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虞清霖闻言一滞，即便聪慧如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她既不是陆缺的父母，也不是她的未婚妻子顾倾城，满打满算只能算是一个还可以说是相熟的表妹而已，确实没有什么立场要求陆缺一定要留下。
“霖儿，在你皇伯和父王心里，早就知道你陆缺表哥心不在大乾，不然你皇伯父岂会为他打破惯例。在历史上如缺儿这般年纪就才绝当世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是没有。可是真如他这般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执掌重权的，从古至今只有他一人。你要知道，为父和定国公官职爵位都要在他之上，此时却都要辅助于他，为何？还不是想要他能够安下心来，成为大乾柱石之臣。”
虞元朴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只不过有些事，即便用心去做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最终结果未必就如预想那般。缺儿天赋纵横，他的武道天赋比他现在展露出来的布局军略只能更为惊人，相比无上武道天途和打破至人极限之后那万载悠久生命，区区皇朝权柄、人间富贵，确实算不得什么，如果为父和你陆缺表哥异位而处，恐怕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此时说出这番话的虞元朴，心中所想的并不是陆缺，而是大乾历代先皇和皇族之中那些武道天才，这些人不是皇帝之尊，就是亲王公主之身，但最终他们都选择了舍弃帝王之尊和红尘富贵，选择离开大乾，去追求那条长生武道。
皇族尚且如此，他又岂能奢求区区人臣高位就能束缚住陆缺，要知道陆缺可是筑基三十六品的绝世之姿，只要不半路夭折，突破至人成就圣位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且身为皇帝的皇兄，之所以想要将陆缺留在大乾，不就是因为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修为境界，想要传位于太子，然后让陆缺辅政吗？连皇帝尚且做出如此选择，陆缺为何不能选择他想要走的路。
想到这里虞元朴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他武道资质一般，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成就至人之境，更别提打破青木极限的圣境了。他又何尝不想像古之圣贤和历代先皇那样打破樊笼，去看看这片天地的真正面貌，只是有些事即便他是万人之上的中阳王，也强求不得。
荣华富贵和武道长生，这两者之间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但如果真要让人做出选择的话，恐怕十成之中有九成九都会选择后者，因为与后者相比，前者的数十年荣光，实在不值一提，与其去做一个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人，不如做一个历史的旁观者，遍观云起云落、王朝兴衰。
虞元朴的目光重新落在陆缺传来的绢帛上，说实话他对陆缺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甚至身为他的小舅，还有些为他高兴，因为做出这样决定的陆缺，说明他已经堪破最后一丝执念，而南离覆灭之日，就是他与这红尘俗世了断因果之时。再大的君恩，南疆两国三十六郡，万里沃土、近亿黎民，也足以报偿了。
“父王是说，陆缺表哥迟早都会离开大乾，是吗？”虞清霖脸色有些复杂，他想要陆缺留在大乾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他们是表兄妹，大乾不是前朝，如此近亲是不能通婚的。
虞清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陆缺离开，因为陆缺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陆缺面前她无需掩饰自身性情，也无需时刻维持着皇族体面，这样轻松的感觉，他只有在陆缺身边才能感受到，而在其他人身边，即便是最疼她的父王，都是不可能的。
“霖儿，你的武道资质虽然不如缺儿，但比之当年的皇长姐和威国公还要稍微高上一些，如果有一天你成就至人之境，有去追寻圣道之路的机会，你会如何选择，你还会留在大乾，留在青木大陆吗？”
“当然是不会了。”虞清霖想都没想就答道，可是等她话说出口，脸色却微微一变，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你明白了。”虞元朴也叹了口气说道“缺儿只不过比别人早了几十年作出这个选择罢了。”
“父王，你说这绢帛上的内容陆缺哥哥是只用信鹰传给了你，还是帝都方向也有一份。”沉默了良久，虞清霖看着被摊开放在桌案上的绢帛问道。
虞元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以缺儿的行事作风来看，应该是还有一份吧，他做事不会藏着掖着，而且他做这个决定又何尝不是给你皇伯父和皇姑看的。”
“那既然信书已经到了丹水，恐怕天香姐姐那里也接到南疆督帅府的军令了。”虞清霖若有所指的说道。
“天香吗？”虞元朴眼神微微一凝，沉思片刻说道“天香之才足以领军，她身边还有聂平旌这样的干将，足够弥补天香不足了。即便顾洁云和苏乐仪不再随军，凤翔军一路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在虞元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曾经的天星王都众星城的一座王宫偏殿花厅中，虞天香、顾洁云、苏乐仪和聂平旌四人，围坐在一座雕花石桌旁，在石桌正中正摆放一张紫金凤纹的绢帛，在绢帛的最后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血红的南疆督帅大印，这正是陆缺以南疆督帅府名义发出的军令文书。
