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龙蟠山大营。
“父王，距离上次陆缺表哥传书已经过去十日，大军还没到小孤山吗？”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的虞清霖看向正在处理公务的父亲问道。
“你陆缺表哥行事非常人可以测度，他如今一日只走数十里必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虞元朴看了一眼女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女儿虞清霖并不是一定要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她实在太过无聊，没话找话说而已。
虞元朴知道自己将女儿虞清霖留在丹水让她很有意见，但身为人父他实在不忍心自己女人去承受风餐露宿之苦的同时，还要面对战场杀伐之危。此次南离之战乃是大乾一统南疆的最后一战，南离必定会决死抵抗，战事很有可能会升级成一场惨烈的大战。
在兵凶战危的沙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要是虞清霖有个万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与其让女儿留在陆缺军中，还不如将她留在丹水，至少这样一来，自己不用每日都提心吊胆。
虞清霖闻言撇了撇嘴说道“父王，之前陆缺表哥一意孤行将那些闹腾的战营留在丹水，由父亲这个大乾军相亲自统领，应该不仅仅是保护大军后路粮道那么简单吧，女儿虽然对兵法不是很精通，但也能看出来如果想要保护后路粮道，无论是河兴原，还是小孤山都要比丹水合适的多，这里距离镇南关那么近，完全没有必要留下几万兵力，我说的对吗？”
“父王的清霖长大了，知道不能只凭眼前所见去看待问题了。”中阳王虞元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说说，你陆缺表哥为什么将左军禁卫和那些在兽潮之战中虽然损失颇重，但却并没有丧失战力的战营留在这里？”
“父王这是在考较孩儿了。”虞清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如果孩儿没有猜错的话，清泉城、镇南关，还有我们现在所在的丹水，这三处兵马是陆缺表哥留给皇伯父以备不时之需的对吗？”
“你既然这么说，那你说说这个不时之需是什么呢？”虞元朴对女儿虞清霖的回答似乎没有丝毫意外，头也没抬的又问道。
“当然是以防国中有变了，孩儿可是听说皇伯父和皇姑长公主，已经开始清肃世家和地方勋贵积案，显然是要以此为由对他们动手了，至于此事会波及到多少人，孩儿虽然无法猜出大概，但主导此事的是长皇姑，显然是不会小。之前清泉城已经发生过逆乱之事，所以陆缺表哥才防患于未然，留下了这三处兵马，”虞清霖满不在乎说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此事并不感觉意外？”虞元朴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开口问道。
“意外也不意外。”虞清霖点了点，又摇了摇头说道“世家子弟和地方世家在这十数年间不断做大，各家之中有许多子弟所行之事都是越来越出格，我在学宫之时就听过许多世家子弟的劣迹。所以将这些人绳之以法是早晚的事，不如此我虞氏皇族又如何向亿万子民交代。只不过我没想到长皇姑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想他们出手，如此霸道，如此威势，如此胆魄，不愧是我大乾的辅政长公主，实在是让孩儿心折。”
虞元朴闻言一笑，不置可否的问道“按照你的话说，如果主导此事之人换成你，你一定会等到南疆战事结束，陆缺凯旋班师，威国公重回帝都之时才回这么做对吗？”
“父王，这样有什么不对吗？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吧。”虞清霖看向父亲有些不解的说道。
虞元朴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话虽如此不错，但你姑母是什么人，她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区区世家又岂是你姑母的对手。你要明白，只要有你姑母坐镇的帝都，大乾就稳如盘石。”
“父王，大家都说大皇姑是大乾立国以来最厉害的辅政公主，那么在父王你看来，事实是否真的如此？”虞清霖闻言问道。
虞元朴想都没想说道“那是自然，长姐乃是世间第一流的人物，学识、胸襟、气魄、手段皆为历代辅政公主之最，大乾能有如此盛景，至少有她一半功劳。”
虞清霖闻言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父王觉得天香姐姐日后能否达到大皇姑的成就？”
“天香？”虞元朴闻言一愣，看着女儿虞清霖那若有所指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清霖，你想说的究竟什么？”
“父王，此次南疆之战虽为结束，但只从眼下看，先有天星之战，后有兽潮之战，陆缺表哥自然功居首位，而其次的则是在天星纵横千里攻城破关的倾城姐姐，那么天香姐姐呢？要知道相比陆缺表哥，她才是最需要功绩和威望的人。”
“这~”虞元朴闻言一愣，随即脸色不由一变，因为虞清霖说的没错，相比陆缺，虞天香才是最需要威望的人，虽然虞天香在天星之战中有攻克河岸水寨之功，也有安抚天星家族之劳，但是这些相比光芒万丈的陆缺和顾倾城，就有些不够看了。
陆缺此次率军南下，顾倾城依旧率领凤翔云骑随行，显然顾倾城和凤翔云骑都是陆缺在接下来战事中的一环，那么现在依旧驻留在曾经天星王都众星城的虞天香呢？她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虞元朴脸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这件事在现在看来是件小事，大乾的主要目标是灭亡南离一统南疆，任何事情都要为这件事让路。可是从长远来看这件事又不是小事，如果虞天香因为战功和陆缺心生嫌隙，那么未来二人又如何通力合作辅助新皇。
要知道当初长姐虞初晴和威国公陆淳二人可以一内一外合作无间，那是因为两人是夫妻，虞天香和陆缺可没有这样的关系，虽然两人是姐弟，但是利益面前兄弟都能反目，这样的关系并不牢靠。
虞元朴低头思忖了一会，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会影响到大乾未来朝堂格局，不由看向女儿说道“你既然这么说，肯定心中有些想法，继续说下去。”
