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我们威国陆家和定国顾家~”陆缺向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说道。
陆缺从惜缘泽回到大乾之后,就被封为军帅,随后又是南疆大战,他坐镇外阁主掌战事大局,忙的连凤鸣学宫的课程都没有时间去听,根本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事。此时仔细想来,陆缺才发现如今的大乾在军方势力最大的就是他们陆家和顾倾城所在的定国顾家。
就拿自家的威国公府来说,虽然陆家只有三人,但父亲陆淳是大乾军方三相之一,母亲虞初晴是辅政长公主,并且凤翔军帅之任还没有卸下。而他自己此时更是节制着七大军团近一百五十万兵力,在率长青军南下之后,南疆军政大权几乎都集中在他手中。
而顾家的定国公府,家主顾怀仁也是军方三相之一,顾怀义是鸑鷟卫统领,顾洁云是检校凤翔军帅,是现在真正掌握凤翔军军权之人。顾倾城此时已经是从二品统领衔的凤翔军副帅,一直率领着凤翔军偏师四处征战,自从南疆战火重燃之后,可以说顾倾城是军功第一人。
并且威国陆家和定国顾家的私交本就极好,顾倾城更是他的未过门妻子,既然父亲返回大乾之后,那位皇帝舅舅可以将武安侯白奕调到北方,以平衡父亲在军方的影响力,那么在未来他得胜凯旋之时,皇帝如果想要继续维持朝堂之上互相制衡的局面,必然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制约他和顾倾城,以及他们二人身后的威国陆家和定国顾家。
陆淳自然明白儿子想要说些什么,摇了摇头说道“缺儿,你和为父不同,当年的寒门三杰皆是先皇在底层提拔起来,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辅政御国之臣,现在陛下已经亲政二十年,我们这些人对于陛下来说是柱石之臣,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说到这里陆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计之恒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挂印辞官离开大乾。为父也是因为看破这一点,才在回到大乾之后,一直闭门在府著写兵书。如果不是去年的月夕之乱和今年的南疆大战,为父是绝对不会接下重编长青军之权和这军相之位的。”
“父亲~”陆缺闻言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父亲陆淳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陆淳将手放在陆缺肩头轻拍了两下,仿佛要传递一种力量“缺儿,你是陛下简拔起来的,他对你的期望和信任要远在朝中诸臣之上,况且你天性宁静淡薄,陛下费尽心机将你留在大乾还来不及,又岂会提防制衡与你,为父身上发生的事,是绝对不会在你身上出现的。”
“那太子呢?”陆缺又问道。既然父亲是先皇提拔起来的,自身功劳威名太盛,所以陛下需要制衡,那一旦此战功成,等太子虞明昊登基之后,自己又何尝不是功高震主。到那时虞明昊会不会同样的提防自己呢?
“缺儿,陛下此时已经存了退位之心,这件事在这一两年内就会发生,可是太子殿下还年幼,等新皇亲政之时,你说不定已经到了大劫境界,你本就不是恋栈权位之人,到那时又何必留在大乾?”
陆淳看着儿子脸上那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拍了拍陆缺的肩膀,继续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们只要无愧于心即可。我与你母亲不同,为父更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而不是被家国之事牵绊。为父有北疆之战和覆灭青羊之功,而你此次一旦一战功成,也有覆灭两国和抵御兽潮之功,对于这大乾天下和虞氏皇族,你我父子并不亏欠什么,到时你想要按照自己心意离开,就离开吧,至于威国公府,就让它像誉国公府、平国公府和宁国公府那样,安静的留在这乾元城中吧。”
陆淳这句话说的真心诚意,到了他如今的修为,朝堂之上的争斗早就已经不被他放在心里,他也真的希望儿子不要像他当年那样,因为将整个江山社稷都背负在身,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并且陆淳在去年就已经推算出,在陆缺之后,威国公府无人继承爵位,那也就是说,天道早就已经定下,儿子陆缺在子嗣继承威国爵位之前,就已经不在这大乾红尘之中,既然如此,他又岂会强求。虽然这威国公之位是他用大功换来的,但陆淳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子孙后代,都躲在先人的荫蔽之下活着,他们陆家的男儿,要有自己的骄傲和风骨,又岂能借着祖宗的余荫苟活。
