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这么长时间可以连一场像样的战事都没打过,算起来还是在临河水寨时全军冲锋最为过瘾。”孟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因为广济河的临河水寨被一日间攻破,故而他们这一路行来,沿路县城皆是望风而降,连一场像样的硬仗都没有打过,这让初次领军征战的孟苍心中很是不满,他这次南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称一下天星军队的斤两,也顺便称一下自己的斤两,从而看看自己是否有能力在这煌煌大世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黎昶看着孟苍那一脸不甘的样子,不由苦笑了两声说道“老孟,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至上者也。我们虽然没打过什么硬仗,但临河水寨和河北三县皆落入我们手中,没有什么比这些战果更为实在的了。现在河晏郡城有守军六万,且据有城池之利,而我们只有六千骑兵,即便将羽林营和斥候营都搭进去,我们也无法攻入河晏郡城。”
“黎兄说的没错,孟兄且稍安勿躁。”叶知秋也开口说道“天香公主率领的四万凤翔军左军和范震、范霆兄弟的义兵,就跟在我们身后,顾帅和翟宁将军也正向着这里赶来,等到两路大军到来,自然会有孟兄你的用武之地。”
“唉~”孟苍听到叶知秋和黎昶皆如此说,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去年之时,陆帅先在丹水以三百溃兵全歼了狂狮后军,后又在河兴原以不到三千之兵击溃了狂狮前军,皆是以少胜多的大胜,而我们此时的兵马比那时候的陆帅要多的多,却只能在这里干等,实在有负学宫英才之名。”
叶知秋和黎昶闻言皆是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陆缺皆是用骑兵夜间突袭,而且还有狼群相助,并且无论是丹水,还是河兴原,皆是地势平坦之地,最利于精锐骑兵发挥。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被天星扩建修缮了数百年的河晏郡城,所谓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以他们现在的兵力想要独力攻破六万人驻守的河晏郡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两人也从孟苍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态度。去年年末的丹水大捷和河兴原大捷,再加上后来全歼狂狮军团的小青山之战,成就了陆缺年轻一辈第一人之名,从而官封军帅,位显庙堂。
而同样作为九大学宫排名前列的学子,虽然在心中暗暗佩服陆缺的胆略才华,但未尝没有想要和他一争长短的想法,皆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不想像上一代英才们被寒门三杰遮蔽了光芒一样,在这个时候就被陆缺的光芒掩盖,叶知秋如此,黎昶如此,性格粗犷耿直的孟苍更是如此。
但想要和陆缺一较长短,首要的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军功。并且这个军功最少要不次于丹水大捷和河兴原大捷。
现在谁都能看出,只要河晏郡被破,天星的战局就再也没有被逆转的可能,而这即将到来的河晏之战,就是他们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河晏郡城固然无法和大乾九京相比,但也是城高池深的雄城,只凭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突破河晏郡城的城墙防御。
叶知秋沉默了一会,正色说道“我们既然是领军之将,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古之善战之人,皆无赫赫之功,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尽到臣子本分就可以了。现在大势已掌握在我们大乾手中,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摧折己方士气,让这陆帅费尽心力营造出的局势拜拜葬送。”
孟苍和黎昶闻言对视了一眼,皆是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们皆不是不顾大局之人,孟苍之所以想要偷袭河晏郡城,不过只是说说罢了,在虞天香和顾倾城的大军没有到来之前,他们甚至连郡城边界都不能踏入,因为一旦对方出兵,他们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黎兄,派出斥候营侦骑,让他们找一处临河背风之所,我们今夜就在林外扎营。”叶知秋又对着黎昶说道。
“诺,我亲自去。”黎昶闻言也没有多问,抱拳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
“叶军师,为何不在林中安营,这样不是更加隐蔽?”等黎昶离去之后,孟苍有些不解的问道。
叶知秋闻言看了孟苍一眼说道“现在已经入秋,虽然天星比我们大乾要温暖湿润的多,但和夏日相比还是干燥了许多。一旦对方夙夜偷袭,围林防火,我们这两营兄弟皆成火中飞灰,不得不防。”
