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面象征这大乾的浴血凤凰旗进入城门之时,突然所有人都心有所感,无论是天星臣民,还是大乾将士,齐齐把目光看向天星王宫方向,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里似乎在发生着什么。
没有让众人等多久,王宫中那供奉着天星历代诸王的宗庙广场前,突然传来一声宛如闷雷的崩碎声,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上至天星王族闫拓海,中至世卿三族,下至黎民黔首,同时感觉自己心中似乎失去了什么,只是具体失去了什么,一时之前所有人又都说不出来。
“是镇国鼎,镇国鼎碎了。”从献城仪式一开始,就躲在人群里,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邱煦,满脸苍白的看着王宫方向说道。之前在大乾大军围城之时,他就亲眼见过镇国鼎上的裂缝,现在再听到声音是从宗庙广场上传来的,自然而然的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随着大乾军队入城,曾经煊赫一时的天星王国也就宣告了终结。国亡则运灭,天星从现在开始,既然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作为镇压天星国运所在的镇国鼎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并且凝聚国运,必有法阵,镇国鼎作为全阵的阵眼,在国运崩溃之时,自然会受到反噬,其崩溃碎裂也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到邱煦此言,所有的天星朝臣卿贵,都是脸色煞白,那些之前就反对献城归降,但却因为力弱而无力阻止的大臣,更是伏地嚎啕大哭,更有甚者指着闫拓海、裘正南和世卿三族中的柴、谢两家家主破口大骂。
听着耳边的污言秽语,还有那宛如死了亲人的嚎哭之声,即便顾怀仁知道这些并不是针对自己,还是不由皱了皱眉头。
“够了。”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如果菜市场般的市井喧闹,只见大公主虞天香越众而出,指着那些或哭或骂的天星大臣厉声喝道“你们皆是天星之臣,在朝不能扶保社稷,劝谏君王,在军不能堪平罹乱,护疆卫国,却在此时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忠臣孝子状,你们是在做给历代天星王看,还是做给我大乾看?”
随着虞天香的话音,原本有些嘈杂的空间,转瞬之间就变得寂静,无论是之前哭骂的天星朝臣,还是因为这些人的言语变得有些尴尬羞惭的朝臣,全部将目光在虞天香和顾怀仁之间打量着。
虽然虞天香此时一身戎装,但还是难掩那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有许多消息比较灵通,心思也比较活泛的人,已经猜到了虞天香的身份。而没有猜到则是有些不明白,大乾军纪素来严明,军相顾怀仁在这里都没开口,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为什么可以越俎代庖,抢先出来说话。
“本宫乃是大乾天香公主,今日我就再给你们一个选择,如果真心愿入大乾为臣,守大乾国政律制的,大乾一定会一视同仁,不会有丝毫亏待。但如果还心念故国,本宫今日也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会传信南疆督帅陆缺,放开四境,让你们带着家族离开,去寻找你们的王闫文晟,继续为他尽忠。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然后选择后者的站出来。”
虞天香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看在天星重臣眼中却是愣愣寒芒,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头一沉。
而闫拓海在听到虞天香这番话时,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既是天星王族中现在地位最高的人,也是天星群臣之首,他觉得在此时此刻他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就在他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人在身后拉了一下衣角。他知道现在他身后离他最近的人是女儿闫清露,在想到大乾羽林、凤翔两军已经入城,现在完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而且他出面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闫拓海在心中长叹一声,现在这种情况能够保住祖宗安寝之地,已经甚为难得,再想多要求什么,先不说面前的虞天香和顾怀仁会不会答应,就说那位已经南来的南疆督帅陆缺,就绝对不会答应,他可是听说那个少年对鱼肉乡里、囤积居奇、甚至谋夺朝堂权利的世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虞天香既然已经开口这么说了,顾怀仁也只能听之任之,身为大乾重臣,他已经看出皇帝存了退位的心思,那么未来的朝局,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和二十多年前一样,幼主登基,长公主辅政,只不过那时候的长公主是虞初晴,而新皇登基后的长公主则是虞天香。而那时坐镇边塞御敌守国的是他的生平知己陆淳,而未来则是他的女婿陆缺。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为了眼前的利弊,还是未来顾氏的命运,顾怀仁都不会驳了虞天香的面子,略微思考了一下,顾怀仁向着站在他身后的妹妹顾洁云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麾下的凤翔军快速占领众星城各处要害,以防不测之事发生。
“一盏茶的时间到了。”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虞天香,在心中默数到了时间之后,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那群天星旧臣说道“诸位如何决定,还请给本宫一个结果。放心,本宫素来言出必践,即便有人选了后者,本宫也绝对不会留难。”
看着面前的虞天香,顾怀仁微微的点了点头,现在的虞天香就如二十多年前的长公主虞初晴一样,一样的美艳绝伦,一样的雍容华贵,一样能谋善断,只不过现在的虞天香,没有当年长公主虞初晴那种领袖群伦的风姿和威压朝堂的霸道。不过这也是成长的经历不同所引起,如果虞天香能够在历练几年,顾怀仁相信她即便不如长公主虞初晴,也不会相差太多。
