灾,天星大军为人祸,天灾无凭,人祸可寻,为不期之天灾,放天星北境军回国,智者不为。小侄会尽力将天星北境军牵制在丹水和湟雁江之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魏叔拜托了。”说着陆缺又看向老刘说道“老刘,可记住了。”
“记住了。”
“那好,你们启程吧,路上保重。”陆缺拍了拍老刘左肩铠甲。
“将军珍重,我们会留下两匹螺旋角马,我们虽然不能参战,但希望将军和顾县主能骑着我们的战马,为兄弟们报仇。”
“好,我答应你们。”陆缺点点头。
“多谢将军,我等在镇南关等着将军凯旋。”老刘刚想伸出右手,但看到那光秃秃的手臂苦笑了一下,用左手狠命地敲了一下胸口。
“陆缺,此战,你是怎么谋划的。”见十几骑离开,顾倾城对着陆缺说道。
“倾城姐姐,你等一下。”陆缺对顾倾城摆摆手,走到白狼王身边,对着趴伏在地上假寐的白狼王说道“白狟,这山林中可有狼群?”
“呜呜。”白狼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陆缺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收服几支狼群,我需要你的帮忙。”陆缺抚摸着白狼王的大头又说道。
白狼王闻言眼中一亮,仰天长啸了一声,就冲进山林之中,从山海画卷出来之后,在山海画卷里统御狼群、威风八面的白狼王就成孤家寡人,此时听到陆缺让它去收服狼群,自然是千肯万肯,它本就是玄阶狼王,但手下没有狼群,又叫什么狼王。
“陆缺,你这是?”顾倾城不解的看着陆缺。
“倾城姐姐,我们现在只有四百八十人,还有百余人身上有伤,对上八九千天星军队,并无必胜把握,必须要制造混乱。”说着陆缺蹲下身体,在地上画起丹水北岸地图。
“从鸡冠山到丹水北岸,有两条路,一条大路,一条山路,天星军队急于撤退必走大路,经北岸渡口乘船渡河。”说着陆缺又在地上画了起来“在北岸渡口东西两侧皆有山林,我昨夜看过天象,今夜会有小雨,明日清晨会起大雾,藏进山林中并不会被发现。
陆缺指着东西两侧的山林说道“我需要白狟率领狼群从东边山林杀出制造混乱,随后我带一百人从右侧山林杀出以牵制天星兵力。”
“那我呢?”顾倾城指了指自己说道。
“倾城姐姐,你和何涛等渡河大军左右分兵的时候,率领剩下的三百八十人,直冲中军连接处。”说着陆缺在渡口位置用力一砸。“我们兵力不足,尽量以制造混乱为主,杀伤为辅。”
“确实是好办法。不过我要和你一起,那三百八十人由何涛率领就好了。”顾倾城摇了摇头,很认真的看着陆缺。
“倾城姐姐,白狟只听你我二人命令,它的狼群为今夜突袭的开端,不能有丝毫错漏。”
“这不是理由。”顾倾城坚持道“陆缺你为统筹之帅,并非冲阵之将,你可以带百人冲阵,我为何不可以。”
“倾城姐姐。”陆缺有些着急,但刚想说什么就被顾倾城用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陆缺,战场兵凶战危,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你的筹划虽然精妙,但并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有我在你身边,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即便不能,我们也可以死在一起。”
“好吧。”陆缺见顾倾城态度坚决,又听到她说的话,心中一暖,也就不再反对。
等众人都洗净身上血腥气,纷纷开始做着长途奔袭的准备,每个人都在马背上,拿出一些盐巴食水,喂给自己的螺纹角马。陆缺和顾倾城看着新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喂给那两匹重伤老兵留下的螺纹角马。
陆缺从小就和御灵兽一起长大,那匹螺纹角马很快就接受了他,而顾倾城也可能是因为与白狼王签订灵兽契约的原因,另外一匹螺纹角马也对她颇有好感。
对于骑兵来说,坐骑、兵器、铠甲,都是必备之物,其中坐骑又排在了第一位,在战前和自己坐骑沟通感情,是每一名骑兵都会去做的。只不过那些斥候营的老兵,对陆缺和顾倾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生性骄傲的螺纹角马接受他们,感到很是诧异。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午时,陆缺向顾倾城看了一眼,见她对着山林方向感应了一会,笑着点了点头。陆缺知道白狼王的进展很顺利,一切都在顾倾城的掌握之中,也就没有多问,和何涛对视了一眼,对着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兵点了点头。
“呜~呜~呜~”三声号角声响起,所有的羽林斥候营精锐,整齐的上了马,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在陆缺和何涛的带领下,直奔南方而去。
他们并没有走鸡冠山大路,而是在快到鸡冠山之前,绕了个圈,绕开鸡冠山大路,从山中小路直奔丹水,只有这样才能绕开天星大军,在他们之前赶到丹水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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