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王,郦永先。”陆缺在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六个字,看向南方天际的双眼中更是闪烁着点点寒芒,他自小生活在不归山,与山林异兽为友,有着一颗淡泊宁静的道心。他从来都没有因为任何事去怨恨过任何人,在学宫之外和在他返京途中刺杀他的人如此,将他逼入惜缘绝地的狂狮战帅邱烈依旧如此。因为立场不同,陆缺觉得对方对他做出什么事,无论是刺杀也好,袭杀也罢,都是不难理解的,他也是可以平静接受的。
但是南离王郦永先此举却不一样,南离延续的是大离皇朝的国祚,郦氏为王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千年,对于青木大陆的秘辛,即便是大乾和像九曜星宗那样古老宗门,知道的也未必就比郦氏一族多。既然他能从以往古籍中推测出,人族国度的国运和绝地兽潮之间的关联,身为南离王的郦永先肯定知道的比他还要清楚。
郦永先肯定清楚的知道,绝地周边人族国度的国运崩溃,会影响到禁封绝地的大阵,从而使大阵运行出现短暂的疏漏,造成兽潮爆发。现在天星刚刚灭国,郦永先就自毁国运,显然就是要将兽潮的规模扩大,用兽潮来消磨大乾军力,从而给自己和南离王国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
但是如此一来,也说明郦永先完全没有考虑过,兽潮爆发会给整个青木炎族带来什么样的危机,也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有亿万无辜之人,会在兽群的铁蹄的践踏之下,变成一幅连尸骨都拼凑不全的残骸。身为青木炎族后裔,为了存国,却不惜将亿万同宗同源之人奉为牺牲,如此狠绝的心性,让陆缺感到心寒的同时,也升起了愤怒的恨意,
此时他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心,南离绝不能留,而南离王郦永先,更不能留。
“居然真被你料中了,郦永先果然用了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跟随陆缺一起出来的诸葛琰,在推算了一番之后,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天星、南离国运同时崩溃,代表着惜缘兽潮的规模会比之前预计的扩大许多,甚至是一倍以上,不知道有多少被业力侵染的兽群,有多少本就凶戾嗜血的凶兽会从惜缘泽中冲出来,这就是陆缺做的所有预案之中,最坏的一种结果,而陆缺也将承受最大的一种压力,大乾南疆的各大军团,也将受到最为严苛的考验。
陆缺闻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南离王郦永先乃是南离百年来唯一雄主,雄主者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你看他刚刚巩固自身王权之后,就掀起南离变法,就可以看出此人心性之绝。说实话,郦永先如此做为,我其实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以他的性格,最终肯定会做出如此选择。但我还是感觉很失望,因为郦永先少了一分普世的宽仁之心,为君者,当上体天心,下和黎民,而非只有利弊之分和统御之术。看来这个道理,郦永先并没有领悟到。”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允许郦永先多加考虑吧,你是否要求的有些过高了。反正如果我和郦永先异位而处,除了此法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拖缓大乾的步伐。”诸葛琰看了陆缺一眼,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在诸葛琰看来郦永先所用之法,是唯一在大乾渡过兽潮之后,存续国祚的方法。这本身就是就是一场豪赌能有如此心性胆魄,并且能够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已经很让人钦佩了。郦永先或许不算是一位仁慈善主,但绝对算的上是一位强国明君。
“诸葛,历史之中无数人物,无不证明,人之一生可以小节有亏,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能犹疑踌躇,行差踏错。南离王郦永先如此做为,虽然是在无奈之中的存国之举,但却失却的人之根本。我们青木炎族和绝地兽潮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故意自毁国运扩大兽潮规模,是为了削弱大乾军力不假,但他却没有想过,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受到荼毒,而且大乾一旦陷落,兽潮转而南下,那么整个青木炎族将再次面对大炎末期的存亡危机。”陆缺看了诸葛琰一眼很是严肃的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诸葛琰闻言脸上表情也收起了那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站在陆缺身边,他能够真切的感觉到陆缺此时面对的压力。以十七岁之龄,几乎将整个大乾皇朝和青木炎族的未来都扛在肩上,可想而知陆缺要面对多大的心里压力。现在即将要面对最坏的结果。
诸葛琰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坐在陆缺的位置上,他绝对不会像陆缺这样还稳得住,这不是能力和才华的差距,而是心性的差距,他的性情,永远做不到像陆缺这样处之淡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诸葛琰又开口问道。
“无论兽潮的规模如何,我们现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只剩下等待。”陆缺将目光看向惜缘泽方向,在他的感知之中那里有一股恐怖的血气升腾而起,其间所裹胁的业力,更是让人心惊。
“等什么?等兽潮到达吗?”诸葛琰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陆缺缓缓的摇了摇头“等顾相传书详述天星情况,等皇朝供奉副座梅长居的飞鹰传书,我们必须要明确的知道兽潮规模,兽群的种类,以及其中异兽、凶兽的数量。只有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做出针对性布置。现在就让将士们先休息一段时间,为了山谷和两山石城的布置,他们也劳累了几天,现在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这大战之前的宁静吧。”诸葛琰又重新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诸葛,临战必有损伤,我也不知道我的布置能否成功挡住兽潮,也不知道会将多少忠诚之士,推向死亡的深渊,甚至就连你我的性命,我也不敢保证是否能够保全,你难道不怕吗?”陆缺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诸葛琰说道。
“我会怕?”诸葛琰嬉笑了一声“我诸葛琰的国公爵位,也是先祖林公跟随太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再说即便我怕了,那你问问他们怕不怕?”
