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陆缺的行事风格,不知不觉间就让敌手如网中之鱼无从挣脱,可惜陆氏父子如此人杰,却没有生在我们大离,虞元栩实在太过幸运了。”盯着地图看了一会,郦永先缓缓的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卫商永闻言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大乾洪熙一朝,从最开始的陆淳到现在的陆缺,这前后两代名帅给大乾周边国家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当年陆淳一举扫灭不可一世的青羊帝国,让周边各国无不惊骇,纷纷派遣使节向大乾献表称臣,其中也包括了当时的南离和天星,直到陆淳十几年前突然失踪,周边各国才算是喘了口气,南离也是从那之后,才能心无旁骛的开启变法。
而现在的陆缺一点都不比他父亲当年差,十五岁就设局围歼天星最强大的狂狮军团,十六岁进入大乾外阁布局天星之战,十七岁亲自挂帅一举粉碎了让人谈之色变的惜缘兽潮,现在举数十万之众南下,使得南离上下皆是惶恐不安。
并且在卫商永看来,陆缺还要比他的父亲陆淳难对付,陆淳当时是以弱击强,尽显英雄本色,而陆缺则是以强击弱,用大乾国力、军力为依托进行布局,还未开战就占尽上风,此次正道御兵,以大势压人,让人更加无所适从。因为他不出奇,不用险,你就找不出他的破绽,甚至南离想要压上所有筹码与其决战,都要看陆缺的心情,否则他闭而不战,任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面对这样几乎不犯错的敌人,实在是棘手至极。现在陆缺亲率大军步步为营徐徐而进,在天星方向派出偏师分数路直逼南离腹心之地,摆出如此明显的阳谋,看似是让南离自己选择此战如何打,但其实却没有留给南离丝毫选择余地。
因为如果南离不选择撤军回国,兵力空虚的国内根本无法阻挡大乾军团前进的脚步,而如果选择挥军,那么宁安河以北将重新回到陆缺手里,战场先机将全部被他握在手中。到时看似两国隔河对峙,宁安河天堑大乾和南离共有,但事实是,陆缺可以选择在绵长的宁安河流域的任何一个地方渡河,攻打南离,以南离此时的兵力根本做不到万无一失。
“卫卿,你乃是军政全才,面对如此之局,心中可有破解之法。”过了良久南离王郦永先才睁开了眼睛,看向低头沉思的卫商永期待的问道。
“王上,为今之计,唯有分兵据守。”沉默了良久,卫商永才开口说道。
“分兵?”郦永先闻言一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说道“你也知道现在这里的兵马已经是我们全部的家底了,国内驻军只有三万精锐,其余都是老弱之众,陆缺可以从天星故地动用大乾两大军团,兵力高达二十余万,想要面对如此数量的敌军,兵力绝不能少,我们总不能抽掉十几二十万兵马回国吧,那我们屯兵此处等待陆缺大军到来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王上,微臣并无抽掉此处兵力回国之意。”卫商永脸色有些阴暗的摇了摇头说道“王上,国内并非没有兵力,只不过这些兵力并不在王上手中罢了。”
郦永先闻言一愣,随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卫商永问道“你是指氏族私兵?”
“是。”卫商永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王上,我们虽然变法十数年,也收缴了部分氏族私兵,但这仅限于王都周边数郡之地,在氏族力量强大的南方,虽然那些氏族表面上遣散了大部分私兵,让其归田为农,可这只不过是氏族的权宜之策,只要他们愿意,每一家都能在短时间内拉起数千上万的军队,这也是我们一直忌惮之处。现在国事如此,我们可以向南方氏族适当妥协,让他们为我们抵挡大乾之军。”
“卫卿,你我变法十数年,也与这些氏族争斗了十数年,好不容易才看到些许曙光,你要寡人在这时候向他们妥协?”郦永先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一些,不过语气却没有完全否定卫商永的提议。
“王上,此一时彼一时。”卫商永看了看郦永先的脸色,开口劝谏道“之前大乾主要精力都在北方,我们又与天星有盟约,虽然进取不足,但至少自保无虞,我们想要变法,自然要拿国内氏族开刀,从他们手中拿回属于王室的土地、人口、税赋。可是现在天星已灭,大乾七大军团云集南疆,家国随时有倾覆之患,如果我们再不和氏族何解,恐怕大乾军团进入国境之时,就是我们南离灭亡之日了。”
郦永先闻言神色复杂的看着脸色晦暗的卫商永,他自然明白身为南离变法大臣的卫商永在说出这番话时,心中有多么不甘,因为这等于他十多年的努力尽皆付诸东流,即便南离能够度过此次危机,一切也都要重新开始。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卫商永说的有道理,想要抗衡陆缺,就必须要氏族出力,否则只靠宁安河北岸大营的三十万兵力,根本无法挡住陆缺数路大军。分兵只会被各个击破,不分兵就会被陆缺牵制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大乾羽林军和凤翔军将南离国土一点点的拿到手中。
但是南离王室和南方氏族之间的关系早已将至冰点,那些南方大族从变法初期的消极以待,到后来的阳奉阴违,再到现在的互相勾结拒不领命,就差没有举起叛旗拥兵自立了,现在想要向氏族妥协,已经不是他和卫商永甘不甘心的问题,而是那些对王室存有忌惮之心的氏族会不会领命的问题。
想到这里郦永先开口问道“王室与氏族争斗十余年,矛盾早已无法化解,南方氏族真的会听命吗?”
