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子,门口的一摊狗屎赫然跃入眼帘,这个花花,又随地大小便了,她嗔怪地看看正摇头摆尾紧跟前后的小狗,想训斥它一顿,转念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个哑巴小孩,等下次抓它个现形再说吧。
本想自己去把狗屎清理掉,回头看到了儿子,她又改了主意:“儿子,听说你现在也是个官儿了。”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戏谑地看着儿子。
儿子一挺小胸脯,得意洋洋:“那是,我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铲屎官啊!”
她“噗嗤”笑出来:“啥?铲屎官?这也是个官吗?”
儿子又挺了挺胸:“当然了,铲屎官铲屎官,带个官字呢。”
“那么,报告铲屎官大人,现在发现狗屎一摊,请即刻铲屎!”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小家伙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老妈在这儿等着他呢,马上撅起小嘴:“妈,不带这样玩的~~”
“咋了?你以为铲屎官是好当的,那可是一份责任义务,你要了花花,可要对它的一切负责任的。”她不容儿子辩解,连珠炮的说。
小家伙无话可说了:“好吧,谁让我要了花花呢,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可是个有责任心的铲屎官呢。”
看着儿子拿着扫帚、搓斗去铲屎了,她忍俊不禁,一缕笑意浮在嘴角,心里莫名的得意:呵呵,不动声色的给小家伙上了堂思想政治课!
简单的午饭过后,儿子抓紧时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花花静静地卧在旁边,小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主人,一脸的满足。
谁说这不是岁月静好呢?人生实苦,人间不值得,可是你值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可能就是为了漫漫人生路上的这片刻欢愉吧!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下午放学时,真的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近处的树木、远处的房顶都变白了,在飘舞的雪花中,竟然有种置身于童话世界的错觉。她的思绪也随着这雪花飘忽不定起来,一霎间忘了自己是谁,要干什么,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宇宙,没有了时间和空间,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片刻的“灵魂出窍”,是老公的。
自从买了学区房,老公便自觉压力山大,以前这样冷的天气,他已经窝在家里,不出差了,可现在,他又今年第N次出门了。
“你去接儿子了吗?可到放学时间了啊,别忘了去接他~”老公在电话那头提醒。
“我知道了,马上。”她如梦初醒,赶紧朝儿子学校的方向跑去。
晚饭后又是两人一狗对坐,灯光温暖,室中静谧,儿子写作业,怕冷的她怀里揣着热水袋,坐在桌旁看书。
读到一篇介绍明代著名书画家徐渭的文章,里面提到他的一首诗题《墨葡萄图》: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电光火石间,心弦被拨动,大师笔底流泻的深深的悲哀,引起她强烈的共鸣。
怀才不遇似乎是中国读书人的共同命运,怀才不遇后诉诸笔端又是大家宣泄情绪的惯例。
隔着岁月风尘,仿佛能看到大师形只影单、茕茕孑立的背影,大师幽幽的喟叹隔了千年的光阴,已如蛛丝一缕,似断非断,在风中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沉吟良久,方把内心淡淡的惆怅放下,继续翻书,又读到唐代白居易的《对酒》:“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贫随富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不由顿觉豁然开朗。暗暗笑话自己,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早就应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了,惭愧啊惭愧!
抬头看看儿子,还正在满脸认真,奋笔疾书,花花也趴在地上打盹。她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涌动,只是无人察觉,所谓人到中年不过是“语默动静皆淡然”罢了。
这天是星期六,公公的生日。
刚好她也过大星期天。因为学校招收了一部分乡下的孩子,他们寄宿在宿舍里,就是所谓的“住宿生”,城里的孩子因为不住校,被称为“走读生”。学校因地制宜,发明了早课、晚自习和十天连上的一中特色的作息制度,老师们都调侃说:“人家是朝九晚五,我们是朝五晚九,每天都是加班呢。”
早出晚归,接连工作了十天,感觉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身心俱疲,但她还是早早起床了。
老公昨天就提前回来了,打电话在饭店订了个房间,又订了个蛋糕,她则去内衣店给公公买了身保暖内衣作为生日礼物。
中午全家人聚餐,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爸,祝你生日快乐!”
公公赶紧伸手:“好,好,谢谢!”
她顿了顿酒杯:“爸,我有几句话~”
“你说,你说”公公忙不迭地说。
“爸,我想对您说声谢谢!”她哽了一下,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在您这儿,感受到了父爱,感觉自己跑这么远,值得,因为我在这儿有了个爸!”
公公的眼圈红了,有点儿语无伦次:“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闺女,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疼的~”
婆婆在旁边看着,表情复杂。
公公是个退休的老技术工人。以前在南方大城市的工厂里上班,后来申请调回老家小城,工资低了许多,好在离家不远,能照顾家庭。可不久就赶上全国范围的下岗大潮,公公失去了铁饭碗,辗转多家小私人企业打工,很是吃了些苦头。她和老公谈恋爱时,公公正在四处打工,正是这个家庭最艰难的时候。
她没嫁进来时,就从老公和准婆婆口里听说了有关这个家庭的许多事情。公公的爷爷是个秀才,在穷乡僻壤里,这可是很被人看得起、被人尊重的身份。公公的爸爸是个老师范生,是所谓的“公家人”,曾经担任过市里某局的科长,在村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权派。到公公这一代,公公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也赶上“农专非”,走出村庄,当了名工人。这样的一个家庭,在只有三百多人的小村庄里,算得上有背景的家庭了,这一点一直都被村人津津乐道。
婆婆的娘家,虽不如公公家“显赫”,却也有个曾经担任镇长的爹,说起来,跟公公家倒也算门当户对。可惜,当镇长的爹因为被批斗,无法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选择了上吊自杀,从此,婆婆的家庭便一落千丈,只能靠身体孱弱的娘带着几个孩子艰难度日。
公公和婆婆结婚后,看到婆婆娘家生活太艰难,便将自己每月的工资平均分为三份:自己留一份,给婆婆和婆婆娘家各寄一份,就这样,公公帮衬着把婆婆的弟弟妹妹们抚养成人,称得上劳苦功高,“长兄如父”。
与婆婆的强势不同,公公简单淳朴。主张有话就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很喜欢公公的直爽,后来儿子出生,公公说服婆婆来照看孩子,有时老公出差,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要一个电话,哪怕是晚上,公公都会第一时间赶来,让她很是感激不尽。
有时候她想:上天关了一扇门,可能会再留下一扇窗。正如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却在这异地他乡,遇到了公公,或许是上天在补偿她吧。
今天她终于把心里话一吐为快了,感觉轻松了许多。
老公在一旁笑道:“吃菜吃菜,我以后也好好疼你,你不是没哥哥吗?以后你就当多了我这个哥哥吧。”
她撇撇嘴,白了他一眼:“等着你疼,还是算了吧,我不得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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