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淳闻言心中一惊，因为他发现儿子陆缺所说的可能是真的。细数过往兽潮发生之时，要么是皇朝衰落，要么是国家内乱，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兽潮的突然爆发往往使原本就勉力支撑的局势，变得更加雪上加霜，甚至是崩坏流殂，青木炎族的第一个皇朝，由上古最后一位圣皇炎皇亲手建立的大炎帝国，就是在兽潮攻破了帝都之后分崩离析。
而在那之后，每次兽潮出现的时间虽不稳定，地点也不固定，但都是在家国动乱之时，每一次兽潮都给这片土地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会谈兽潮而色变的原因，在过往的历史上，青木炎族因此而流的血实在是太多了。
但如果真如儿子陆缺所言，兽潮的发生都是因为王朝气运衰落，那么现在天星覆亡在即，南离危在旦夕，两国国运都如风中之烛，随时都可能被熄灭，那么说不定两国灭亡之时，就是兽潮来临之际，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那就是一场真正的人间浩劫。
因为那时大乾凤翔军、羽林军、奔雷军、虎啸军、疾风军都处于大战之后的疲惫期，急需时间修正，一旦兽潮来临，这百万大军很有可能直接被兽潮淹没，现在的天星、南离两国子民都会成为兽潮口中之时，之前历次兽潮发生时那一片生灵涂炭的景象会再次上演。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一旦兽潮趁南境大军悉数在南离、天星两国之时直接北上，只要突破失去大军驻守的镇南关，就可以直逼大乾腹地。要知道大乾南境承平日久，两百多年的治理发展，再加上这二十多年的轻徭薄赋，南方各郡可谓是民丰物富，户数超过三千万，人口近亿人，一旦兽潮降临，这些大乾子民皆会成为兽群口中之食。
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即便是已经显露盛世气象的大乾也承受不了，再加上一直虎视眈眈的草原三国，说不定还会有灭国之危。想到这里，即便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陆淳也不禁心中发寒。
“缺儿，你是否能够肯定惜缘泽兽潮会在两国灭亡之后爆发？”陆淳面色凝重，双眼紧紧的盯着陆缺问道。虽然他知道以陆缺刚刚独自一人时一脸担忧的表情来看，陆缺也不能确定心中所想，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孩儿不能确定。”陆缺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用御灵神鼎联系小白，希望它能为我解惑，毕竟小白是万灵之王，即便不归山和惜缘泽不是一个体系，但只要真的爆发兽潮，它肯定能过感知到。只是它自从惜缘泽回到不归山之后，就陷入了沉睡，此时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所以孩儿才会担心，毕竟这种事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由得我们不重视，因为一旦惜缘兽潮发生，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哪怕是我们大乾也承受不起。”
“你说的对，哪怕有万一的可能我们也要早做防范。”陆淳说完，将双手搭在石雕栏杆之上，双眼看着南方天际，心中快速的开始盘算起来，种种因兽潮爆发而引起的局势变化和应对方法，不断在他心中推演。
“父亲，除非我们放弃南疆战事，不然我们能做的真的不多，现在大乾之中能够调动的只剩下长青军一个军团，而长青军还要驻守帝都、保护陛下。”陆缺皱着眉头说道。
陆淳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因为他知道陆缺说的没错，大乾十二正军，现在凤翔、羽林、奔雷、疾风、虎啸五大军团皆在南疆战场，靖海军在天星海疆，瀚海军在大乾、天星海上边界附近巡航，这就有七大军团的兵力被牵制住了。
剩下的五大军团中，天火军驻守寒山关防御勒然人，龙骧军在飘雪关和赤狄人对峙、山阴军在鸣泉关防御沙海三十六国和不归山方向可能爆发的兽潮，而盘石军驻守黑石关和嘉山要塞，防御白羱人和死亡草海。唯一还能调动的只剩下戍守帝都乾元城的长青军，可是长青军是皇帝亲军，在羽林军没有返回京城之前，长青军必须呆在京城，以保护皇帝安全，震慑宵小之心。
这也就是说，大乾的十二正军已经没有一分可以调动的兵力了，而二十四卫，每卫的人数都不是很多，人数少的像七殿御卫，每卫人数都只有一万两千人到一万五千人，而多的像驻守帝国八大陪都的十大凤凰，每卫最多也不过三万六千人，但因为大乾立国两百多年，除了二十多年前的青羊帝国以外，从来都没有外敌攻入大乾内部，故而二十四卫的编制，大部分都不是满编。
并且二十四卫中，绝大多数的战力是无法和驻守边境的十二正军相比的，就像现在的乾元城中，除了城外的长青军以外，还有七殿御卫、上下左右四军亲卫共十一卫近二十万人，但陆淳可以肯定的说，即便这十一卫加在一起，还有帝都城墙依托，也不是二十万长青军的对手。陆淳从来都没想过，泱泱大乾，数百万大军，居然会有一天会出现兵力短缺的迹象。