孟苍闻言心中一动,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位和陆缺同年的叶知秋的确有过人之处,即便在人才济济的凤鸣学宫,也很少有像叶知秋这样心思缜密、面面俱到之人,不得不说陆缺让叶知秋为斥候营和风骑营的随军军师,万事皆以他为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叶军师,你说在我们追击之下逃走的柴元建,听闻我们衔尾而来,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孟苍又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叶知秋摇了摇头,将目光看向了北方。
而与此同时,和柴元建一起到达河晏郡城的潘巨川,正一脸愤懑的走进柴氏在河晏郡城的宅邸,边走口中还叨咕着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正在一片树荫之下看着河晏郡详图,一边看还一边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的柴元建,看到妻弟潘巨川那一脸愤懑不满的表情,有些不解的问道,
“姐夫,我们到达河晏郡城已有三日,谢将军不但不给我们分派任务,还像防贼一样放着我们,我今日在城中转了一圈,居然发现至少有十数人明里暗里跟着我。既然不放心我们,当初就不应该让我们进城,既然让我进城了,还每日派人盯着我们,谢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潘巨川不满的说道。
柴元建闻言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说道“谢将军也有他难处,我们要理解他。再说我等是败军之将,惶惶撤退至此,他能让我等进城,已经是天大的情面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潘巨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柴元建开口打断“无论如何在这河晏郡我等皆是客军,所谓客随主便,他们既然想要监视,就让他们去做吧。临河水寨失守,南方各县望风而降,他有如此安排,也是人之常情。异地而处,如果换了你我,恐怕也会如此。毕竟谁都不能肯定,我们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大乾,从而被派回来夺城的暗子,一切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潘巨川有些诧异的看着柴元建,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在他心里姐夫柴元建是柴氏一族嫡子,尊贵的身份让他身上一直带着一种好像与生俱来的傲慢,但是自从兵败之后,柴元建就好像变了一个,他不知道是因为丧了心气,还是真的彻悟了。
想到这里,潘巨川试探的问道“姐夫,难道你就甘心?”
“甘心不甘心此时已经不重要了。”柴元建缓缓抬起头看了潘巨川一眼,眼神有些压抑,又似乎有些释然“巨川,你要知道,我是十营主将,丢失临河水寨之责,皆在我身上,如果邱帅在此,恐怕我已经是戴罪之身。况且如果没有裘兄和陈兄拼死断后,我们根本没有命活到现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辅助谢将军守好河晏郡城,而不是自乱阵脚,与家国大事相比,这小小的委屈实在算不了什么。”
看着潘巨川的表情,柴元建扯动嘴角笑了笑又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忽然之间似乎变了许多?变得不像之前的我了。”
“是啊,姐夫的气息似乎比之前要沉凝了许多。”潘巨川点了点头说道。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之前邱帅就说我有些自满,需沉稳处世。只是那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等到丢了水寨大营,我才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我轻敌所至,如果能提前发现叶知秋的渡河骑兵,我们说不定能够凭借河岸木墙多坚守一段时日。只要大营不出问题,以陈兄之能,肯定能够挡住凤翔军渡河船队的。”柴元建有些黯然的说道。
“这怎么能够怪姐夫,如果不是我对二牛他们太过苛刻,说不定他们就会返回大营报信,也不会在开战之前消失无踪。”潘巨川有些自责的说道。
“你是说,二牛他们是提前发现了叶知秋船队,但是他们没有回营百信,也没有放出烟花示警,而是自己躲了起来?”柴元建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马上暗淡了下去,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怪他们,身为领军主将,却不能使麾下士卒效死,自然是我的责任。”
“姐夫。”潘巨川有些担心的看着柴元建,他能感受到柴元建身上的气息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不稳定,时而沉凝,时而空浮,时而又有些颓废。
“我没事。”柴元建揉了揉眉心说道“可能是最近思考了太多事情,心绪有些不稳罢了。”
“那姐夫就不要在看着地图劳心了,还是回房去休息一会吧。”潘巨川关切的说道。他跟柴元建的关系极好,在这之中,并不仅仅是因为柴元建是他姐夫,又是柴家嫡子,是他需要依附的对象。更主要的是柴元建是真的拿他当做自己人来看,待他如同亲弟,要知道在许多柴家子弟,都没有得到柴元建这样的关照。
“大战在即,不得不如此。虽然谢将军不相信我们,但我们也要为天星社稷尽一份心力,这河晏郡城关系到邱帅和王都的安危,一旦落入大乾手中,我们天星就真的回天无术,而你我也将变成王国之人。”柴元建摇了摇头。
