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军的表现？”沈璋将这句话咀嚼了两遍，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精光。
此次大乾发动南疆之战，最主要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总所周知的目的，就是吞并南疆两国，使大乾南境再无战事，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得到南疆富庶之地，还可以将兵力抽调到北方，完成历代诸皇一统青木东方，恢复古之三代王朝版图的心愿。
而另外一个目的，则是在南疆诸帅之中心照不宣的，那就是让大公主虞天香在此战中积累军功，获得威望。至于身在京城的陆缺，虽然他只有十六岁，比天香公主、顾倾城等人年岁还要小上一些，但他在军中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以他如今的声望比之老一代军帅也是不遑多让，此战之后更是会更上一层楼，成为位列十二军帅之上的人物。
沈璋心中很明白，这次南疆之战的全部战略都是出自陆缺之手，而现在外阁的军令，与其说是陛下和威国公之命，不如说是出自陆缺之手。纵观陆缺的整个战略布局，他将羽林、奔雷两军的四十五万大军用作正军，负责牵制天星王国军力最为强大的惜缘泽军团，策应凤翔军行动。
而陆缺将凤翔军用作奇兵，无论之前的绕路海上，还是突袭南海，再到攻下天星七郡，南疆之战的大部分军功皆被凤翔军收入囊中，这次重阳总攻也是以凤翔军为核心布置的，只要凤翔军突破天星广济河防线，那么等到此战结束，无论他率领的奔雷军团，还是魏醺率领的羽林军团，亦或者现在驻军南离北方的虎啸、疾风两军，在军功上都无法与凤翔军相比。
沈璋虽然心有不甘，毕竟他麾下有着大乾人数最多的两支军团之一的三十万奔雷军，并且在这三十万奔雷军中，还有五万奔雷重骑，本来可以取得更大的功绩，但他身为乾皇虞元栩的潜邸之臣，自然明白这样的安排是皇帝本人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如此一来，天香公主在回京之后成为新一任凤翔军帅，统领凤翔军驻军帝都，就变得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沈璋反而心中有些动摇，他之所以要争取军功，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他已经是二品军帅，爵位位列三十六文武列侯，只在几大国公之下，可以说是大权在握，位极人臣。而相比于入阁拜相，他更喜欢呆在军中，故而他对军功的需求并不是十分迫切，他之所以会想要争取，无非是为了麾下将士罢了。
奔雷军团和盘石军团一样，都是有着三十万人的超大军团，即便是号称帝国第一军的长青军，作为皇家亲军的凤翔军，还有曾经覆灭青羊帝国的天火军，在人数上都不能和奔雷军相比。但也因此，奔雷军中的职位也要比其他军团要多，对军功的渴望也比其他军团要大，他身为奔雷军帅，不能不为麾下将士着想。
毕竟历朝历代的官制都是一个宝塔形，越往上职位就越少，军中也不能例外，能当都尉、校尉，没有人愿意做伯长，同样能成为将军，没有人愿意继续做着校尉之职，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大乾驻军能够保持战斗力的根本原因。但想要晋升军职，除了年资贡献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军功，这也是羽林、奔雷两军将士，这两个月以来一直请战的原因，他们不怕开战，甚至不怕战死，反而一旦闲下来，才会让他们受不了。
“魏兄~”沈璋刚想说话，就被魏兄抬手制止，指了指旁边一顶空置的军帐，沈璋马上会意，抬步向着那座军帐走去。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沈贤弟，你刚刚想要说些什么。”魏醺走进军帐，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
“呃~”沈璋梳理了一下思绪说道“魏兄刚刚意思是按照外阁军令试探渡河，出其不意在南岸建立据点，方便大军渡江，这样我们两军就会获得更大的功绩，我刚刚仔细想了一下，这样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就按照外阁的命令办，只要牵制住闫拓海的惜缘泽军团就好，不知魏兄意下如何？”
魏醺看着沈璋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过却笑着摇头说道“沈贤弟，你认为此次真正指挥整个南疆之战的人是谁？是陛下，还是威国公，亦或者是早早来到南疆的中阳王爷和顾相。”
“这~”沈璋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魏醺说道“魏兄，此战从一开始就是按照陆缺之策进行的，无论是虎啸、疾风两军突袭南离河北二郡，还是凤翔军从海上登陆强取七郡，甚至就连我们从镇南关南下，都是陆缺整个布局的一部分。现在外阁行文虽然盖着的是元帅府大印，但我们都清楚，这些都是陆缺的安排，这一点魏兄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魏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不错，此次南疆之战，陛下坐镇帝都，威国公坐镇外阁总揽军机，但我们都知道威国公主要负责的是后勤军资，至于整个战略布局，陛下和威国公都将权力交给了陆缺，但既然是陆缺在布局，他又为何借外阁之名下达这样的军令？”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沈璋皱眉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