“南疆战事不能放弃，陛下那里是不会同意的，你的战略没有任何问题，以陛下的眼界自然知道，只要按照你的战局推演去打，天星、南离两国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陛下是不会因为这无法证实的可能，就将南疆兵力撤回，放弃超越大乾文、武两帝文治武功，成为青史明君的机会。”陆淳摇了摇头，他心里十分清楚那位素来宽仁的皇帝，是绝对不会放弃吞并天星、南离两国的。
“这点孩儿已经想到了。”陆缺回头看了一眼位于灵丘最顶端的紫极殿叹了口气，又说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探明惜缘泽兽潮会不会发生。”
“缺儿，你和倾城在惜缘泽中呆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从惜缘泽出来也不过半年，你们在惜缘泽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兽潮爆发的迹象？或者有没有发现一些显得有些异常的异兽，我记得书中曾有记载，绝地兽潮必有灵兽或者凶兽统领，甚至有的时候神兽也会出现。”陆淳想了想，有开口问道。
“孩儿没有发现任何异状。”陆缺摇了摇头说道“不然孩儿也不会想要联系小白来证实心中猜测了。”
“那你心中可有具体思路？”陆淳想了想又问道。
“孩儿认为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第一就是下令给军情司、外情司，还有皇家三卫，让他们尽一切可能打听关于去年年节前兽潮传闻的起因，惜缘泽位于天星和南离两国之间，如果这世间谁对惜缘兽潮最了解，那绝对我们我们大乾，而是天星、南离两国，而在这两国之中要以南离为重点，南离在损失了雷鹰军团，丢掉了宁安河被两郡之地后，表现的太过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太正常，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一直在暗地里准备着什么。”
“你说的没错。”陆淳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南离王国是大离帝国遗民所建，距今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在这千年之中，他们亲身经历过两次惜缘泽兽潮，但其国依然存在，如果说这世间还有哪个国家对惜缘兽潮更了解的话，那么一定非南离莫属，并且如果兽潮真的发生，那说不定还会与南离有关。”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陆缺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之前孩儿猜测的兽潮发生的规律与王朝气运有关是正确的，那么在孩儿的整个战略中，最先覆灭的应该是天星帝国，然后五大军团再合力给南离最后一击。所以王朝气运最先崩溃的是天星王国，一旦南离有办法在天星覆灭之后，自泄王朝气运，说不定真的会引动惜缘泽兽潮，那样一来南离可能会损失惨重，但以其之前两次成功坚持到兽潮退去的经验，说不定真的会在兽潮中坚持下来。”
“不错，这样一来，我们大乾元气大伤再也无力南征，南离就会保存下来，而兽潮属于天灾，南离的子民也不会因此与南离王室离心，这或许就是南离这段时间表现的这么安静的真正原因。”陆淳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由对南离王室的果决狠辣惊叹不已。
“如果真的如此，南离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为了家国传承而造成生灵涂炭，哪怕兽潮后大乾元气大伤，孩儿也会亲自领兵将其从地图中抹去。”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心中头一次升起了一股杀意。
在陆缺看来兵戈征伐不过是寻常事，王国兴衰也是天道轮回，但南离如果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动兽潮，只为在这场战事中保存社稷传承，那么他一定会亲手将其覆灭。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你刚刚只是了其一，那么其二呢？”陆淳拍了拍陆缺的肩头，开口问道。
“其二就是我们要早做准备，长青军不能轻动，因为长青军不但肩负着守卫帝都重任，还是现在大乾之中唯一可以支援北疆的大军，草原三国可是对我大乾觊觎多时了，我们必须确保北境安危。”
“不错，相比南疆两国，草原三国才是心腹大患。”陆淳点了点头，眼睛看着陆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缺想了想又说道“所以孩儿想将羽林军团抽调回来，湟雁江畔有奔雷军团三十万大军已经足够了，让魏叔父率领羽林军返回镇南关，以镇南雄关的规模，在加上距离镇南关不是很远的清泉城的左右鸑鷟卫，即便兽潮发生，也可以抵御一段时间，从而给我反应的时间。”