潘巨川闻言心中一惊,连忙开口问道“姐夫是说,凤翔军会立刻攻打河晏郡城,无论是虞天香和顾倾城都刚刚经历过战事,难道她们不需要修整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大乾气势正虹,沿途各县又望风而降,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先将河晏郡城围起来再说。这样一来既可以找机会破城,又可以吸引兵力围点打援,甚至还可以切断我们与邱帅的联系,分兵突袭邱帅大军背部,这么明显的道理,虞天香和顾倾城又岂能想不到?就算他们想不到,熟悉天星军情的翟宁和范氏兄弟又岂能不提醒。”柴元建看着地图说道。
“那以姐夫只见,他们会在何时到达,我们又还有多少时间准备?”潘巨川又开口问道。
柴元建闻言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河晏南部和整个西河郡皆落入大乾之手,音信断绝,我们对这两处地方皆是全瞎全盲。不过按照时间推算,长则十余日,短则三五日,凤翔大军就会出现在河晏城下。”
柴元建说完双眼看着天空,此时太阳只剩下一丝余晖,一轮明月出现在天空之上。
与此同时,绕过沿途县城,向着河晏郡城加速行军的顾倾城和翟宁二人,也在奔波了一天之后,命令大军停下来造饭休息。看着气喘吁吁的骑兵和大汗淋漓的战马,翟宁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因为他知道,顾倾城率领的凤翔云骑依然还有余力,但他麾下的兵马皆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休息,那些比凤翔云骑的飞云兽差出许多的战马就会被累毙,这也让翟宁更加坚定了帮助顾倾城取得胜利之心,因为他这支骑兵,已经是当初狂狮战帅邱烈费尽心力打造的了,顾倾城此时率领的凤翔云骑,只不过是大乾精锐中的一支,在大乾军中能够和凤翔云骑齐名的还要十余支,譬如曾经和他在河兴原有过一战的羽林斥候营和疾风轻骑。
“顾帅,喝完粥吧。”翟宁端着一碗刚刚煮好的肉粥走到一座小丘之上,将肉粥递到顾倾城面前说道。
“将士们都吃上了吗?”顾倾城没有立即去接翟宁递过来的碗,而是开口询问奔波了一天的士卒们是否吃上了东西。这是她在陆缺身上学到的,当初从丹水千里奔袭的时候,陆缺总是最后一个吃饭的,军灶未垒将不言饿,军井未挖将不言渴,这在许多兵书上都提到过的为将准则,在陆缺身上被始终如一的执行了下去。
“末将知道顾帅的规矩。”翟宁恭敬的说道。他从广济郡开始就一直在顾倾城麾下,对于这位未满双十的女子的所作所为,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中。和天星贵胄相比,出身大乾定国公府的顾倾城,身为更为尊贵,但在她身上并没豪门勋贵的那种傲慢,反而在很多时候,她会让你不由自主的忽略掉她的身份,只将她当做一名爱兵如子的将军。
就像之前翻越界山之时,身为女子的顾倾城一直都在大军最前方,为所有人披荆斩棘,而在生火做饭之时,顾倾城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吃的,并且翟宁还知道,除了那些被安排守夜士兵,顾倾城也是整个营地最后一个睡下的,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如此程度,不知道要让多少男儿汗颜。所以对于顾倾城,翟宁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关爱士卒的主帅,即便当初的狂狮战帅邱烈,在这一点上也无法和顾倾城相比。
“那就好。”顾倾城点了点头,接过粥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顾帅,最多还有两日,我们就能到达河晏郡城之下。只是~”说到这里翟宁略微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顾倾城将粥碗放在一边,看着翟宁说道“你不用总将曾经是天星之将之事放在心里,经过广济郡之战和西河郡之战,你我已经是浴血同袍,有什么话尽管说。”
翟宁闻言心中一暖,开口说道“顾帅,末将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陆帅忽然之前加快了战争的节奏,在末将看来蚕食远比鲸吞来的稳妥。”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顾倾城摇了摇头,将目光看着西北方的惜缘泽方向说道“但从陆缺来信的字里行间来看,应该是和惜缘兽潮的传闻有关,他担心失去了天星、南离两国气运制衡,惜缘泽中会出现问题。”
“兽潮?”翟宁闻言眉头紧皱,对于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是第一次听到,去年他还是狂狮军团前军副将之时,就不止一次听到这个传闻,但他当时的地位不高,这个传闻的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传闻的本身又是真是假,他倒还真的不太清楚。
“陆缺想要尽快结束天星战事,这样才有时间重新布防。”说道这里顾倾城的眼神变得有些温柔“你如果和陆缺接触的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在陆缺心中黎民百姓的安危,远比王朝霸业来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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