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房内房门轻掩,只剩下了月凛和解语两人。
他们两个就这么静默的端坐着,任凭着时光飞逝。
大厅里渐渐恢复如初,人声喧闹,环佩叮当,推杯换盏,欢歌笑语一波接一波的涌来。
房间内,却只听得到天火点燃的灯烛燃烧的嗞嗞声,和他俩轻微的呼吸声。
他深情而热切的看着她。
她却低下了眉眼,躲闪着。
半晌,她才轻柔而低声的问了句:“还冷吗?”
“嗯,还冷。”他可怜而委屈的点着头。
“我再帮你拿床毯子吧。”
她抬眼,正欲起身,却被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你别走——有你在身边,就不冷了。”
他深沉而凄然的看着她,那眉眼里,是说不尽的心伤与无奈。
“你帮我暖暖手,好不好?”
她并未答话,却依言默然的反握过他的手,一边放在嘴边轻轻的哈着气,一边不停的揉搓着这依然冰凉的双手。
那双本是修长而厚实的手掌,因经年与这天火打交道而被那天火灼伤得皮开肉绽,不管是手心还是手背,都是伤痕累累,摸上去坑坑洼洼,像摸着一层细碎而硌手的砂砾,硌进她的心底,一阵阵的疼痛。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他抬手,轻轻拭过她黯然滑过脸庞的珠泪。本是娇好的面容,被这泪水浸染,却如一朵娇艳的海棠,摇曳在风雨之中,无比的娇悄可人。
“这么多年了,也该放手了。”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依然沉重而深切的飞落进他的心底,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还是早日找个贴心的好姑娘,能长陪你左右,为你嘘寒问暖,替你洗衣叠被,帮你……暖暖身子……”
她有些哽咽起来,眼泪却禁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没再让她说下去。
可她,却轻轻将他一把推开。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今夜闹这么大动静,蓝炎宁迟早会知道此事。你还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应对过去。”
她忙忙的拿话岔开了。
他收回了目光,凄然一笑,却又低头默默收起江湖鬼手刚刚交给他的那一枚血玉石。
“我知道。蓝炎宁那里,我自有说法。倒是你这里……”
“你不用担心这里,我都会处理好的。”
她也安静的收起了那一个小小的药瓶,继续将它装进了香囊袋中。
他顿了顿,却又抬眼静静的看着她。
“我明日要去一趟云梦泽。”
“嗯。我会照顾好风冽的。”
“有时间的话,去看看奶奶。——她挺想你的。”
“嗯。我会抽时间去的。”
收拾好东西,他轻轻的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将香囊袋重新别在他的腰上,顺手整了整他的衣服。
“这药瓶里的药不多了,出门之前,记得多备着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未等她说完,他又一把拉过她,将她深深的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搂得紧紧的,生怕她再从他的身边溜走。
“我会回来的。不管你把我推多远,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
这次,她没再挣扎,只是默默的闭上了双眼,任由那冰凉的泪水滑过面颊,滑进心底,淹没进那无底的深渊里。
她和他相识于十年前。
那时的他正以一己之力,收服了黑土原田氏一族,而他却亦如今夜一般,顽强的抵抗着自己体内天火的灼烧,拼命救下了田家土灵力传人田歧山。
她是在黑土原旁边的一处断崖下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他,和毫发无损的田歧山。
那时的他,身上还没有这药丸,能帮他克制这天火之毒。
那时的她,还是天火蓝城权倾朝野的宰辅方子昇的女儿方箬。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的伤痕,倒在那暗红色的血泊里,面色惨白,气息奄奄。
幸而身上的血液流失了大半,他身上的高热亦随着这流散的血液,渐渐降了下来。
她帮他止了血,和田歧山一起将他送到了附近的医馆,没日没夜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这才从鬼门关将他险险的抢了回来。
她的父亲是极力反抗蓝炎宁的一派势力,他们暗中全力支持着他,维护着他。
那两年的时间,是她最美好、最甜蜜、亦是最温暖的日子。
他日日会来府中与父亲秘谈,而她却总是会躲在一旁悄悄的看着他。
一个青春年少,一个豆蔻年华。两人在双方长辈的默许下,早已满怀情愫,许诺终生。
可这样的日子,却永远的定格在了八年前的那一个夜晚。
她依然清晰的记着,那一场噩梦的开始——八年前那一个被天火照彻的暗夜,鬼魅惊悚,阴森可怖。
宰相府的牌匾被火甲卫队的兵马肆意践踏,而她的家人一个个全部被打入死牢。
她还记得,他偷偷瞬移至死牢来见父亲和她的最后一面。
他依然不顾自己,拼着命想救他们出去。
可父亲却跪在了他的面前,哭求着他:
“月凛啊,我的好孩子。你不能死,现在还不能!你担负的是整个极地王国的和平与安宁,是五大家族的沉冤昭雪!封雪紫域的冰封未解,你不能死!五灵珠未找到,你不能死!蓝炎宁的火灵力不灭,你更不能死!……”
他绝望而孤独的哭泣着,只能任凭着天火将她的父亲吞噬,将她的家人灼烧。
而他,却无能为力。
但她,却并不恨他。
她从未恨过他。
可她却再也不能与他走下去。
她这一生为奴为妓,早已不再是那个他爱着的天真清纯的方箬了。
她活着的唯一念想,便是他能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方箬已随着她的家人而去,剩下的这个,只是天香楼以卖笑为生的低贱之奴——花解语。
她和他之间,错过的,是永生;守护的,却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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