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洁云和苏乐仪闻言都是微微一怔，她们都是没有想到虞天香会主动要求率军攻城，不由都是将目光看向了她，却发现她的表情极为郑重，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虞天香之所以主动请战，一方面是她想用她大乾公主的身份激励士气，要知道接连一天一夜的攻城，即便是养精蓄锐一个多月的凤翔军，此时也留出了些许疲态，她以公主之尊亲临前沿，必定可以提振军心士气，使士卒奋勇争先。
而另一方面则是，她自南疆开战之后，虽然有跨河夺寨和兵逼河晏之功，但是与好友顾倾城相比就逊色了许多。两人素来齐名，自小就被人拿来比较，虽然她和顾倾城是闺中密友，但她也不想被顾倾城超出太多。
“既然殿下主动请缨，本帅自然应允，殿下就率领凤翔左军与聂将军一道攻打河晏西城吧。”顾洁云略微在心中思忖了一下，就点头应允了下来。
“洁云，你~”听到顾洁云居然答应虞天香出战，苏乐仪有些着急，但是他刚想开口阻止，却被顾洁云挥手打断，并且还微不可查的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见顾洁云脸上那有些微妙的表情，苏乐仪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却没有继续开口阻止。在军中，谋可咨于众人，但决断必归于一将，既然顾洁云已经开口，那就是军令，她哪怕有心阻止，却也不到在下属面前与顾洁云争执。
“你们去准备吧。”顾洁云在虞天香和聂平旌身上分别看了一眼，只不过在扫过虞天香的衣装时略微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微笑，眼中也掠过一丝期待之情。
此时虞天香并没有着甲，而是穿着一身大红宫装，在这金铁交鸣的战场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顾洁云知道天香公主这是在模仿她的姑母长公主虞初晴。
在这大乾十二正军之中，唯有长公主虞初晴极少穿着战甲，而是以一身公主正服示人，即便是当年覆灭青羊之战时也是如此，巾帼红妆，浴血沙场，那一战成就了一代名帅陆淳，也成就了大乾长公主虞初晴。顾洁云想要看看，这个在未来必定会执掌凤翔军大权的虞天香，究竟有长公主虞初晴的几成火候。
“多谢顾帅，天香必定不负顾帅所托。”虞天香自然知道苏乐仪刚刚是想开口阻拦，但是却被顾洁云拦了下来，开口致谢之后，就和聂平旌一起转身离开。
“洁云，为什么要派天香公主领军攻城，这战场之上兵凶战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又如何向陛下和皇后交代。”见两人走远，苏乐仪实在憋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她不仅仅是大乾公主，还是凤翔军副军师，未来的凤翔军帅，我凤翔军自建立以来征南扫北，既有灭国之功，又有马踏草原之举，可谓是战功赫赫，统军之人又岂能没有赫赫武功？”顾洁云看着虞天香离开的背影，目露期待的说道。
大乾十二正军，除了皇帝直掌的长青军，就唯有凤翔军与其他各军迥异有别，凤翔军的军帅除了立国之初时以外，一直都是由大乾公主担任，并且军中副帅、军师也大多由女子担任，做为洪熙朝的凤翔军副帅，现在的检校凤翔军帅，顾洁云对凤翔军充满了感情，并且她深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即便她无力阻止虞天香在继长公主虞初晴之后，成为凤翔军军帅，但也想要借此战称一称她的斤两。
她希望能够借此战让虞天香明白，身为统军之人的每一个决定，都意味着万千生命的存续消亡，不可不察，不可不细。相比面前的攻城大战，在顾洁云心里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苏乐仪闻言心中一动，明白了顾洁云的意思，不过她却是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洁云，天香公主毕竟不是长公主，大乾年轻一代人才济济，既有陆缺那样的不世英杰，又有顾浅雪、云弦思、诸葛琰、叶知秋这样的将帅军师之才，南疆平定后，恐怕凤翔军几十年都不会再行攻伐之举，你这又是何必呢。”
“南疆之后还有北疆草原，草原之后还有沙海，沙海之后还有西垂，我大乾想要成就不世功业，又岂能只以三代皇朝为例，这青木大陆，原本就是我青木炎族的，开国女帝在皇宫正门设鼎，青木三百六十郡，我大乾迟早都要一寸一寸的拿回来。身为大乾将帅，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为大乾开疆拓土，天香公主又岂能例外？”顾洁云有些激动的说道，
身为开国就存在的定国顾家之人，顾洁云可不希望大乾的目标只放在不归山以东这片土地上，更不希望后世帝皇朝臣成为躺在祖先功劳簿上享乐的纨绔，所谓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她可不希望大乾盛极而衰，如历代皇朝那样，逐渐的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而想要不使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必须要有知兵用兵之人源源不断的进入军中，成为军中柱石，国之脊梁。