陆缺听到父亲的话,心神一阵颤动,他自然知道父亲口中的誉国公府,平国公府和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誉国公是开国双英之一任无悔的爵位,平国公是武帝朝的一代名帅百里承平的爵位,而宁国公则是文帝朝名相步生莲的爵位,只不过这三人在大乾都没有留下子嗣继承爵位,这三座府邸也一直空置在帝都之中,除了内廷司偶尔派人清理修缮之外,再也没有人过去。
父亲如此说,就是让他不必在意威国公府传承,在他之后威国公府像其他三座国公府那样无主闲置也没什么,只要他能够不留遗憾的活着就好。要知道威国公之位,可是父亲陆淳半生功业的明证,这座国公府代表了父亲的荣耀和辉煌,此时陆缺真正感受了,平时对他学业要求极为严格,话也不是很多的父亲,对他那份深沉的爱护。
“父亲,孩儿明白了。”陆缺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内敛的人,即便面对父母,也很少将心意表达出来。
“好了,北疆之事你不用担心,为父自会理会,白奕虽然孤傲,但也不是不通事理之人。对于现在的大乾来说,南疆才是重中之重,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不过为父相信你一定会一战功成,凯旋归来。”说到这里陆淳将目光看向南方,仿佛要穿过千山万水看到南疆战场详情,看到那天地禁封大阵覆盖的惜缘泽。过了好半晌陆淳才又开口说道“现在河晏之战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已经开始了。”陆缺也将目光看向了南方,双手之中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河晏之战关系到他整个布局,只要河晏城被攻破,天星就剩下王都众星城最后一处可守之地,到那时他才能彻底将战争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从而等到他对兽潮的布局全部完成之后,再发起天星王都之战。
而与此同时,天星王王都城墙之上,武城公闫拓海紧皱着眉头看着城外每千人为一队,在弓弩箭矢射程之外绕城奔驰的大乾骑兵,自从羽林军和奔雷军抵达众星城后,除了每日派出几支轻骑绕城奔驰一圈,就再无动静,既不攻城也不退军,闫拓海实在想不出对面的大乾军相顾怀仁心中打着什么样的打算。
如果大乾想要围而不攻,那以众星城中的物资储备,或许大乾等不到他们无奈出降的那一天,就粮尽退兵了。并且闫拓海已经感受到,城中那因为大军围城而低落的士气,在经过这几天的时间之后,也略有提升,他实在想不出城外的大军为何要这么做。
“邱帅,你怎么看。”闫拓海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一脸凝重的邱煦问道。
“兵书上说十而围之,五而攻之,现在城外大乾的兵力和我们的差不多,况且我们还占据城池之利,顾怀仁并没有把握一举攻破众星城,他用大军分屯南北,然后用轻骑让我们不敢出城,也就不难理解了,只是~”说到这里邱煦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只是什么?”闫拓海连忙追问。
“闫帅,如果你是顾怀仁,你会怎么做?”邱煦没有直接回答闫拓海的话,而是开口反问道。
“要么等待后续援军前来汇合,要么分兵南下先攻河晏城,将众星城彻底孤立。”闫拓海也是久在军旅之人,略微思忖了一下就给出了答案,可是他脱口说出这番话后,自己却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的看向邱煦问道“邱帅,你是说顾怀仁已经分兵,每日派出的轻骑不过是以兵之计,然我们无法发现他营中虚实?”
“如今看来只有这一个答案了,不过我们还需派出侦骑斥候,来证实这个答案。”邱煦点了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他心里很清楚,一旦河晏城被破,不仅仅是王都成为孤城那么简单,到时很有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要知道谢、柴两家的嫡子此时都在河晏城中,一旦被大乾擒获,并以此来要挟,他无法肯定谢柴两家是否还能如现在这样对天星王国忠贞不二。
“既然如此,今夜凌晨之后,我们就派出侦骑去看看大乾军营的实际情况,到时我会派出烛影精锐和他们一起行动。”闫拓海眼睛微微眯了眯,在天星三大军团战帅之中,已经故去的邱烈擅守,而他则善攻。半年前王都内战之时,他率惜缘泽军团在数日之中就攻破了王都军团驻守的众星外城,就可以看出他的用兵风格。
但是之后他坐守湟雁江沿岸,现在又被困在王都之中,实在是让他感到憋屈,如果不是城中没有能够抗衡奔雷重骑的骑兵,他宁可出城与顾怀仁决一死战,也不愿意提心吊胆的守在这王都之中。如果成为大乾军队真的分兵南下,说不定就可以给他们可趁之机,让他们反守为攻。
邱煦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城外疾驰的骑兵又说道“闫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城外大军已经分兵了。”
