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元朴听到女儿这么说不由也陷入了沉默，大乾立国已有近两百六十年，其间出现过多少惊艳世人的英杰，但是这些英杰无论是开国时期的双英三杰丝毫，还是文帝朝首相步生莲，武帝朝北疆督帅百里承平，全部都在功成名就之后选择了隐退。如果说这些人距离现在的时间有些远的话，那么就在十几年前，时任礼部尚书眼看着就可以入阁拜相的计之恒，再最年富力强的年纪辞官归隐，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相比追寻那茫茫天道和长生武道，人间红尘的富贵权势对于这些真正的人杰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或许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会选择进入朝堂，从而丰富自己的经历，磨炼自己的心性，从而明心见性，让己心如同池中白莲一般出身淤泥而纤尘不染。但到最后这些人都会选择离开，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而且虞元朴知道长姐虞初晴和姐夫陆淳早就有离开大乾之心，之所以没有成行，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年大乾乃是多事之秋，先有十八侯府之乱，后有南疆大战，身为大乾擎天梁柱，几乎等于亲手打下洪熙朝治世之基的两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儿子陆缺还未成年加冠，他们不放心将陆缺独自留在京城帝都这个权利漩涡之中。
但是此战之后，外甥陆缺虽然依旧年少，但无论是声望、人脉，还是能力、才学，都足以在大乾立足，甚至到那个时候，陆缺和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诸军将士和寒门学子，完全可以形成一股既新且让人无法忽视的朝堂力量，决定着大乾未来的走向。到那时无论是皇兄，还是长姐和姐夫都会为他提前加冠，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立足朝堂，而到了那个时候两人离开大乾也就成了定居。
到时候陆缺会不会选择一起离开？说实话虞元朴心中并不清楚，陆缺可是筑基三十六品的绝世之姿，下午的时候，虞元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陆缺此时的境界，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的话，陆缺现在的修为应该是御气六品，马上就可以将体内真气全部凝聚成真元突破到御气七品，而且这还是在这大半年受繁多的军务拖累的情况下。如果陆缺依然在学宫之中，说不定现在已经突破到御气七品了。
这实在是让虞元朴感觉惊骇，别说是十七岁，就是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也没有陆缺如今的修为，虽然他的武道资质无法和陆缺相比，但据他所知同样是筑基三十六品的开国太祖，在陆缺如今的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修为。要知道大乾的开国太祖，一代女帝虞望舒可是青木大陆几千年来唯一一个打破青木法则的束缚，在青木大陆进入圣境的人。
但即便如此，女帝少年时，也没有陆缺这样的修行速度。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陆缺就会破入灵台境，然后就是三元合一的大劫境，到那时陆缺还会选择留在大乾吗，亦或者说，此战之后携无上军功和滔天大势还朝的陆缺，皇兄真的就一点都不会忌惮吗，朝臣真的就愿意屈居一位十七少年之下吗？而那时候的陆缺，会选择留在大乾吗？
说实话，虞元朴心中并没有答案，或者说现在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包括陆缺自己，但是虞元朴清楚陆缺的性格，陆缺和他的父亲陆淳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心性淡然的不争之人，荣耀、权位、富贵，甚至威国公府的传承，这些都没有放在他心上，所以他像过往人杰那样离开大乾几乎是肯定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想到这里，虞元朴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督帅府，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和纠结。
过了半晌虞元朴重新将目光看向女儿虞清霖问道“霖儿，为什么和为父说这些。”
虞清霖闻言叹了口气说道“父王，我只是想说陆缺表哥和上一代的寒门三杰不一样，如果他的母亲是不是姑母长公主，他的父亲不是威国公，哪怕表哥胸中有惊世之才，他也没有兴趣展露分毫。现在无论是御灵神兽，还是鸑鷟神鸟都因为表哥的原因从不归山中出世，这样的人早已超出了朝堂的范畴。父王是大乾亲王，又是军方三相之一，我希望父王可以帮助表哥挡住接下来的朝堂风潮，只有如此才有可能留下他。”
中阳王虞元朴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帝都自然有人为他遮风挡雨，而且陆缺也不会畏惧朝堂上的风波，你皇伯那里也自然会有明断，只要他此战得胜凯旋归国，又有谁能够动的了他？”
“看来父王还是不明白。”虞清霖又叹了口气说道“陆缺表哥虽然有着一半虞氏皇族血统，又是威国公府世子，但是他从小并不是在大乾长大，对于表哥来说不归山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大乾只是一处陌生之地。他之所以如此尽心竭力，在女儿看来，一方面是因为表哥是威国公和智侯教导出来的，他不想辜负胸中所学，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皇伯父力排众议，授以重权的知遇之恩。”
“但是~”虞清霖抬头看向父亲虞元朴严肃的说道“此战如果我们歼灭兽潮，并且随后举兵南下灭掉南离一统南疆，再大的知遇之恩也算是报了。父王可曾想过，表哥归国之时陛下会如何封赏，他现在已经是南疆督帅，又是威国世子，等姑父姑母离开之后就会承袭威国公之爵，已经封无可封，自古以来臣子功盖社稷赏无可赏，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被赐死，一条是辞官归隐，父王觉得以表哥的心智他会想不明白吗，到时候他又会如何选择？”