“你说的对。”苏乐仪闻言也向着虞天香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在大乾诸军之中，长青军的身份最高，凤翔军的待遇最好，故而只要这两军遴选招兵，总是有源源不绝的军中悍卒和热血男儿挤破了头想要进来。可是一旦未来的凤翔军帅是一个不知兵之人，或者只是将凤翔军当做手中筹码的公主，那么如今威名赫赫的凤翔军就必定会衰败下去，到那时对于整个大乾军方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用不用多派些人手保护天香公主的安全？”苏乐仪还是有些担心天香公主的安全，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即便是至人强者被劲弩射中要害也只有死之一途，万一虞天香出了意外，先不说她和顾洁云会如何，就是对大乾未来的朝局，都会有深远的影响。
就拿陆缺来说，他年纪轻轻就被提升到如此高位，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能力和心性，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在未来的朝局中，还有执掌凤翔军的虞天香和身为军相的虞元朴可以制衡与他，万一天香公主死在了这里，那么皇帝说不定也会改变对陆缺的态度。以苏乐仪对陆缺的了解，那个原本就对权利没有丝毫兴趣的少年，必定会和计之恒、步生莲、百里承平那样选择归隐山林，或者直接离开大乾，离开青木大陆。
像陆缺这样少年英才，如果真的离开了，对于整个大乾都是莫大的损失，就拿现在在陆缺的大势之下蛰伏起来的世家之人，到时必定会激烈反弹，苏乐仪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那时朝堂之争会是何等激烈，对于皇朝帝国来说，外患并不可怕，内争才是皇朝衰败的根源，如果朝堂争斗频仍，不仅大乾的鼎盛之势会因此夭折，甚至还会有江山动荡之危，这种事是苏乐仪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不用了。”顾洁云摇了摇头“天香公主虽然没有穿着军中战甲，但倾城跟我说过，天香公主在离京之时，陛下赐了一套长生软甲给她，长生软甲是当年的大荒神庙至宝，寻常矢石根本无法对天香公主造成伤害，并且她处于大军之中，又有皇家三卫贴身护卫，还有林国公和萧侯爷暗中保护，如果这样都会出事，只能说是天意如此，非是人力可以改变。”
苏乐仪闻言点了点头，长生软甲轻若蝉翼，韧若龙鳞，在传闻之中就是大劫巅峰强者全力一击都可以抵御，无论是江湖争斗，还是战场厮杀，都可以被称之为至宝，只要不是被射中头颈要害，哪怕是强弓劲弩也可以抵御，在这战场之上确实可以称做安全无虞。
况且曾经为暗凰八部首领的宁国公林明宣和刺都之主杀皇萧钧天也都在这里，再加上皇家三卫保护，如果这样还会死于乱军之中，那只能像顾洁云所说的那样，是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抗衡。
想到这里，苏乐仪也就不再纠结虞天香的安全，而是开口问道“洁云，现在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三个时辰，这一日一夜的消耗也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投入兵力发起总攻？”
现在的战场情形，虽然看似凤翔、羽林两军不断对河晏城发起一波波攻势，并且自身的损失也不小，但实际上凤翔军帅顾洁云和羽林军帅魏醺两人，都没有投入大规模兵力，他们这是打算消耗城内的军心士气，然后毕其功于一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攻下河晏城，并且总体看来自身兵力损失也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每年这个时候，不归山应该下起了第一场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说明今天是个好日子，现在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说道这里顾洁云看向北方的河晏城墙露出一丝笑容“一日一夜攻城十余次，损伤两三万士卒，想必此时羽林军魏醺那里也快忍不住了吧。”
“是啊，魏帅虽然这十余年来性情沉稳了许多，但是当年身为天火军前军大将之时，性子可是很急的。”听到顾洁云的话，苏乐仪也笑了笑，随即笑容一收说道“我这就去安排，只是天星公主和聂平旌那里要不要提前通知一声？”
“不用了。”顾洁云摇了摇头“军令如山，闻鼓则进，闻金则止，如果他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就不配领军了。”
“也是。”苏乐仪点了点头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凤翔烈火战鼓的奋战之音，我也是有许多年没有听过了，还真是有些怀念。”
