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仁说完，一脸笑意的看着顾倾城，他之所以要通过顾倾城之口告诉陆缺，面对兽潮之时，现在无往不利的轻骑、重骑都无法起到太多作用，能对兽潮造成大规模杀伤的只有投石车、破军弩、神机连弩、机关弩这样军中利器。即便他知道以陆缺的心思很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器械再精良也需要人来驾驭，而祁玉无疑是整个大乾对这些军械使用最有心得的人，对于这一点，即便是自己和陆淳、虞元朴、白奕这样的大乾名帅军相也比不上他。
而他之所以要通过女儿之口提点陆缺，一方面是想要他其他做出准备，而另一方面则是他想看看这位未来女婿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不是一个敛权贪功之人。
“多谢父亲，冬娅此时就在云骑大营之中，等我一会回去就写信给陆缺。”顾倾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知道陆缺率长青军南下之时，应该会被加封为南疆督帅，执掌南境兵权，虽然祁玉是一军督帅，但将他调动至镇南关，也在陆缺的职权范围之内。
“果然是女生外向啊，以前即便为父送给你再心仪的礼物，也没见你说个谢字，现在为了陆缺那小子，却是听到了。”顾怀仁有些吃味的说道。
“父亲。”顾倾城闻言拉着顾怀仁的胳膊摇了摇，脸上露出动人的小女儿风情，开口说道“之前是女儿年幼不懂事，现在女儿已经长大了，自然懂得父亲的好意。”
“好啦，你在这个年岁就有这样的成就，已经超越了为父，即便与顾家历代先祖相比，也不遑多让，为父能看到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心中已经十分欣慰了。”顾怀仁在顾倾城的肩膀上拍了拍柔声说道。
“女儿只是沾了陆缺的光罢了，岂能与历代先祖相比。”顾倾城听父亲这么说，笑着摇了摇头。
顾倾城知道以她在天星之战中的功勋，等到回朝之后，一个军帅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她更清楚，她之所以能在年初之时被封为从二品统领之职，在此战中又得到这么多机会，大多都是因为陆缺的缘故。如果将这个机会给别人，譬如她的大哥顾浅雪，还有叶知秋、聂平旌、云弦思等人，这些人做的未必会比她差，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她真的比这些学宫英才要强，更遑论顾氏一族的先人。
“你能这么想，我倒是放心了。”顾怀仁很是满意的看着顾倾城，这就是他喜爱顾倾城还要超过儿子顾浅雪的原因，顾倾城遇事不骄不躁，生性平和不争，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掩盖她的光芒。顾怀仁坐上军相之位十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品质。
“父亲，你和中阳王会被调回镇南关，或者调回京城吗？”顾倾城闻言笑了笑，心中又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她之所以会这么问，就是因为陆缺南来执掌南疆兵权，但其官职也不过是南疆督帅而已，而父亲顾怀仁和中阳王虞元朴两人都是正一品的军相，并且两人的爵位也远在陆缺之上，有这两人在南疆，陆缺难免会受到掣肘。在顾倾城想来，如果皇帝真的想要陆缺掌握实权，下一步就应该会把父亲的中阳王调回帝都，毕竟陆缺亲自来到南疆指挥战局和他坐镇外阁发号施令，还是有所区别的。
“应该不会吧。”顾怀仁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略微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中阳王是陆缺的舅舅，我又是那小子的未来岳父，当初陛下派我们二人来南境，除了将南离、天星两线战场军团调和统一，也是因为陛下明白，我们二人不会给陆缺造成阻碍，现在即便陆缺南来，我们也会遵照他的战略布局，这和官职爵位高低没有关系。不过也说不定陛下会有其他安排，毕竟陆大哥离京坐镇北疆，陆缺有领兵南来，外阁现在也确实没有一个主事之人，这对大军供给确实有些不利。”
“父亲，您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顾倾城闻言撇了撇嘴，不过眼中却掠过一丝担忧。
“能调动我和中阳王的只有陛下，身为大乾臣子又岂猜度陛下的心思。”顾怀仁笑了笑，开玩笑似的打了一个官腔，不过看到女儿顾倾城那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顾怀仁脸色也沉重起来，开口说道“倾城，你是不是不希望为父留在天星。”
“父亲说的没错，女儿确实不希望父亲留在南疆。”出乎顾怀仁预料的是，顾倾城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直接点了点头“天星如今旦夕可灭，南离独木难支，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多威胁，但是一旦惜缘兽潮爆发，最终会演化到何等局势，现在谁都说不清楚，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儿确实不希望父亲留在这南疆险地。定国公府可以没有女儿，但绝不能没有父亲，母亲、小弟，还有顾家各系旁支族人，都等着父亲回到大乾。”