“为什么这么说?”闫拓海闻言看向邱煦。
邱煦眼神看向城外,来回走了两步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似乎已经有五六日没有见过羽林斥候营的影子了,以羽林军的脚程,说不定现在已经到达河晏城了。”
“羽林斥候营,城外这支骑兵不就是羽林斥候营吗?”闫拓海指着城外骑着螺纹角马纵马奔驰的骑兵,一脸不解的问道。
要知道大乾精骑闻名天下,每一个军团的骑兵都有极为鲜明的特色,譬如奔雷军的奔雷重骑,疾风军的疾风轻骑,凤翔军的凤翔云骑,以及羽林军那全部使用螺纹角马作为坐骑的羽林斥候营,而现在城外的骑兵坐下可全部都是螺纹角马,这种马中异种只有大乾才有,其余国度即便尽力收集,也无法形成如此规模。并且螺纹角马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在马头的正中间有着一个螺旋状的尖角,闫拓海自问绝对没有看错。
“如果在去年以前,只要螺纹角马出现在战场,就代表着羽林斥候营到来,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说到这里邱煦深吸了一口气“去年小青山之战后,原本属于羽林军的三百羽林斥候被陆缺带回大乾帝都,编入了长青军中,并且重新被扩编成三千人,现在这支军队也在天星,由大乾最年轻的军师叶知秋率领,我可以肯定,现在城外这支骑兵是属于长青军斥候营,而不是羽林斥候营。”
“你是如何确定的,难道城外这支骑兵有什么破绽,被你看出来了?”闫拓海在城外骑兵和邱煦脸上来回打量了几眼,开口问道。这件事关系到要用什么对策来守御众星城,是持城坚守,还是以攻代守,不由得闫拓海不仔细。
“没有。”邱煦摇了摇头“城外这支骑兵无论是军旗、铠甲、马饰都和羽林斥候营一模一样,不过在我的直觉之中,这支骑兵必定不属于大乾羽林军。”
其实邱煦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城外这一千轻骑中,有百余人控马的熟练程度,明显超过其他人。邱烈之死是邱家最大的伤痛,所以邱煦一直对陆缺多有关注,只要是关于陆缺的情报,他都会用心收集。邱煦知道陆缺带回大乾帝都的共有三百多名原先隶属羽林斥候营的精锐老兵,这些人跟随陆缺奔袭千里,一手断绝了狂狮军团南归之路,从而使得兄长邱烈兵败小青山。
如果这支骑兵是隶属于现在的羽林斥候营的,绝对不会出现马术差距如此明显的情况,因为小青山之战后新建的羽林斥候营,是按照之前的训练方法训练出来的,而不是以老卒带新兵的方式,所以控马之术的差距绝对不会如此明显。
只不过这番话他却不能和闫拓海说,因为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修为也不同,控马之术自然也会有所差别,光凭这一点并不足以取信于他。更何况闫拓海除了对兄长邱烈另眼相看以外,这二三十年对三大正卿家族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在明面上众星城以闫拓海为尊,但实际上却是他和闫拓海各掌一军,他可不想落闫拓海以口实,被他褫夺了兵权。
“再过几个时辰就入夜了,等到夜间一探便知详情了。”听邱煦这么说,闫拓海也露出犹疑之色,不过想到城外的顾怀仁在五六天前就分兵的后果,闫拓海不由眉头紧皱说道“如果羽林军真的已经南下,那么河晏城就真的危险了。”
“是啊,那里的兵力本就不足,面对凤翔军主力已经是极限了,如果羽林军和凤翔军联手攻城,谢道贤和柴元建二人恐怕无法坚持多久。”邱煦也是一脸担心的说道,谢道贤是在他的军令之下镇守河晏城的,而柴元建在丢失广济河水寨之后,也是安排在河晏城辅助谢道贤的,他自然对那里有多少兵力,这些兵力中又有多少能站老兵极为清楚,如果凤翔军和羽林军分南北两路昼夜攻城,这河晏城恐怕真的要丢了。
而与此同时,河晏北城墙上,柴元建正双眼通红的喘着粗气看着如潮水变退去的羽林军士兵。从昨日清晨开始,不知从何而来的大乾羽林军和一直按兵不动的凤翔军主力一起,对河晏城发起了进攻。
因为之前的一个多月凤翔军只是试探攻城,并没有强攻的意思,故而一开始柴元建并没有在意,可是随后他就发现不对了,羽林军功东、北两门,而凤翔军攻西、南两门,根本没有什么为三缺一,明显就是一副强攻的态势。
而更令柴元建没有想到的是,大乾两大军团的攻势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每次都是派出两万人攻城,然后等士卒露出疲态时替换,从昨天清晨开始,城外的攻势就没有断绝过,并且就现在来看,城外的大乾军队依旧没有打算停歇。
根据的初步估算,他从广济水寨带出来的军队,在短短一日一夜之间,就损失了四成之多,并且还有近两成的人身上带有轻重伤势,如果城外再继续发动攻势,他就没有多余的兵力填补城墙上的防御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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