怀绕在顾洁云和苏乐仪周边的凤翔将士，虽然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自家主帅和军师那谈笑风生的样子，那原本因为攻城无果而略显低落的士气，在无形之中又提升了起来，他们皆是军中老卒，甚至其中有许多人都曾参与过十几年前覆灭青羊一战，连青羊人的皇属大军都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小小的一座河晏城，又岂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在苏乐仪离开准备总攻事宜之时，正如顾洁云所说那样，羽林军帅也在调动兵马做着最后的准备，之前他虽然通过军中信鹰传信和顾洁云、苏乐仪定下了攻城之策，但是士卒的伤亡还是让他感觉肉疼。
并且自从南疆战火重燃之后，凤翔军海路奇袭，驰骋千里，可谓是一支独秀，作为羽林军帅的魏醺心中自然不可能没有想法，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人最为重视荣誉，那就非军人莫属，他可不希望以后麾下将士见到凤翔军中之人后，会感觉低人一等。
要知道现在羽林军虽然戍守南疆，但此战结束之后，南境清平，羽林军还是要被调回帝都的，到时和凤翔军几乎等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军功不及与人，被人背后嘲讽的感觉可是很不好受的，魏醺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而在开战之初，魏醺就一直留有一支人数在四万左右的生力军，一直没有派上战场，此时城内军令疲敝，却是要将这支好钢，用在刀刃之上了。这攻破河晏城之功，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在羽林军手中。
而与此同时已经来到西城外五里的虞天香和聂平旌也在听着侦骑的回报，看着河晏城头。
“还请殿下执令。”等到返回临时军帐之后，聂平旌就拿起主位的令箭，双手捧着递到虞天香面前。
现在的凤翔军，除了长公主虞初晴，军帅顾洁云，副帅顾倾城和军师苏乐仪之外，副军师虞天香可以称的上是凤翔军的第五人，他虽然是前军三营大将，但无论实在身份上，还是在军职上都要比天香公主低，如今既然天香公主到了这里，按照军中规矩，他自然要将指挥权交出来。即便以聂平旌对天香公主的了解，她可能不会受这份军权，毕竟之前广济渡河之战时，天香公主就将施令大权交给他来掌握，但是这份姿态，他却是必须要做的。
“不用了。”果然如同聂平旌所料，虞天香摇了摇头，又将令箭箭壶推了回来。
“我虽然是副军师，但却是战场新丁，之前从来没有参与过攻城大战，让我来发号施令岂不是误了军中将士性命，此战还是由聂将军执令，天香愿意从旁辅助，为将军查遗补漏，只愿将军能够为我大乾攻破此城。”
“这~”聂平旌闻言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虞天香面上的真挚，咬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末将就僭越了。”
“理该如此。”虞天香见聂平旌收回了令箭，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容。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虽然对自身军略才华颇为自信，但毕竟是初临战阵，在经验和应变上与聂平旌相比可谓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时虞天香不由在心中羡慕起好友顾倾城来，顾倾城初临战阵之时，身边就有表弟陆缺这样精于布局、熟于军略的少年英才在，从丹水到湟雁江，千余里路的历练和两次以少胜多的大捷，都让顾倾城彻底的蜕变为一名合格的将军。
这次南疆之战，顾倾城更是东冲西进，先夺广济大仓，再攻西河高郡，然后千里东向将邱煦逼退，随即调头向西打破平山关，逼得闫拓海退回王都，可以说这次南疆之战，除了布局的陆缺之外，顾倾城就是战功最为显赫之人，哪怕虞天香不想承认，她也明白，现在的她在领军作战上，和好友顾倾城确实已经有了极大的差距。
而且她与顾倾城不同，顾倾城可以如利刃战斧去刀劈斧剁，只考虑战场得失就好，可是她却不一样，她是大乾公主，未来的凤翔军帅，太子虞明昊登基之后的辅政公主，她所要考虑的事情要比顾倾城多的多，固然此时她需要战功的点缀，但却不会枉顾大乾的利益，身为上位者没有把握的事情，交给有把握的人去做，才是明智之举，如果闷头胡乱指挥，最后只会是害人害己。
并且虞天香心中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陆缺在此战中启用了出身寒门的叶知秋，显然是将他当做未来的寒门领袖，在为叶知秋布局造势。她可不想让陆缺专美于前，聂平旌是寒门新一代俊杰中，目前军职最高的，她想要将聂平旌也推出来，在未来和叶知秋分庭抗礼，做为大乾皇族，朝中的忠直纯良之臣固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平衡制约之道也是必不可少的，陆缺不在乎权位，不等于叶知秋也不在乎，在这一点上她却是不得不防。
“公主请稍坐，给末将一些时间布置。”将虞天香请到主位做好，聂平旌开口说道。
“聂将军请便。”虞天香点了点头。她知道虽然她将凤翔军左军带到西门，但是作为凤翔军最为精锐的左军可有近八成都是凤翔云骑，在这攻城之战中，骑并再精锐，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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