“这样不好。”陆淳闻言摇了摇头，不是很赞成的说道“我们大乾有三大军团是专门因为兽潮而建立的，北境的盘石军，西境的山阴军，以及南境的奔雷军，你魏叔父虽然英武多智，但羽林军团毕竟是戍守帝都的军团，在应对兽潮上，还是奔雷军更稳妥些，不如羽林军团不动，让沈璋分出一半兵力回防镇南关，这样的效果比羽林军回去要好。”
“还是父亲想的长远，孩儿受教了。”陆缺想了想点了点头。在他的估算中在湟雁江必须要有至少三十万兵力，才能保持绝对的战略优势，所以他才想将羽林军团抽调回来，毕竟奔雷军团全军就有三十万人，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继续保持战略优势，还能避免两军摩擦。
可是他忽略了奔雷军才是真正为了应对兽潮建立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南疆的奔雷军和北疆的盘石军都有三十万人的原因，要知道即便当年战功赫赫的天火军团，也不过只有十五万人。并且陆缺还明白父亲话中的另一层深意，那就是魏醺不能离开一线战场，此战必须要由魏醺和沈璋一起来应对湟雁江南岸的武城公闫拓海。
这倒不是因为，闫拓海厉害到需要大乾出动两位军帅才能与其抗衡，而是因为魏醺和沈璋必须要有这一次灭国之功，这关系到日后军方的格局，甚至寒门崛起的大势。
“还可以命清泉城的左右鸑鷟卫现在就开始整备，现在南疆之战刚刚开始，距离天星被灭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镇南关和清泉城修缮城池关隘，囤积粮草辎重了。”陆淳想了想又开口说道。
“这也是孩儿想要和父亲说的。大乾因为南疆战事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无论是兽潮来袭，还是北疆开战，我们的兵力都有些不够了，所以我想请父亲上奏陛下，再给长青军十万编制，征募十万清壮入军，就像父亲说的，距离天星覆灭还有一段时间，以父亲治军练兵只能，这段时间足够新兵形成战力了。”陆缺看着父亲陆淳说道。
“这恐怕有些难。”陆淳闻言犹豫的说道“长青军以往都是保持着十五万兵力建制，在去年十八侯府之乱后，陛下特旨扩编，才有今天二十万兵力，再扩编十万人，恐怕即便是陛下，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父亲可以将今夜和孩儿所谈之事转告母亲，请母亲去和陛下说，我想陛下一定会有所抉择的，毕竟防患于未然，总比亡羊补牢要好。”陆缺想了想说道。
“也只有这样了，不过这样一来为父这个代理军帅却是不能再做了，不然恐怕有些人睡觉都不安稳。”陆淳看着陆缺郑重的说道“缺儿，长青军因为是天子亲军，原本是不设主帅的，为父现在已经是军相，一旦长青军再次扩编，那么为父就要退出长青军，而你现在是长青副帅，前面没有检校两字的副帅，你明白吗？”说完陆淳郑重的看着陆缺。
“父亲是说，长青军一旦扩编，军帅之位要交还给陛下，而孩儿以长青副帅的名义，执掌长青军权？”陆缺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不，不是副帅之位。”陆淳摇了摇头“在这大乾之中，谁都没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长青军帅，一方面是祖制如此，另一方面是长青军镇守帝都，这个位置实在是至关重要，但缺儿你却是不同，你身上有着一半皇族血统，再加上寒门、勋贵、还有十大世家现在皆站在你身后，只有你坐上那个位置，才没有人会发出一字一言。现在和去年不一样了，你成为长青军帅之后，即便是御史台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这~”陆缺低头思考了一会，才想明白陆淳的意思。现在确实和去年不同了，自己现在所掌握的权利甚至和军相相当，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甚之，因为另两位军相中阳王和定国公身在南疆战场，皇帝陛下和父亲陆淳根本就不会掣肘于他，所以他所掌握的权利，可以说已经超过了军相的职权范围。
既然现在御史台都没有跳出来弹劾他，那么他接任长青军帅这样的事情，就更不会了。确实在大乾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外姓担任长青军帅的先例，但那不等于不可以有。
“可是~”陆缺有些犹豫的看了父亲一眼说道“可是父亲，孩儿不会练兵啊。”
“哈哈~”看着儿子陆缺那有些扭捏的样子，陆淳畅快的大笑起来，只有这时他才觉得儿子现在还是一个不到十七的少年，虽然心性沉稳、聪慧异常，但却不是什么都会的。“缺儿放心，名由你来挂，至于练兵，为父自然会教你，这长青军本来就是陛下为你准备的，这最后一步自然要你亲自来走，这样才能让将士归心，在日后犹如臂使。”
“多谢父亲。”陆缺闻言露出一丝笑容，他并不是因为长青军这帝国第一军的军权而高兴，而是因为他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父亲座前听从教诲。
“缺儿，南疆战事还是交给你，这是我们大乾这段时间的重中之重，至于如何证实兽潮之事，就交给为父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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