而那些之前还嚎啕大哭为故国悲戚的朝臣,和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指责闫拓海和世卿三族乃是背国之人的世家,此时皆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他们之中固然有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愿意为天星殉葬之人。但是更多的人其实是在投机,与其被大乾认为他们是两面三刀、苟且偷生之人,还不如表现的忠肝义胆一点,说不定就能被另眼相看。
又等了一会,虞天香见只有稀稀落落的十来个朝臣走了出来,其余的人目光皆是有些躲闪,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此时她算是真正见到了世家的本质,只要能够保全家族,只要有足够利益,换一个主君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个问题。此时她才真正明白了她的父皇,为什么力排众议将表弟陆缺拔擢到高位的原因。
因为在未来能够压制和梳理大乾内部世家的人,绝对不是她和她的弟弟虞明昊,这件事只有身具大势,身后有着勋贵、寒门、十大世家,和大乾军方百万将士支持的陆缺才能办到。
“你们走吧,带着你们的家人,族人离开,去寻找你们王去吧。”看着面前这十来个或是年迈,或是正处盛年的脸庞,虞天香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敬意,语气也变得轻柔了一些,不在变得那么咄咄逼人。
“谢过大乾公主殿下,我等会尽快离开众星城。”其中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说道。
“去吧,天星有你们这个臣子,是天星的幸运,闫氏统治这片土地多年,也应该有几个忠直之臣,愿意为其效死。”虞天香淡淡的看了老者一眼说道。
“多谢殿下。”听到虞天香这么说,老者对她也不由产生了一丝好感,在其他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转身离开。
“咔~咔~”
就在老者离开不久,一声接着一声的古怪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众人纷纷把木管看去,却发现声音居然是从顾怀仁的副将那里传来的,或者说是从他正用手捧着的那个装载着天星国玺、王印的锦盒中传来的。
顾怀仁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副将身旁,直接把锦盒打开,却发现那个原本还是完好的青绿色玉玺,此时竟然变成了一团细碎的玉粉,一阵冬风吹过,国玺的粉末飘飘扬扬的被吹到空中,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似乎在见证着五百五十余年的天星王宫的最后落幕。
而此时锦盒中那枚象征天星王权的君主金印,却是完好无损,只不过这枚代表权力的金印,此时正捧在大乾将领手中,在太阳的光芒中国闪耀着耀眼的金光,在许多天星旧臣看来,此时的金印竟是那样的刺眼。
与此同时,南离王国都城的离阳宫外,南离王郦永先正站在陛阶之上,双眼看着天星的方向沉默不语。
“卫卿,你精通气运之术,是否可以看出什么。”郦永先开口问向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一个四十多岁,但是面容依旧俊雅的男子。。
“王上的算学要远胜微臣,微臣能够看到的,王上自然早已经看出来了。”俊雅男子微微一躬身,开口说道“不过以微臣愚见,天星气运此时已经崩解消逝,看来众星城已经落入了大乾手中。”
“真的是天意不可为吗?你我君臣近十五年励精图治,才有今日南离的朝局气象,可是现在天星已灭,即便大乾在经历兽潮之后实力大损,但同样也会练就一支百战精兵,这绝对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抗衡的。你我君臣,这么多年难道做的都是无用之功吗?”郦永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将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郦永先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努力,最终还是要化作虚无。更不甘心明明国力已经慢慢提升,只要给他十年的时间,他就有信心和大乾划江而治,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南离最重要的盟友天星灭亡。他很清楚无论是乾皇虞元栩,还是现在的大乾南疆督帅陆缺,都不会再给他这个时间,兽潮之后,就是南离灭国之时。因为现在的南离绝对挡不住拥有近两百万兵力的大乾南疆大军。
“王上,天意非人力所能抗衡,既然事已至此,要么行险一搏,要么早谋退路。”作为南离变法大臣的卫商永开口说道。
郦永先闻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当他抬头之时脸上青筋暴露,恨恨的说道“为了南离,本王连亲子都可以送去大乾,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上。”卫商永闻言脸色一变,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郦永先挥手制止。
“走吧,你我虽为君臣,但也是挚友兄弟,陪寡人去祖庙吧。”郦永先摇了摇头。说完径直抬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而卫商永看着这个他跟随了二十多年的王上的背影,微微一叹,也抬脚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寂静清幽的宫殿,这里是南离王室的祖庙,但这里供奉并不仅仅是南离八百多年的历代诸王,还有之前的大离皇朝的皇帝。一个个排位加在一起,一共有一百多个,这就是南离郦氏的历代先君。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郦永先,今日不得不行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举,先祖英灵在上,请护佑南离社稷。”说着郦永先俯身跪倒,行了三次三拜九扣大礼。
随即郦永先转身出了大殿,走到殿前的广场之上,看着广场上的青色大鼎默默出神,这是南离的镇国大鼎。和天星一样,是南离国运所在。
不一会,郦永先好像被冷风冻醒,从怀中拿出一枚火红色的玉玺,狠狠地向着大鼎砸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鼎碎块四散崩飞,而玉玺在陡然之间就化成一片粉末。那火红色的粉末宛如一条巨龙,在南离皇宫上空盘旋的一周,随即向四处四散而去。
而此时正进行军议的陆缺,心中猛然一惊,豁然从主位上站起,快步走出军帐,看向南方天际。
“果然如此吗?南离的国运,也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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