“现在陆缺的地位，我不说想必贤弟你也明白。”魏醺向帐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在大乾十二正军中，与陆缺关系最为亲近的，除了他兼任副帅的长青军和现在依旧挂在长公主名下的凤翔军，就只有我的羽林军和你的奔雷军，天火军虽然与威国公渊源甚深，但陆缺并没有亲眼见过，而我们去年则在小青山歼灭了狂狮军团，陆缺能有今日的地位，与之前的南疆大捷是分不开的。”
“魏兄是说，外阁发来的紫纹红卷另有深意？”沈璋闻言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他曾经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然不可能被乾皇虞元栩引为心腹，成为他的潜邸之臣，但由于近二十年来一直镇守边疆，对帝都那复杂的人心，却是不甚清楚，在这一点上身为羽林军帅，在羽林军南下之前一直驻守帝都的魏醺，无疑要比他强的多，他也愿意听听魏醺的看法。
“外阁军令中指规定了时间，没有有具体说要如何出兵，又要出兵几何，战术层面的权利，依旧交到了你我二人手上，这就是陆缺在投桃报李，在还去年冬月南疆大捷时的人情。陆缺的布局只是保证此战能在不损失太多军力的前提下获得胜利，至于我们如何行动，又能取得多大的功绩，他没有说，自然也不会问。”
“原来如此。”沈璋眼中一亮，外阁的军令只是要他们在重阳之后，务必牵制住闫拓海的大军，至于如何牵制，是虚张声势，还是渡河突袭，军令上并没有明言，这就给了他们很大的发挥空间，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是损失太重，都是有功无过。那如此一来，哪怕他们渡河歼灭了闫拓海的惜缘泽军团，也不算是违背军令、
“沈贤弟，有一点，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下。”就在沈璋不断在脑海中思考着如何突破湟雁江防线的时候，魏醺再次开口说道。
“魏兄请讲。”沈璋正色说道。
“此次天星之战，我们大乾已经握有八成胜算，而在天星覆灭之后，你我两军和凤翔军都会转道向西，和现在驻军宁安河的疾风、虎啸两军分成三到四路攻打南离，但在陆缺现在的战略安排下，此战结束后凤翔军的军功居首，你我次之，疾风、虎啸两军再次之，这其中的差别，你可明白？”
“我明白了。”沈璋点了点头，他之前接到过皇帝陛下的一封私信，自然知道这其中缘由。
“现在距离重阳还有些时日，我们先整军备战，至于如何打这一仗，等过几天我们再和顾相商量。”魏醺起身说道。
“顾相那里~”顾怀仁身为外阁军相，这次南来就是为了用其国公的身份和军相之位，协调平衡羽林、奔雷两军，并且他刚刚的言辞已经说明他的态度，现在无论是战场主动权，还是胜算皆握在大乾手中，顾怀仁更倾向于求稳，而非求功，如果顾怀仁那里说不通，即便他们有好的计策也无法实行。
“顾相那里我会去说。”魏醺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和顾怀仁的关系几乎与陆淳不相上下，他们本来就是学宫挚友，又是浴血袍泽，可谓是，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他知道刚刚那外阁下达紫纹红卷的情况下，顾怀仁只能那么说，至于之后会如何安排，却不一定就如他所言。
“如此就好。”沈璋点点头，他自然知道魏醺和陆淳、顾怀仁都是莫逆之交，他既然这么说，心中必定有把握说通顾怀仁。这样一来无论是对帝都外阁，还是对麾下将士，都有了一个交待。至于伤亡问题，沈璋却没有太过在意，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更何况是这种灭国大战。至于南岸的惜缘泽军团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只要到时小心一些就是了。
与此同时，刚刚将凤翔军主力收拢到临海郡的顾洁云和苏乐仪也接到了外阁军令，她们之所以将军队驻扎在临海郡，就是因为这里可以缩短海上航行的路程，便于粮草辎重的运送。
顾洁云和苏乐仪接到的军令，是和顾怀仁等人一样的紫纹红卷，并且内容也很相似，区别只是命令凤翔军在靖海军清扫了广济河入海口的天星战船之后，从那里渡过广济河，并且在军令之后，陆缺还附了一份用军中密语写成的详细计划。
“倾城在西，天香在中，我们在东，而叶知秋在上游，只等秋水回落，陆缺如此安排确实万无一失。”苏乐仪对着军中秘典将详细计划重新抄录了出来，看着上面陆缺的布局，和之后的行军路线，不是满意点头颔首。
“陆缺那小子将能想到都提前想到了，将能布置的都提前布置好了，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是时候让位给年轻一代，自己去外阁躲躲清闲了。”顾洁云看着那详细计划笑着说道。