“殿下，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苏乐仪已经看到绢帛上的内容，见虞天香面露难色，不由开口问道。
苏乐仪和顾洁云很清楚，他们只不过是暂领凤翔军罢了，只要天香公主成熟起来，凤翔军早晚都会交到她手中，毕竟凤翔军历代都是由皇族直接掌握，虽然这个时间来的有点快，但二人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被困不归山十二年，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但和陆淳、虞初晴一样，这十二年的时间也给二人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不归山的浩荡灵气和青木之力，给他们增添了莫大的武道底蕴，虽然他们的进境不如陆淳、虞初晴夫妇那样迅速，但也没有落下太多。
自回到大乾以来，她们早就想要摆脱军旅繁冗的军职，只不过之前因为虞初晴的原因，使他们不能做到心无旁骛的离开而已。现在凤翔军已经从虞初晴交到了虞天香手上，即便没有之前的圣旨，她们也会找机会上书离开凤翔军。
而之前帝都圣旨到来，使得二人可以名正言顺的交托军务，此时的凤翔军除了顾倾城带走的大半凤翔云骑之外，所有的军权都已经被二人交割给了虞天香，如果不是因为虞天香在军中时日尚短，她们有些放心不下，新得的天星之地也需要二人坐镇的话，恐怕二人早就乘船返回大乾帝都了。
现在沈璋的奔雷军已经开始渡过湟雁江，只要在等几日，奔雷军到达这里接管凤翔军防务，二人就真正可以放心离开了，而陆缺这份军令也给了二人离开的理由。只是令苏乐仪没有想到的是，虞天香看过陆缺军令之后，不仅没有独掌一军再无掣肘的喜意，反而还露出一丝让人不解的愁绪。
虞天香看着绢帛上那殷红的印章，目光有些挣扎的说道“天香年轻识浅，对军中诸事颇不纯熟，如何能独领一军，肩负十万将士之重，万一行差踏错，岂不是误军误国，心中实在倍感忐忑。”
虞天香说的实话，她从小就以长公主虞初晴为榜样，也期望着有一天可以有她一样的军功威望，可是之前皇帝圣旨命她接替顾洁云主领凤翔军已经让她倍感压力，现在陆缺又命她率军乘坐靖海军战船再次出海，依从攻伐天星故计，从南离南方登陆，攻打南离郡县，更是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行军打仗从来不是玩笑之事，更不是比较双方兵力的数字游戏，哪怕有凤翔精锐在侧，她心中也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因为陆缺的原因，新一代英杰齐聚南疆，世家的言正，勋贵的顾倾城，寒门的叶知秋，都已经打出了赫赫的军威，此时的她不止代表凤翔军，还代表着皇族。
如果后面的战事有所挫折，天下人将如何看待虞氏皇族，又会如何看待她，这样的压力实在是让她有些患得患失。她现在是真的想要顾洁云和苏乐仪可以暂时留在凤翔军中，这样她就有了主心骨，要知道这二人可是大乾最出名的巾帼英雌，她们都是亲身参与过覆灭青羊之战的，不知道有多少青羊名将，在这二人手中折戟沉沙。
可是顾洁云和苏乐仪显然不想继续留在凤翔军中，而且从皇帝和陆缺的意思来看，都是更希望她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独领一军，虞天香心中清楚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但也因为明白，就更让她感觉到如山般的压力。
“殿下博闻强识、聪敏异常，虽然经验略有不足，但只要稍加磨砺，足以独领一军。”说到这里苏乐仪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聂平旌继续说道“更何况还有聂将军在侧，以聂将军之才，足以辅助殿下。”
因为之前被困在不归山十二年的关系，现在的凤翔诸将，并不是虞初晴、顾洁云、苏乐仪三人亲自培养提拔起来的，但是通过这段时间接触，聂平旌的军略人品都让苏乐仪很满意，这是一个既有名将之才，又有军帅之姿的人，不愧是大乾军武之风最盛的炎阳学宫曾经的首席，现在的聂平旌差的不过是时间的积累和战绩功勋罢了。
也正是因为有聂平旌这样的人在凤翔军，顾洁云和苏乐仪才能够将凤翔军完整的交到虞天香手中安心的离开，不然只是虞天香自己的话，二人还真会有些不放心，现在这支凤翔军，虽然早已不是二十年前她们北征草原那支凤翔军，但是对于这支军队的感情，二人却没有丝毫减弱，她们也不希望看到凤翔军折损在两国大战之中。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此次凤翔军和之前的天星之战时不同，天星之战时，羽林、奔雷两大军团虽将天星最后一支完全建制的军团惜缘泽军团托在湟雁江，但是天星国中还有邱煦以曾经的王都军团为骨组建的南境军，凤翔军不得不一点破面，在尽量不与邱煦决战的同时，将胜势拿在手中。
天星之战时的凤翔军，与其说是偏师，不如说是真正的攻伐主力。可是现在南离之战却不同，虽然凤翔军所承担的任务和天星之战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形势却完全不一样了。
宁安河以北，有陆缺率领大军直面天星王郦永先。方山方向有羽林军走方山古道直扑南离王城，南离的注意力和兵力都会被吸引到这两个方向去，而凤翔军则是真正的偏师，只要在南离兵力空虚的南境攻城略地就好，甚至即便凤翔在南离没有什么作为也没关系，只要让南离南境氏族无法北上支援王都就是大功一件。
所以在陆缺、魏醺、虞天香这三路兵马之中，虞天香和凤翔军所承担的任务是最轻的，也是最简单，但是军功却是不比前两路少的，这显然是陆缺特意为虞天香所谋划的，所以在苏乐仪看来，虞天香根本就不用有这样的压力，只要他把凤翔军带到南离南端登陆，哪怕什么都不做，等到陆缺击溃南离王大军再出来收取果实，也未尝不可以。
“苏军师谬赞了。”聂平旌闻言谦逊的拱了拱，随即目露精光的说道“末将既然身为凤翔军一员，愿倾毕生所学辅助殿下一战功成，不让其他军团专美于前。”
虞天香闻言露出一丝笑意，看向顾洁云和苏乐仪说道“顾帅，苏军师，天香能够看出陆帅的用意，但是天香不想凤翔出师只是走个过场，到最后变成伸伸手就可以摘取胜利果实之人，两位都是我大乾军中不让须眉的巾帼英才，还请二位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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