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圣旨下达,威国公陆淳入阁拜相,早南疆之战结束之前统领外阁所有事物。而其子陆缺进入外阁任兵部左侍郎,负责协理战争期间前线军资调配。
圣旨一下,朝臣一片哗然。陆淳进入外阁拜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他的资历、军功和威望,即便是中央王虞元朴和定国公顾怀仁和他都相去甚远,没有任何人能说出什么,即便是以挑朝臣毛病为业的御史台,对这个任命也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
但陆缺进入兵部任职,并且还负责南境大军军需供应,虽然只是一个协理,但那兵部左侍郎可是实打实的,作为负责十二正军和二十四卫军需、营建、驻防和戍务的兵部,其权利之大丝毫不下于外阁三府,而兵部左侍郎之位只在兵部尚书之下,可以说是兵部的二号人物,即便是同级的右侍郎,在职能和职权上比左侍郎也要略逊一些。
上午下达的圣旨,那些本来对陆缺封帅就持反对态度的一些世家官员,下午就将反对奏章递到了内阁,不仅如此那些奏章中还有之前就对陆缺封帅之事颇有微词的礼部和御史台官员,而当首相看到那些奏章之时,也是忧心忡忡。
威国陆家本来就在军中势力颇大,当年扫灭青羊帝国的那支天火军和凤翔军中,出了太多在军中身居要职,甚至担任高位的将领,这些人都可以算是陆淳和虞初晴夫妇的嫡系。
而此时陆缺进入外阁兵部,意味着陆家在军中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大,此次南疆之战的战略本来就是陆缺所出,之后又经过陆淳和外阁细化完成,此战只要大乾获胜,就算陆缺在学宫看书,也会获得庞大的声望,现在进入外阁协理南疆军需,只要不出现纰漏,南疆战士都会念他的好,这又将是何等声望。
可是这件事他反对不了,皇帝圣旨未经内阁直发朝堂,这就说明皇帝已经打定主意,直接以中旨将这件事定了下来,身为臣子根本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就在刚刚,他接到消息,上午的时候陆缺进入外阁履职,下午兵部就借调了已经从学宫毕业的顾浅雪、云弦思、苏铎、孟苍、黎昶,还有依然在学宫学习的诸葛琰、端木野、林青羽、白溯光、智行难、申力行等人进入兵部,虽然没有品级,也没有官职,但却被陆缺分别派到兵部转运司、军械司和屯田司等重要司衙,会同现有兵部官员一起处理南疆之战的粮草军需。
身为大乾首相,诸葛行之自然知道这次南疆之战的胜败对于大乾意味着什么,而陆缺将这些人调入兵部,虽然没有品级职务,但这样的机会实在太过难得,只要最后大乾获胜,被调入兵部这些人的未来都会一片光明。
就当诸葛行之想找个机会和孙子诸葛琰谈谈的时候,没想到这些人进入兵部的第二天,兵部再次发文给凤鸣学宫,调学宫学子虞清霖、乐妙儿、舞云裳和曲欣然入转运司,木国让、石文先和风元符入军械匠作司。
这样一来诸葛行之即便想开口让诸葛琰回学宫钻研学问也做不到了,因为被陆缺调入兵部的这些人中,又像小郡主虞清霖这样的皇族中人,有孟苍、黎昶这样的寒门英才,有云弦思、顾浅雪这样的勋贵骄子,也有木国让、石文先这样的世家俊杰。
大乾四大势力,皇族、勋贵、世家、寒门,都被陆缺绑上了战车,此时谁在反对这件事,就会受到这些人的集体打击。并且诸葛行之知道,这些人中除了因为自己孙儿诸葛琰的关系和陆缺走的并不近的白溯光和智行难,其他人都多多少少的跟陆缺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交集。
看到这一幕,诸葛行之不由想起了近三十年前,先皇命陆淳组建天火军时的情景,那时的大乾,有天下英才尽入天火之说,无数学宫骄子进入天火军中,其人才之盛,几乎可以为大乾之最,就看从天火军中走出的军相和各军军帅、各卫卫统领,就能看出那时候的天火军是如何的鼎盛。
而现在陆缺几乎将凤鸣学宫排的上名号的学子一网打尽,有了这次引荐之谊和推荐之恩,未来陆缺掌握军中大权,这些人都会站在他身后,因为从现在起这些人就已经打上了陆缺的印记,就像山阴军帅宁大荣和羽林军帅魏醺,不论他们在哪,都是被认为是陆淳一系的人一样。
可还没等诸葛行之缓过神来,兵部公文再发,调清泉学宫叶知秋、栖云学宫言正、炎阳学宫姚守义入京。并且皇帝似乎感觉这把已经震动朝堂的大火烧的还不够旺,居然再下中旨,将上述的所有人都封为东宫伴读,可入东宫太子府陪太子读书。
圣旨一下,朝堂噤声。即便是再迟钝的人都感觉的一股滔天大势席卷而来。这道圣旨不只只是给太子找伴读那么简单,它意味着一股崭新的朝堂力量即将崛起,一群大乾年轻一辈中最具才华的人,通过这样的方式登上了大乾朝堂,在未来的几十上百年里,这股力量都将影响着大乾这个青木大陆最庞大的帝国,而陆缺则在无形之中成为这些人的领军人物。
世家官员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再发一字一言,因为陆缺调入兵部的言正、乐妙儿、舞云裳、曲欣然、木国让、石文先、风元符和姚守义,分别代表了大乾十大世家中的八家,除了圣铸世家欧氏和瀚海巨商端木家以外,其余八家中最具才华的子弟悉数被调入了兵部。