“是啊，本来还想将此次南疆之战作为谢幕之战的，没想到陆缺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倒是用不着我们花费心力了，不过他这么做却让我们的这些军中宿将没了发挥空间，着实有些过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苏乐仪笑着说道，她和顾洁云都是从小看着陆缺长大的，对待陆缺几乎和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看到陆缺已经成长到这样的程度，心中欣喜并不比陆淳、虞初晴夫妻也要差。
“整个布局都没有问题，行军路线也没有问题，只是这时间~”顾洁云将陆缺的整个布局看完，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在她看来兵分四路同时发动，需要彼此之间的紧密配合，陆缺只是给出了一个重阳之期，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我倒觉得这样刚刚好。”苏乐仪摇了摇头。“他毕竟身在帝都，只能在战略层面布局，至于具体怎么打，还是要看领军将帅自身才具，一个时间已经足够了，再多就会让参战将士心生不满。”
“你说的对。”顾洁云点了点头，看着那份详细布局，又撇了撇嘴“不过看陆小子的安排，他将军功最大的任务交给了倾城，将最需要心计才华的任务交给了叶知秋，将最稳妥的任务交给了天香公主，然后将最容易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二人，还真是面面俱到啊，只是这仗打的未免太过无趣了。”
“是有些无趣，不过只要大乾此战能胜，参战将帅都会名留青史，你我反正也打定主意此战之后就去外阁挂一个闲职，然后静心修行，去见识另一番广阔天地。能在军旅生涯的最后有这样的机会，也算是大幸了。”苏乐仪却是一脸的不在意，下一代已经成长起来，她们也是时候歇一歇了，再说长公主已经打算将凤翔军交给天香公主，她们再留在军中也颇为不妥，也是时候急流勇退了。
“也是。”顾洁云点了点头又说道“邱煦军中的新兵虽多，但毕竟还有近五万王都军团的老兵，我们用不用去信提醒一下天香公主。”
苏乐仪闻言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用，现在广济郡天香那里肯定也接到了外阁军令，陆缺既然分兵四路渡河，就是为了让邱煦首尾不能兼顾，从而一战胜之，兵锋直指天星王都。天香公主肩负重任，此战对她也是一番历练，无论是胜是败，对她来说都是一番难得的经历，再说广济郡内还有刺都和暗凰人手，这一战具体怎么打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万一，我说万一天香公主那一路出了问题呢？”顾洁云有些担心的说道。
“陆缺派叶知秋、孟苍、黎昶三人带着斥候营和风骑营南来，就是为了帮天香公主铺平前路，如果这样都会出问题，只能说明她不适合成为未来的凤翔军帅，也没能力在长公主之后，成为下一任辅政公主。我们凤翔军虽然直属皇族，但却不能让无能之人成为一军之主，更不能让无能之人辅政朝堂。”苏乐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口说道。
“不说的不错，如果没有能力才具，地位越高，就越危险，陛下既然派天香公主来赢得军中威望，那我们就看看她的手段好了。”顾洁云也点了点头，虽然虞天香和侄女顾倾城并列为帝国双姝，才华可谓是不相上下，但虞天香并没有在军中证明过自己，此战她也想看看这位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就在顾洁云和苏乐仪谈论虞天香的时候，身在广济郡城中的虞天香也接到了外阁军令，看着军令上的内容，虞天香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陆缺已经将绝大多数事帮她安排好了，剩下的只能依靠她自己，毕竟领军之人是她，而并非陆缺。
“陆缺表弟，谢谢了。”虞天香站在窗前看着北方天际，口中喃喃说道。
“叶军师，急招我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在广济郡城西方百余里的地方，叶知秋将军营安扎在一座土丘的南方，这样一来即便是晴朗天气，北岸也无法看清土丘后面的具体情形，接到外阁军令之后，叶知秋派人将假扮渔民探测水位的孟苍、黎昶二人叫了回来。
“外阁的军令已经下达，你们先看看吧。”叶知秋将紫纹红卷推到二人面前说道。
“居然是重阳之日？”孟苍和黎昶对视了一眼，虽然叶知秋根据地图选择了土丘北方的河段作为渡河之地，但实际的水位勘测并没有完成，现在距离重阳虽然还有段时间，但为保完全，留给他们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叶知秋站起身“是重阳之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明日我会返回广济郡城和天香公主商量一些细节，这河段水位就交给两位仁兄了，三天之内必须要拿出详实的数据。”
“诺。”孟苍和黎昶神情一正，抱拳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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