顾怀仁听到顾倾城不由笑了“倾城，你是不是觉得为父老了？你可知道在二十年前为父可是天火军前军大将，是天火群英中冲阵破敌第一人，当年与青羊人大战，无论何等危局，都不能奈何我分毫。为父虽胜任军相十数年，但不等于已经失了当年豪情，为父依旧可以上阵杀敌，区区兽潮又能奈我怎样？”
顾怀仁说道这里看了顾倾城一眼，见她欲言又止，好似要说些什么，又继续说道“而且现在南疆，有你姑母顾洁云，有你大哥顾浅雪，有你堂兄顾浅霄，有你顾倾城，你叔父怀义的鸑鷟卫在不久之后也会被调至镇南关，我身为顾氏家主，又岂能躲在镇南雄关后面，看着你们浴血厮杀？况且为父是大乾军相，守土卫国，本就是为父应尽之责。我倒想看看让他谈之色变的兽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倾城你要记住，我顾氏一族得太祖皇帝亲赐丹书铁券，可享国寿荣华，敢于侵扰大乾的，就是我顾氏一族的敌人，青羊人不行，北疆三国不行，南疆天星、南离不行，即便是绝地兽潮也不行，守卫大乾，就是顾氏的天职。”说到这里顾怀仁一拍桌案站起身来，一股浓郁至极的浴血杀伐之气从他身体中迸发出来，伴随着他灵台高阶特有的武道神意，即便是顾倾城也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仿佛时光倒转，顾倾城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还未入阁拜相之前的父亲，顾倾城此时才发现，原来坐上军相之位后修心养性的父亲，骨子里其实并没有变，他还和她幼时记忆中的一样，一样的豪情天纵，一样的无所畏惧。
“父亲，女儿明白了。”顾倾城郑重说道“我顾氏历代先祖从未有老死病榻者，女儿原因和父亲一起。”
“不~”顾怀仁闻言摇了摇头“等羽林军和凤翔军到来，你要和奔雷军一起返回镇南关，如果为父没有猜错，兽潮的主攻方向应该是镇南关，天星之地即便会受到波及，也不会很大，陆缺那里比我更需要你，况且白狼王的狼群，也需要你来统御。”
说到这里顾怀仁反而有些担心的看着顾倾城说到“倾城，你和陆缺所要面对的情况，要远比我和你姑母危险的多，到时为父身边的定国府府兵，你都带走，这些人不是当年跟随为父征战沙场的军中悍卒，就是我从顾氏族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子弟，还有叶知秋麾下的风骑、斥候两营你也一并带走，这支军队曾跟随你和陆缺经历了丹水、河兴原两战，你们用起来也会更顺手一些。”
“父亲。”顾倾城闻言鼻子不由一酸，眼圈有些发红，她知道父亲这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尽可能的给她和陆缺增加筹码，从而让他们多一丝胜算。
“倾城，兽潮可不比天星军队，你和陆缺一定要多加小心，天星之地交给为父来守，我会在湟雁江南岸等着你们大捷的消息。”顾怀仁说完见顾倾城抿嘴点了点头，不由笑着揉了揉顾倾城的头发说道“好了，都是执掌数万兵马，一军副帅了，这个样子如果被你麾下将士看到，会被笑话的。”
“无论何时，我都是父亲的女儿，谁敢笑话我。”顾倾城噘嘴说道，不过她的情绪却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调整了过来。
“哈哈，你说的对，你永远都是顾家的女儿，是我顾怀仁的女儿。”顾怀仁闻言哈哈大笑。
“父亲，女儿要回云骑大营了，那边兵马本就不多，只有堂兄和叶知秋几人在，我有些不放心。”
“好，你去吧。”顾怀仁有些不舍的点了点头，河晏郡离天星王都的距离不过三四日路程，等羽林、凤翔两军到达，顾倾城就要和奔雷军一起开发北上。这一次分开，顾怀仁不知道等到再见之时会是什么时候。
“父亲多保重身体，女儿告退。”顾倾城将头盔重新戴上，整理了一下身上铠甲，恭恭敬敬的给顾怀仁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天星，南离，兽潮，气运。唉~”看着重新合拢的帐帘，顾怀仁喃喃说了一句，长长叹了口气。
转眼之间，日落星移，众星城的天星王宫之中，闫拓海正站在平日进行朝会的大殿之前，呆呆的看着这年末无月之夜中的满天星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四周，除了宫灯被封吹动发出吱呀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而在他数十米之外，上百个举着火把的军卒正安静的站在那里。而站在火把之前的文矩，有些担心的看着仿佛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的闫拓海。
“文先生，武城公这么晚请我前来，所谓何事。”这时邱煦疾步走了过来，只看他依旧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是睡下之后又被人叫了起来。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大乾兵临王都城下这段时日，邱煦着实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不但要巩固城防，还要和其他家族家主说项，让他们拿出一些私兵和存粮，每天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来用。今天好不容易睡的早些，又被人拿着武城公闫拓海的帖子叫了起来，此时邱煦脸上满是疲惫，双眼之中更是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
