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殿下。”待虞初昕将边、曾两家大劫强者斩杀,向宸来到她身边恭敬施礼。本来按照他曾经一部尚书的身份并不用行此大礼,但现在全族上下的性命都掌握在虞初昕手中,哪怕在这其中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由得他不如此。
而且向宸很清楚,天阳公主虞初昕和乾皇虞元栩、长公主虞初晴、中阳王虞元朴的性情绝然不同,乾皇虞元栩的性格,在过往的所有帝皇之中也属于比较仁善慈和的,洪熙一朝,除了东平王之乱和十八侯府之乱,皇帝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将罪魁祸首明正典刑之外,并没有再大动干戈,朝堂之事从来都是在朝堂之上解决,即便有人触犯大乾律,最多也就是流放沙海了事。
长公主虞初晴的性情比较强势,但只有不牵扯到大乾的利益,私下里还是很好说话的,至于中阳王虞元朴更多是作为皇族掌控军权的角色,虽然他掌控着大乾军法,但只要不是太过,一般他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会太过深究。
但是天阳公主虞初昕却不是这样,少年时的虞初昕心气就不亚于男儿,并且明慧多智。后受东平王牵连被流放到沙海,更是一手建立了让许多人都闻风丧胆的暗凰,暗凰八部之名,即便不是江湖中人也是广有听闻,这样的一人要如何处置他们向家,以向宸那老于世故的智慧也猜想不出来。
“向老,不必多礼,说起来你当年也曾在皇宫太学执讲,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虞初昕伸手轻轻一扶,将向宸扶起,又将目光看向商船上正在激战的暗凰部众和几家子弟说道“向老,现在南境军政由我那外甥陆缺统领,清泉军务由武安侯执掌,我虽然是公主之尊,也帮不了你太多,但我还是要说律法不可欺,向老你要又心里准备。”
谋逆作乱乃是大罪,即便向氏一族只是被裹胁进来的,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依旧触犯了大乾律,按照大乾律规定首祸者死,谋逆者诛其族。即便向宸诛杀了连家两位大劫强者,也不能与向氏一族所犯下的错相抵。
向宸闻言苦涩的点了点头,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一般,虞初昕所说的他都明白,但那毕竟都是他们向家的嫡亲血脉,其中更是有着他最喜爱的儿子,一想到他要亲手将儿子送上断头台,他就心如刀割,但是不如此向家的人就一个都不能活,为了保住向氏一族的传承,他也只能痛下决心。
而虞初昕见向宸点头,方才将长剑归鞘。她刚刚几次都想动手将向宸也除掉,这样南境四大家族就会被连根拔起。但一方面向宸乃是先皇重臣广有贤名,与她又有过一段渊源,她不太好下手。
而另一方面则是,连、边、曾、向四家都是南境大族,虽然逆乱在先,但如果将他们全都铲除,难免会让南境世家人人自危,也会让整个大乾世家都升起兔死狐悲之心,从而心存提防。
那就不如将向氏一族留下,既可以稍微稳定世家之心,又可以彰显皇族的仁德。而且经过此事,本就实力大损的向氏一族最多也就能够留下一条传承血脉而已,再也不复往昔风光,没有百余年修养,根本无法恢复实力,而这还得是在其他南境世家不落井下石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虞初昕的身形缓缓落下,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踩在一块破碎的木板之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商船之上的厮杀。
而向宸也缓缓落在她身边,只不过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不断传来濒死惨叫声的商船,甚至连自家所在的商船也没有看上一眼,而是看着脚下流动的河水发呆。只不过他那微微惨抖的双手和不时一下的脸庞,显示了他此时的内心颇不平静,即便他历经宦海的城府和大劫强者的武道之心,也无法镇压他此时的心绪。
虞初昕用眼神余光微微瞥了向宸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
由冯阳率领的长青三营万余骑兵,已经将浚水两岸彻底封锁,不过他们和虞初昕一样,只是堵截了几家人想要上岸的路,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将战场留给了暗凰部众。
冯阳很清楚在这样的小空间乱战中,军队远没有暗凰中这些精于袭杀的武道高手实用,况且连、边、曾、向四家本来逃出来的人就不多,现在向家上一代家主就站在天阳公主虞初昕身边,显然向家已经临阵投降,凭借百余名暗凰中的精英杀手,对付这些世家子弟足够了。他所要做的,就是堵截他们所有的逃走路线,让这片河道变成这些叛逆之人的最后归宿。
作为传承世家,连、边、曾三家自然不是待宰的羔羊,而且能到这里还没有被舍弃的,都是三家之中实打实的精英人才,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是这些常年徘徊于生死之境的暗凰杀手的对手。
武道二字,先立武而后成道,没有经过浴血厮杀的磨砺,武道永远不能圆满而实用,三家之人在武道境界上,或许并不比这些暗凰部众差,不然也不可能撑起一个世家的底蕴,但是论杀人技巧和那种奋不顾身的狠辣,他们就与这些暗凰杀手相去甚远了。
这些人早就在历次暗凰的任务中,被暗凰之主虞初昕培养成没有任何感情,并且只听从她一人命令的杀戮机器,现在虞初昕已经下达了绝杀的命令,那么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都会不折不扣的完成,直到商船上之人被杀戮殆尽为止。
而原本在船队之中的曾家商船此时已经脱离了船队,停在几十米之外眼睁睁的看着四艘商船上的三家子弟被不断斩杀。那不断传来的兵器交击声,那一声声绝望的惨叫,和那不断被鲜血染红的河水,无不让船上的向家之人心中发寒、瑟瑟发抖,此时他们才正在明白,敢于祸乱大乾的人,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此时向家之中的很多人的眼神,不断在低头不语的老家主向宸和面如死灰的现任家主向荣之间徘徊,所有造反作乱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当年身为皇帝亲弟的东平王如此,几年前的十八侯府如此,现在连、边、曾三家的结局也已经注定,那么他们向家呢?