“王上,大乾律制比我们南离更为严苛,在大乾一个家族想要拥有如此的土地矿藏、农奴仆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天星南方七郡,是大乾最早占领的地方,经过大半年的施政,七郡之内的豪族几乎丧失了大半家业,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型家族。并且这个政令在天星灭亡之后,已经开始向原本的天星全境推行,这就是大乾朝中对新得之地的态度。南方氏族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自己会衡量利弊得失的。”
“天星王当初不敢做的事情,大乾用了几个月就做到了,说实话寡人真想南方五郡落入大乾之手,然后看看这些和寡人作对的氏族在大乾治下如何挣扎。”郦永先有些恨恨的说道。
说实话郦永先是恨极了南方那些顽固自守的氏族,如果不是他们的存在,南离的变法进程将会大大的加快,就算不能与大乾分庭抗礼,也足以依托宁安河自保,他和他的南离根本就不用面对如此危局。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南离可不是天星,天星失去了南方七郡,还有一座河晏雄城可以作为战略支点,还有一条大河可以防御,南离如果丢失了南方五郡,就再也无险可守,大乾军队可以直接到达王都城下,覆灭郦氏一族八百多年的统治。
“王上不可。”卫商永闻言大惊,虽然他也对南方氏族愤恨异常,但现在可不是舍弃他们的时候,一旦南方五郡丢失,南离将再也没翻身的机会,以陆缺的布局和谋算,大乾军队将会鲸吞整个南离之地。
“寡人知道不可,只是说说罢了。”郦永先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不过要寡人和他们妥协,寡人也不会这么做。你直接写信给那些那份氏族,在信中言明厉害,至于他们如何选择,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可是如果他们选择投靠大乾呢?”卫商永闻言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会的。”郦永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行事只为家族利益,连寡人的王命他们都敢阳奉阴违,又岂会甘心投入大乾,大乾能给他们什么?是侯爵虚职,还是一城的三分税赋?你认为这些家族会看重这个吗?我们变法之策,对他们已经很是宽松,他们都接受不了,又岂能接受大乾?”
“王上英明。”卫商永眼睛一亮又说道“不过微臣以为还是应该拿出适当筹码,以安他们之心,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国出力。”
“简单。”郦永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说道“大乾不是有世袭国公可以与同休吗,只要南方氏族能击败大乾偏师,让国内安全无虞。功劳大者,寡人就许以封君之位,让他们裂土封疆,成为国中之国。”
“王上~”卫商永闻言猛地抬头,他没想到郦永先居然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就在卫商永想要开口劝说之时,却被郦永先抬手拦住,只见郦永先说道“卫卿,为了大离,寡人连传国玺印和国运大鼎都可以毁掉,也不差几个封君之位,再说此为权宜之地,寡人给出去的东西,自然也能够拿回来。”
卫商永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如此大事,只凭微臣无法取信于南方氏族,还需要王上王旨。可是王旨一出再无更改,如果事后反悔恐怕会影响到王上声名?”
“声名?”郦永先苦笑摇头“如果不能渡过此难,寡人就是亡国之君,又哪里来的声名。只要能存国,些许声名又算的了什么。”
卫商永闻言心中一颤,鼻尖不由有些发酸,郦永先是南离百余年纪最英明睿智的王,可是也是最时运不济的国君,在卫商永心里,上苍对待郦永先实在太过不公。
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卫商永劝谏道“王上不可如此灰心,我们大离必定千秋万载。此劫不过是上苍降临的考验罢了,我们大离在此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机,但都一一挺过来了,王上还需振作才是。”
郦永先闻言苦涩一笑说道“事不宜迟,你先草拟书信,王旨我明日会命人送到你处,你着人送往南方吧。”
“诺,微臣告退。”多年的君臣情谊,卫商永知道郦永先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连忙施礼告退。
“难道寡人真的做错了吗?”等到卫商永离开,郦永先抚摸着面前装着南离王金印的木盒喃喃说道。
当初他用那块传自大离王朝的传承玉玺砸碎了国运大鼎,使得离开惜缘泽的兽潮增加了一倍有余,为的就是让兽潮去找大乾麻烦,使大乾自顾不暇,他才能赢得喘息的时间。
可是事情才刚刚过去了几个月,北上的兽潮已经被陆缺全灭,些许残余如今皆在宁安南谷之中,数量虽然还算可观,但失去了神兽兽王和大量的异兽、凶兽,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只要不让它们离开南谷,它们就无法造成威胁。
他不惜毁掉南离国运,从而影响惜缘泽外的天地禁封大阵运转,使得兽潮威势倍增。可是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去走,或者说陆缺的出现毁掉了他之前的计划,现在南离不得不面对陆缺的大军和天星方向的偏师。
郦永先很清楚,南离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这让他不由想到了一句古老相传的话,那就是国运灭则国灭,现在南离国运已毁,他不知道她的南离,会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在大乾的铁蹄之下被覆灭。
只是他实在不甘心,他继位之处南离刚刚经历惨败,国内半数兵力皆被白奕在镇南关外屠灭,他还要面对国内不断做大的氏族,这才不得已开始变法。只是现在来看他这十几年好像做的都是无用功,在大乾的国力和军力面前,他致力发展了十余年的国度显得是这样的羸弱,羸弱到陆缺连一个决战的机会都不给他,而他却无从选择。
愣愣的看了一会地图,郦永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切齿的说道“陆缺,大乾,哼~这个世间有太多秘密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南离即便无法存国,大乾想要得到南离之地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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