“我也不清楚。”文矩摇了摇头，他也不明闫拓海究竟是怎么了，但他知道从日落开始闫拓海就一直呆在这里，除了命人去请邱煦前来之外几乎一动没动，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可是为了下午侦骑出城之事？”邱煦又问了一句。下午派侦骑出城，正是邱煦所为，他与大乾既有家仇，也有国恨，并且他深知孤城不可守的道理，他见城外大乾军队这段时日并没有攻城，这才派出侦骑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破绽。他之前为了保存实力被顾倾城逼退之事，在他向各大家族请求支援的时候，总会被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拿出来说事，此时孤城绝地，邱煦已经起了和城外大乾军队拼命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文矩闻言又摇了摇头，邱煦派兵出城，并且出城侦骑被全灭的消息，闫拓海和文矩自然早就听人禀报了，当时闫拓海只是说了一句派出城的兵马还是少了，文矩知道闫拓海并没有把邱煦的行为放在心上，但他却真的不知道闫拓海请邱煦这么晚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文矩向着闫拓海站立的方向指了指说道“君上就在那里，邱帅如果想知道，就过去吧。”
“文先生不过去？”邱煦有些诧异的问道，要知道文矩跟在闫拓海身边二十多年，可谓是他的第一心腹，无论是什么事，闫拓海都不会瞒着这位忠心耿耿的智囊，原本他以为文矩是过来迎他的，现在见文矩丝毫都没有动步的意思，不禁有些惊讶。
“君上吩咐过了，他只想见你一个人。”文矩向闫拓海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那好吧。”邱煦闻言脸色也不由严肃起来，他不明白闫拓海要和他说什么，连文矩都要避开。
身为天星三大正卿之一邱氏的现任家主，邱煦自然不可能对着王宫前殿不熟悉，天星邱氏这十多年来，都是前任家主邱烈执掌兵权镇守边疆，而邱煦则在朝中经营维持邱家的势力，这举行朝会的前殿广场，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来过多少次了。
邱煦走到闫拓海身边并没有直接跟他说话，而是搓了搓脸，让自己能够能清醒一些，随即正了正官袍，对着闫拓海身后的一座鼎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这座鼎是天星立国之鼎，象征着天星五百多年的王权，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在此鼎前走过，都要向着立国鼎行礼，以示对王室的尊重。
“邱煦见过武城公闫帅，闫帅夙夜请我前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邱煦起身之后，又对着闫拓海行了半礼，他和闫拓海官职相当，只是闫拓海是天星王叔，他才行了一个半礼。
“你看~”闫拓海却没有那么多虚礼，见邱煦站直身体，提起脚边的一盏风灯抵到邱煦手里。
“看哪？”邱煦愣愣的接过风灯，他被闫拓海的的话弄的有些不明所以，提着风灯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不由开口问道。
“天星鼎。”闫拓海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那座放在这里经历五百多年风吹雨淋，依旧岿然不动的天星立国鼎说道。
邱煦看了看天星鼎，又看了闫拓海，还是有些不明白闫拓海的意思，呆愣了一会，提着风灯走到天星立国鼎前，借着昏黄的灯火，仔细观瞧起来。
突然邱煦眼中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到那即便站在旁边也看不出丝毫异状的天星鼎，但凑近之后却发现鼎身上此时布满了头发丝办细小的裂纹，那一道道绵密的裂纹遍布了整座鼎身，就好像随时会碎裂开来一样。
“怎么会这样。”邱煦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惊骇，不由惊呼出声，他很清楚这座鼎是用那颗在大玄帝国崩溃之时陨落在南疆的天星为主材，加入了无数珍稀矿石冶炼铸造而成，别说五百年，就是一千年，两千年，它都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邱帅乃我天星大贤，学究天人，你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闫拓海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看着那座象征着王族闫氏和天星社稷的立国之鼎，喃喃说道。
“此鼎是开国武王为了镇压天星气运所铸，用的材料更是珍稀异常，除了被命名为宿命天星的陨星星核之外，陨星所有的材料都被用于铸造此鼎，现在~”说道这里邱煦深吸了一口气，吞吞吐吐的说道“现在鼎身皲裂，说明~说明我们天星的气运正在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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