诸葛琰说着拉了陆缺一下,陆缺转头一看,只见原本刚刚在石屋厅堂中的各军各营将领,此时都已经走出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此时这些人见陆缺眼神看过来,全部高声呼喝道。
“愿为大乾效命,愿为苍生效死。”
“愿为大乾效命,愿为苍生效死。”
“愿为大乾效命,愿为苍生效死。”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坚毅的面容,陆缺原本因为南离国运崩溃而悬起来的心,突然之间平静了下来。他麾下有着这样的将士,身边又有挚友,有爱人,有御灵神兽相伴,他相信无论何等困难他都能平安渡过。想到这里陆缺目光不由看向西北方向,在那里还有一对自小相伴的鸑鷟神念,随时可以从不归山中出来相助,即便金翅大鹏是神兽又如何,即便兽潮的规模再大又何?最终的胜利者一定会是他们。
陆缺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一正,开口说出了第一道军令“诸葛,传书镇南关沈帅,告知他兽潮将至,一切事宜必须在三天之内布置完成,随即让士卒休息以逸待劳。再传书众星城顾相,天星的安抚工作必须尽快完成,愿天星惜缘泽军团、南方军团,经过遴选之后,重新编制成军,并且立刻调动魏帅的羽林军团北上接手湟雁江南岸防线,凤翔军就地修整。”
“诺。”诸葛琰闻言,严肃了行了一个军礼。
“再传书给中阳王,让他将疾风军收缩回宁安郡外的三山营寨。南离自毁国运,在本质上应该和天星覆亡、国运崩溃有些许区别,如果我没有猜错,会有兽潮分支南下进入宁安群山之中,让中阳王务必将宁安北谷出口封住,并做好伪装,让这支兽潮自己进入沙海。”陆缺想了想又说道。
“这~”诸葛琰略微犹豫了一下,又行了一个军礼答应了下来。在诸葛琰看来,让一部分兽潮进入沙海固然是好事,这样不仅可以祸水迁移,还能将虎啸、疾风两大军团的兵力释放出来。只是这样一来,在以后大乾必定会招到沙海各国的诘问,对于大乾声誉不失为一个打击,甚至会让沙海之中很多国家倒向翠领和阿尔汗高原的南北青羊,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雷统领。”陆缺看向人群中的左军禁卫统领雷章说道“听闻左军禁卫每年都会到帝都西郊的西山山脉之中拉练,对于山林作战极为熟悉,不知是否真的是这样。”
“禀督帅,我不敢说左军禁卫的山林作战能力是大乾最强,但除了镇守北疆嘉山要塞的盘石军嘉山营以外,我们左军禁卫并不比世间任何一支军队要差。”雷章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拱手说道。
左军禁卫护卫帝都,像现在这样出外作战,还是雷章接任统领之位后的第一次,身为名将辈出的雷家一员,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可以像雷玄翦那样,成为可以镇守一方的军帅,现在即将要爆发的战事,无疑给了他尽快实现愿望的机会,故而她现在表情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都是欣喜和兴奋。
至于是否会死在此战之中,雷章完全都没有考虑过,在他看来身为统兵之将,能够为国征战死于沙场,是莫大的幸事,这比等年迈迟暮,老死于病榻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雷统领,龙蟠山和虎踞山之间,虽然有山谷明路,但兽潮势大,些许兽群必定会翻山而过,虎踞山后乃是一马平川,暂且不用考虑,但龙蟠山侧却是连绵山林,我希望你可以率军驻守在山林之中,伏杀过路兽群,我会派白狼王和它的狼群协助于你。”陆缺指着龙蟠山侧翼的山脉说道。
雷章闻言心中一喜,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督帅,两山石城的兵力本就不多,如果我率军离开,再加上狼群,那丹水北岸就只剩下长青军了,这样真的不会出现意外吗?”
“应该没有问题,我这段时间的布置也不是再做无用功,我有七成把握兽群不会发现大阵遮掩下的两山石城。”陆缺看着雷章说道。不过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御灵兽小白,在刚刚南离国运奔溃之时,他已经接到小白的神魂传音,它已经在上古战场寻到的鹿蜀圣灵,此时正在赶回途中,有小白和他所说的以御灵神鼎为阵眼周天圣灵大阵,陆缺相信一定可以瞒过兽王金翅大鹏的感知。
“既然如此,末将遵命。”雷章见陆缺说的自信,双手一抱拳答应了下来。
陆缺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点,你们在消灭过路兽群之后,你和左军禁卫,直接沿着山势迂回到镇南关侧翼,等待我的军令,至于狼群,我倒是自会招回来。”
“末将明白,军情我会一日三报给督帅知晓。”雷章知道陆缺这是在提前落子,他仿佛看到了日后即将发生在丹水以北、镇南关以南那场决定真正胜负的大战,不由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
“其余各营军将先各自回营,厉兵秣马以待大战,此战关乎大乾未来,陆缺再次先行拜谢。”说着陆缺对着诸将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诸将见陆缺如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单膝跪地,右手击胸,高声说道“愿遵督帅之命,督帅令旗所指,皆是我等所向,虽刀山火海,义无反顾。”
“既然如此,就行各自归营吧,叶知秋、孟苍、黎昶留一下。”陆缺将诸将一一扶起说道。
“督帅,留下我们是有什么要吩咐吗。”等所有人散去之后,叶知秋开口问道。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