“这~”虞元朴闻言眼中精光爆闪。
此时虞元朴才想明白，女儿虞清霖说的一点没错，陆缺已经是威国公府世子，等到他携盖世军功凯旋归国之后，以他的功绩，三十六文武列侯之位，明显是有些低了。但是威国陆家只有他一个子嗣，必定会承袭爵位的陆缺，是不可能再被封为世袭国公的，因为一旦赐封，就是另外一个国公府邸名号，这等于直接断了威国公府这个名号的传承。
而且熟知朝局的虞元朴很清楚，虽然身后支持陆缺的人多，但是站在陆缺对立面的人也很多，以那些惯于玩弄权术之人的手段，陆缺归国之后很有可能被他们架在火上烤。到时候心思本就不在朝堂的陆缺，很有可能选择直接辞官了事，因为以他的武道资质，再加上御灵神兽和鸑鷟神鸟相随，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更何况他的心思本就不在朝堂，又何必劳心劳力。
“女儿，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些，那么你可有解决之道？”虞元朴眼含希冀的看向虞清霖问道。
“我没有。”虞清霖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陆缺表哥离开大乾，甚至离开青木大陆都是早晚的事，所以想要一直将他绑在大乾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只要想办法在表哥修为还没有到大劫境，或者至人境之前，如何能够让他留在大乾就可以了。我们虞氏皇族历代先祖，心心念念着恢复三代皇朝版图，一统不归山以东，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但是如果陆缺表哥走了，这个希望就会被断掉，等到下一次出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为父明白了。”虞元朴闻言点了点头，正如女儿所说的那样，陆缺虽然年少，但是他身后有着皇族、勋贵和寒门作为支撑，又有大乾军方的支持，再加上他的战略兵谋，确实是那个可以完成历代先皇夙愿最好的人选，一旦陆缺离开，这个机会就会丧失。因为除了陆缺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整合这些力量举兵攻伐，这里面甚至包括了身在紫极殿的皇帝。
虞元朴很清楚在长姐虞初晴突然失踪之后，皇兄虞元栩是如何苦心孤诣的维持朝局平衡的，寒门、世家、勋贵如同拉动大乾这架马车的三匹健马，三者之间的平衡很难掌握。想要将三者的力量捏合在一起更是难之又难，在虞元朴心中，能够将三者的力量彻底捏合在一起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当年的长姐虞初晴，一个就是现在的陆缺。
一旦陆缺离开，不仅大乾对外开拓的大好局面会终止，对内打压越发壮大的地方世家和勋贵的内定国策也会被终结，更别提修改律制彻底消除世家之患了。所以与公与私虞元朴都不会让陆缺受到非议和攻讦，不然等到大乾再出现这样的人物和时机，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年。
与此同时，督帅府中陆缺正听着莫应星、顾倾城和诸葛琰三人的回报，二十万大军安营扎寨不是一件小事情，虽然都是做熟了的事，但事多且繁，一个不在意所造成的疏忽，就会影响到士气。
“今天你们也都累了一天了，既然都已经安排妥当，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听完三人的回报，陆缺点了点头。虎啸军和疾风军一路长途跋涉，必须要进行修整以恢复精神体力，不然根本无法发挥战力，进行高强度作战。但即便是修整，陆缺最多也只能给出两天的时间。
根据下午时候接到的镇南关军报，自从镇南关的防御法阵被破之后，兽潮的攻势再次提升，在兽潮的不断攻击下，已经有部分城墙摇摇欲坠，按照沈璋估算，镇南关最多还能坚守五天，五天之后如果大军还不到，城墙就会被突破，到时候为了守住镇南关，就必须要和兽潮进行惨烈巷战。
陆缺知道，镇南关是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如果巷战发生，那就是要拿无数大乾儿郎的性命去填，这是陆缺绝对不愿意见到的，他之所以布局这么久，为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士卒伤亡，可以让更多的将士能够回家去见他们的父母妻儿，此战他为督帅，他就有责任将这些跟随他的将士带回大乾，而且是带着满身荣耀的回去。
“督帅，之前两军入驻山谷营地的时候，中阳王和虎啸、疾风两军副帅都曾问过我，说明日的军议可否推迟到下午，他们说为了在预定时间赶到这里，两军将士的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尤其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各营主将更是如此，中阳王想让他们可以睡一个好觉。”
“应该的。”陆缺闻言想都没想就说道“也不用推迟到下午，直接推到后天，明日就让两军将士好好休息。”
说道这里陆缺又想了想说道“诸葛，你一会通知端木和青羽一声，让他们率领长青后军向北移动五十里，以防有残余兽群跑回这里，顺便盯住鸡冠山方向，一旦有事，立刻飞鹰来报。”
“好，我一会就去。”诸葛琰点了点头说道。
“莫军师，既然是要让两军休整，那就让他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山谷营地防务就交给你来负责，告诉两军副帅，防务由你接手，让他们不用再外派侦骑了。”陆缺想了想。抽出一支令箭又说道。
“诺。”莫应星双手接过令箭，拱手行了一个军礼。
“倾城姐姐，凤翔云骑也该动一动了，明日你就和端木他们一起先行北上吧，不过凤翔云骑不用和长青后军一起，过了龙蟠山之后，你就直接转向东北，去寻白狟和他的狼群，然后在转向西北前往镇南关，五日后我们在镇南关下汇合。”陆缺又看向顾倾城说道。
“我知道，凤翔云骑几日前就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这本就是之前定下来的事情，顾倾城闻言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点了点头说道。
而且顾倾城知道，陆缺并不是派她最为孤军，被御灵兽小白召唤而来的鹿蜀圣灵会跟随她一起行动，直到镇南关下大军汇合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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