如此大势,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挡,朝堂上的世家官员不行,礼部和御史台不行,甚至就连内阁首相诸葛行之也不行,因为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了。唯一能挡住这股大势的皇帝,还是这整件事的背后推动者。
群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进了外阁,穿上那套象征着东宫太子侍读的七品官服,跟在兵部各司官员身后,熟悉着军中各种事务。
“闵相,你出使沙海诸国劳苦功高,属下已经备下酒席,给闵相接风洗尘。”就在京城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之时,一条长长的车队出现在了乾元城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官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此人正是出使沙海几月之久的新任大乾外相,文昭侯闵文升。
“不用了,我还要去向陛下复命,这次沙海诸国都派了使臣入京朝贡,你把派人将外使驿馆打扫出来,不要丢了我大乾的颜面。”闵文升看着那高大雄伟的帝都城墙,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在去年冬天天星狂狮军团覆灭之后,乾皇虞元栩就已经意识到一场更大的战争即将爆发,故而派他出使沙海诸国,以稳其心,这样即便在南疆之战时,草原三国南下,驻守山阴郡和鸣泉关的山阴军团,也能派出大部兵马北上支援北疆三大军团。闵文升是在三月初离京出使,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大乾帝都。
“闵相放心,属下得知消息之后,已经派人整理过了,绝对比他们住的沙漠石城要舒服的多。”说话之人是主管各国邦交的鸿胪寺正卿房衡。
“我在沙海时就听说,大乾已经和南疆两国开战了,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怎么样,最近京城还好吧。”闵文升问道。
“京城很好,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闵相听说之后一定会高兴。”房衡一脸兴奋的说道,出身寒门的他,终于在二十年后重新开到了寒门崛起的希望,孟苍、黎昶两人成为东宫侍读只是一个开始。
“哦,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南疆大胜了?”闵文升看了一眼身后长长的车队摆了摆手,示意车队入京,而自己则在车队之前边走边问道,他知道卿房衡为人素来机变沉稳,不然也不会担任司职邦交的鸿胪寺正卿,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如此高兴。
“南疆现在是对峙之局,不过我大乾已经取得南离河北两郡,不过属下说的不是这个。”说到这里房衡向闵文升身边走了两步,小声将陆缺进入兵部任职,借调几大学宫优秀学子和皇帝册封这些人为东宫侍读之事说了出来。
“这是真的?太好了。”闵文升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闵文升的出身和陆淳有些相似,都是出身于一个破落的近乎等同于寒门的小世家之中,只是玉山郡陆家是被草原骑兵所灭,族人四散逃亡,而他们闵家则是家道中落,他父,母早逝,年纪还不大的他,靠着几亩山田和弟弟闵文泰勉强度日。
如果不是邻里见他们兄弟二人年少孤苦时不时的帮衬,让他可以安心读书,可能他和弟弟即便长大成人,也只是乡间一农夫。所以闵文升一直把自己当做寒门之人,听到房衡所言不由心中大喜。
二十多年前,寒门三杰崛起,北疆之战,覆灭青羊之战,镇南关之战,这三场规模巨大的战役,都可以说是在寒门领导下打赢的,因为威国公陆淳和武安侯白奕,都是寒门中人。
可是十四年前陆淳和百里嘉失踪,随后计之恒辞官归隐,寒门中三位最出众的英杰相继离去,寒门崛起的势头被中断,虽然闵文升自己也因为功绩被封为文昭侯,位列仅次于国公之位的三十六文武列侯之一,但他深知,他的才华比不上陆淳、百里嘉、计之恒三人中任何一个人,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无法与这三人相比。
而现在陆缺将如此多新一代英才尽数调入兵部,似乎让他又看到了当年天下英才尽入天火的景象,这也意味着,寒门再一次崛起的契机,在等待了快二十年之后,终于到来了。
“等我歇息几日,你我联名给威国公府递封拜贴。”闵文升在心中思考了一会,开口说道。
“是要给威国公道喜的,二十年之后,威国公终于入阁拜相,位列中枢了。”房衡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