转眼间时间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连家家主连合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被暗凰部众中的几个灵台境的杀手围杀之后,河面彻底陷入了宁静,只留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在浚水河岸之间随风飘荡。
整个天地间都陷入了寂静,即便是号称精锐的长青三营此时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就连那些战兽也都静静的站在那里,即便早已经适应了战场杀伐,但他们还是都被暗凰这场杀戮震惊到了。
快、准、狠,攻势如潮,不给对方留丝毫余地,受伤反而会激发凶性,重伤就与敌人同归与尽,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些人都被这场杀戮震撼到了。直到现在所以才真正明白,能够盛名传于江湖,让许多人都忌惮不已,甚至能够与刺都并立的真正原因,这些暗凰部众不是战士,但却是危险无比的死士。
而向家商船之上,几乎所有年轻子弟都是两股战战,如果不是良好的家教和世家的骄傲,可能已经有人瘫坐在地上了,可是即便是这样,很多人也都是面色苍白,现在连、边、曾三家已灭,南境四大世家只剩下向家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
“殿下。”向宸看着虞初昕张了张口,但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向老乃是先帝朝重臣,有功劳与大乾,这次又亲自出手击杀连家二老,可见向老之心未变,虽然逆乱之举有连坐株连之说,但本公主保证肯定不会牵连到向老身上。”虞初昕对飘至脚下的血水视若无睹,淡淡的说道。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向家。”向宸想要听的可不是这个,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毕竟他已经老了,以他的天姿如果没有夺天的机遇,几乎不可能渡过道心劫进入至人境。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整个向氏一族的传承,这些后人之中有很多都是他所看重的,如果皆被此事牵连处死,那整个南境向家也就完了,他根本无法面对向家历代先祖。
虽然他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但却不知道虞初昕究竟要如何处置此事,毕竟按照洪熙朝的前两次叛乱来看,所有家主的主脉三族都被连根拔起的,而现在留在向家商船上的向氏子弟,恰恰都是主脉三族之人。
“此事并非我能够决定的。”虞初昕摇了摇头,他虽然是大乾公主,但却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也不执掌任何权利,她可以在此地将几大家族所有人都击杀,但如果回到清泉城,对这些人她就没有任何处置权。现在是战时,南境一切事物南疆督帅陆缺都有决断权,如果陆缺不想接手此事,那就只能看紫极殿皇帝的意思。
“不过~”虞初昕又开口说道“按照大乾律,首恶必惩,向家想要继续存世,现在的力量还是强了些。”
虞初昕虽然语气平淡,但听在向宸耳里,却宛如一柄巨锤砸在他身上,整个身体不由摇晃了几下。
他自然明白虞初昕是什么意思,向氏一族作为南境十二郡中排名前五的家族,即便现在实力大损,但底蕴仍存,对于世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人,向家还有他这个大劫强者,还有四位灵台境的高手和十几位御气境的子弟,这样的实力在南疆还是不容忽视的。向氏一族如果想要继续留存,那么就不能再有让皇室忌惮的力量。换句话说,虞初昕只能容忍向家有他这一个大劫强者,其余的武道高手无论年龄都要死。
“老夫明白了。”过了好半晌向宸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颓靡了下去,那原本仿若四五十多岁中年人的脸庞,眨眼间就好像老了许多。
说完这句话,向宸身形一动,重新回到向家所在的商船之上。
“父亲。”
“老家主。”
见向宸回来,许多向氏子弟都围了过来,实力和他们不相上下的连、边、曾三族就覆灭在他们眼前,现在三家所在的四艘商船上还不断的向河中留着血水,暗凰那毫不留情的疯狂杀戮让许多向氏族人就吓破了胆。
人生在世能活着谁都不想死,而暗凰那些杀手之所以没有对向家出手,肯定是因为老家主向宸和虞初昕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向宸就是向家唯一的救命稻草,几乎所有人都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但是这些人中却不包括现在的向家家主向荣,此时的向荣一脸死灰,他很清楚无论向家能否因为父亲的关系得以保存,他的下场都已经注定了。当年东平王之乱,连堂堂亲王都被斩于帝都朝阳门外,更何况是他。皇帝是仁君不假,但对叛逆作乱之人却从不心慈手软。
“荣儿,为父当年给你取名为荣,就是想要你能带领我向氏一族更加兴盛,没想到你却陷整个家族于万劫不复之地,时至今日,你心中可有悔意?”向宸轻抚着向荣的后背问道。
“父亲,别说了,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一切后果皆有孩儿一人承担。”向荣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倔强说道。
“你一人又岂能承担的起。”向宸闻言脸色露出一丝嘲讽和无奈,也不知道实在嘲讽他这个儿子,还是在嘲讽他自己识人不明,将家族命运交到他手中。
“罢了。”向宸叹了口气“不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啊。”
说着向宸掌心劲力一吐,重重的印在向荣后心之处,瞬间就将向荣心脉震断,随即向宸身形连闪,向家凡是修为在御气境以上的族人,皆被他一指点在眉心之处,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家主会对他们动手,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就被指劲摧毁了脑域,软倒在地。
“死留全尸,这或许就是老夫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向宸看着一脸惊恐不断后退的族人,再看着地上被他亲手击杀的向家高手和亲子,眼中闪过一丝沉重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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