虞清霖有些担忧的说道“父王，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伯父扶持陆缺表哥，就是想让他成为大乾新一代的定海神针，成为威国公那样可以震慑四方的人物，而天香姐姐则是当年长皇姑，由她了坐镇朝堂，平衡群臣。如今陆缺哥哥已经是可以和威国公媲美的人物了，但是天香姐姐，无论是功绩、威望，还是能力、手腕，她都不及当年的长皇姑，可是天香姐姐还是要向天下证明，她可以成为新一代的辅政长公主，那么父王觉得她会如何做？”
“用人。”虞元朴想都没想就说道“想要巩固权势就必须要用人，不然天香哪怕有凤翔军在手，也只是孤家寡人。”
“父王说的没错，但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到那时天香姐姐能用的都是什么人，又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会投效她？”虞清霖语含深意的说道。
虞清霖话音刚落，虞元朴眼中不由精光爆闪。他想的甚至比女儿虞清霖更多，如果太子登基，虞天香作为新一代的辅政公主，她不仅要为新皇遮风挡雨，还要平衡朝臣权势，这其中也包括了现在如日中天的陆缺。
可是想要抗衡陆缺，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一代的人杰几乎都被陆缺选入军中，再加上他身后有些大量寒门英才的支持，只要他此战一战功成，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想要与这样的人抗衡又岂是简单的事。但这件事又是虞天香必须要去做的，那么她到时会启用什么样的人，又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如果到时候触碰到了陆缺的底线，导致二人相争，大乾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但是虞元朴越想越觉得后怕，后背更是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朝堂需要平衡不假，但是如果两个对于未来大乾最重要的人，各自拉帮结派，党同伐异，那对大乾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对于陆缺和虞天香的性格，虞元朴都有所了解，他知道陆缺肯定不会是那个率先发难的人，甚至只要虞天香不出手，陆缺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是虞天香呢，她虽酷似长姐虞初晴，但她毕竟不是长姐，一旦她触碰到了陆缺底线，以陆缺的性格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一旦朝争燃起，即便两人想要退让也不可能了。
防微杜渐之下，虞元朴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从旁边拉过一张传信用的绢帛，几次想要提笔想要写些什么，可是最终却没有写下一个字。他不知道要写给谁，是皇帝，还是长姐，亦或是陆缺和虞天香，而且他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现在还都只是臆测而已，如果现在挑明，很有可能让事情加速向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演变。
“报~”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官双手捧着一只金属信管走了进来“王爷，陆督帅有书信至。”
虞元朴向着女儿示意了一下，等到虞清霖将信管接过之后，虞元朴开口说道“你先退下吧。”
“诺。”传令官拱手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父王，给。”虞清霖查看了一下信管的火漆蜡封，见一切完好之后，才将信管交到虞元朴手中。
“父王，陆缺表哥说些什么？”等虞元朴从信管中取出绢帛，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虞清霖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请为父调拨一批军粮，送到湟雁江交给顾相。”虞元朴看完之后，又重新看了一遍绢帛上的内容，一脸喜色的说道。
“为什么？天星方面的凤翔军和羽林军的粮草供应，不是一直都由甘帅的瀚海军从海路运输吗，为什么要单独调运一批军粮？”虞清霖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
“沈璋的奔雷军并没有随陆缺一起前往孤山，而是之间前往天星故地接替凤翔军和羽林军的戍务。陆缺打算让你六皇伯的靖海军再次拉载凤翔军出海，在南离南方海岸登陆，从南向北攻打南离腹地，而羽林军则出兵方山，打通之前的天星、南离通道，威慑南离王都。”虞元朴心中阴霾尽去，一脸笑意的说道。
“怪不得陆缺表哥一日只行数十里，原来他已经不打算速战速决了，分进合击，虽然废时了些，但却让南离无从应对。”虞清霖想了一下说道。
“不错，虽然为父之前也曾劝他速战速决，但你陆缺表哥既然打算如此去打这场灭国之战，也只能由他，毕竟他才是大乾南疆督帅。”虞元朴笑呵呵的说道。
“父王，如此一来战事旷日持久，我们不知道要多靡费多少粮草军资，为什么父王反而如此高兴。”虞清霖有些不解的问道。
虞元朴在绢帛上反复又看了两遍，开口说道“金银财帛，米粮军资，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以我大乾之富庶，哪怕留座大仓全部搬空，也不过多休养生息几年罢了。为父高兴的原因是陆缺打算以天香为主率领凤翔军攻打南离南方各郡，如此一来你我刚刚的担心，就被化解于无形了。”
“父王，你说陆缺表哥有如此决定，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是已经考虑到我们担心的问题，还是碰巧无意为之？”虞清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开口问道。
虞元朴将绢帛递给虞清霖说道“你陆缺表哥心思缜密，处处料敌与先，我们能想到的，他一定能想到，甚至还会想的更深、更远。别看他只比你大几个月，但就这一点而言，哪怕你父王我也是远不如他。”
“如此倒是我们多虑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陆缺表哥有些不正常，因为换了大乾任何一人坐在他的位置上，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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