“不,拜贴不是给威国公,而是给小陆帅陆缺,我要见见这位陆家俊杰,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资格成为新的寒门领袖。”
“威国世子,早已名传天下,无论是之前的狂狮覆灭,还是现在的南疆战略,都已经证明他的才华,并且他是长公主和威国公之子,还是百里兄长的亲传弟子,闵相当年和百里兄长交好,他挑选的弟子是不会出错的。”房衡有些诧异的说道。
他们和陆淳、计之恒等人是同一时代的人,但在年纪上,他们却比陆淳要小,他们进入学宫之时,陆淳已经快结业离开了。寒门三杰中,计之恒年纪最大,陆淳次之,百里嘉最小,虽然这三人他们都很熟悉,但最亲近的却是已经过世的百里嘉。
“贤弟,陆缺现在确实是大势加身,无人可挡,但那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自己想要成为寒门领袖,想要执掌大权,辅政朝堂。否则我们无论再如何努力都一样。就像当年三杰失踪的失踪,隐退的隐退,我们虽然也不差,还有宁大荣、魏醺等人在军中支持,可是还是压不过世家官员,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可以像三杰那样纵览大局,为寒门学子上位铺平道路的领袖。”
闵文升走了几步又说道“我不否认陆缺的才华和德品,但他的心性却太过淡然了,如果此次是一时兴起,无心所为,未来也从未想过执掌大权,我们怎么办。所以此事要谨慎,不然如果当年计之恒之事重演,寒门就真的要衰落了。”
“还是闵相思虑周全。”房衡点了点头。
当年虽然陆淳和百里嘉失踪,寒门失去了军中最大的两根支柱,但那时还有身为吏部侍郎,后又迁升吏部尚书的计之恒在,在朝堂上寒门学子的进取之途依旧平顺,只要有才具品德,就可以量才使用。
可以后来计之恒突然辞官归隐,确确实实给了寒门子弟最重的一击,虽然不至于被阻了上升之路,但比之以前却要难上几倍,一些政绩没有他们好的世家官员,总是能率先升迁,这样的事情他们都不想再重演一次。
身为寒门学子的他们,要的并不是朝堂之权,而是一个公平,一个可以和勋贵、世家子弟公平竞争的环境,一个只要他们做出成绩,就可以被看到的清明朝堂,而这些必须要有一个强力人物位居中枢。
这样的人物,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就连现在内阁五相之一的闵文升都做不了,他深知自己没有这样的魄力,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内阁排位中他在最后一位,一旦他想给寒门学子一个相对公平的升迁任免,除了首相诸葛行之以外,内阁的其他几位丞相都会有所想法,甚至下面的各部各司都会掣肘于他。
不一会绵长的车队已经进入乾元城,帝都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虽然外邦贡使经常能京城见到,但一次性来这么多车队,倒也不太多见,当看到徒步走在车队之前的闵文升时,百姓发出一阵阵欢呼。
文昭侯闵文升在入阁拜相之前是刑部尚书,在任期间从来没有出过冤假错案,即便的勋贵世家之人犯在他手里也没有丝毫情面可讲,一切都按大乾律办事,帝都百姓对这位清明公允的刑部前任尚书有很深的好感。
况且这次是他就任内阁外相之后第一次出使,居然就让沙海三十六国一起来帝都朝贡,可谓是劳苦功高,看着眼前那挂着各形各色旗帜的车队,帝都百姓不由升起浓浓的自豪感。四夷宾服,遣使朝贡,这才是煌煌天朝应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大乾帝国应有的威严。
“我要先进宫见陛下,你将车队和使臣先安排到驿馆,生活使用,别太差,但也不用太好,这些沙漠异族人,惯会见风使舵,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不值得花费太多钱财。”闵文升一边对着街道两旁的百姓点头拱手,一边对房衡说道。
“下官知道了。”房衡向身后看了一眼说道“下官本来也没安排太好,我大乾税收,悉数出自百姓,不值得喂了这帮白眼狼。”
“那就先这样。”闵文升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记住,如果他们提要求,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国事上的,都不要答应,有事让他们直接来找本相,还有如果他们出门要派人暗中跟着,看看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嗯~尤其是渠良国使臣,此国位于沙海东北,跟南北青羊和草原三国距离都不远,本相怀疑他们暗中早有接触,草原三国借商队之名,埋在京城的探子不少,看看他们和谁接触,记下之后交给本相。”
“下官明白。”房衡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眼中寒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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