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炎宁为了验证自己这天火毒对他的绝对控制,穷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亦只是为了看看他究竟有多听话,能听话到什么样的程度。
“你不要试着反抗,反抗一次,天火灼烧一次,受痛苦的是你自己,可最终,你还是得全盘接受。何苦呢?”
蓝炎宁始终笑着的一张脸上,波澜不惊,深邃如海。
“我每下一道命令,你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思虑,照做便是。这样,既减轻了你的痛苦,又能加深我对你的信任。只要我能绝对信任于你,你便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看着一直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他,倒是难得的叹息了一声。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蓝炎宁煞有介事的凝眸托腮,绛红的长袍,在冰雪的掩映下,倒更像是一团明艳亮丽的火焰,燃烧在这茫茫无际的雪地里,无比的惊心又震撼。
顿了半晌,见他仍是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亦无半点情绪,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冷静与沉默。
倒是让蓝炎宁有些无趣无味起来。仿佛拎着个提线木偶,唱着一出永远也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其实,他蓝炎宁要的亦不过只是一个武器,一枚棋子,能听他的话,受他的控制,便已足够,至于这人开不开心,理不理他,服不服气,顺不顺意,于他而言,实是不相干。
只不过——
他蓝炎宁做事情,越是难的,就越想挑战。当年对逐心是如此,现在,对这逐月凛,更是如此。
“还是先告诉你好消息吧——你娘,给你生了个弟弟。”
他凑近他面前,顿了顿,旋即又叹了一声:
“可这坏消息便是,你多了个弟弟,却少了个娘。”
蓝炎宁冷漠到冰冷的话语,仿佛一瓢冰水,兜头直接浇淋到他全身,彻骨的寒凉。
八岁的年纪,还沉浸在蓝炎宁这一段毫无感情的话语里,愣怔了半晌,这才猛的清醒过来,却又只是绝望到无望的跪倒在地。
“娘!……”
他颤抖的声音,淹没在一阵极力掩饰着的哭泣声里,却是连痛哭流泪亦是多余。
“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家人,你说过会让他们平安的!”
“我何时骗你了?这生孩子死的,关我什么事?更何况,我还帮他们找了天火蓝城最好的产婆。是你娘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念想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你骗我!我要去见我娘,我要去见我娘!……”
蓝炎宁看着一直吵闹不休的月凛,皱眉轻哼了声,却终是冷静而淡漠的又丢下了一句冷冰到绝望的话语:
“蓝月凛,你给我听好了——从此刻开始,你连你娘都不能思念,你就是那无根无迹的一抹浮萍,一个孤儿,除了我蓝炎宁能够收留你,你根本就一无是处!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离开;若是想不清楚,就长跪在此,永远也别再起来!”
蓝炎宁恶狠狠的丢下了这一段话,倒是长袖一甩,气鼓鼓的冷哼了声,漠然而绝然的离开了。
留下他小小的人儿,绝望而孤寂的跪倒在这冰天雪地里,任凭着天火在体内沸腾翻滚,炙烤着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缕神魂。
却亦只感觉着整个身子,都浸入这一抹冰天雪地,冷入骨髓,冻彻心扉。
“娘……”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跪了多久,又忍受了多久。
在他痛苦得完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亦会茫茫然放弃了自己,沉浸在蓝炎宁的命令里,连自己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可待那天火的高热一退下来,他便又轻飘飘的回忆着娘亲的点点滴滴,回忆着怡风谷地里快乐温馨的一切。
他的身子和灵魂,便在这一会引燃天火,一会又被天火折磨得缴械投降的两个极端,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无涯无际。
他不愿放弃自己,却又不得不放弃自己。
这天火毒,控制的,不仅是他的身子,吞噬的,却更是他的灵魂。
“娘……”
雪落无痕,冻住了身子,却冻不住体内无休无止的天火,让他如此的冰凉彻骨,又如此的灼烧惨烈,体内体外,火与冰的冲撞与交融,却终是折磨得他神魂俱损,彻底晕死了过去。
多希望就永远这么沉睡下去。
他仿佛看到了温柔慈爱的娘亲,焦急而紧张的一把抱住了他早已僵硬又滚烫的身子,那温暖结实的手掌,轻拂过他的额头,又将他轻轻的抱上了温暖软和的床上。
房间内燃着温热的炭火盆,还缭绕着好闻的安息香的味道。
柔软厚实的锦被,飘过阵阵清香,包裹着他早已麻木的身子。
他一个愣神,微微眨动着有些迷糊的眼睛。
却在自己缈远得不真切的脑海里,涌现了一个清婉秀丽的身影,缓缓的印入他的眼帘,伴随着一声温柔轻细的声音,让他慢慢从那烈火的地狱里,奋力爬了回来。
“你终于醒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声音,这样貌,却不是记忆中娘亲的模样,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终是在她的面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娘!不要丢下月凛!……”
他紧紧的抱着娘亲温暖而结实的手臂,整个人沉在了她的臂弯里,哭得天昏地暗,尽情恣肆。
这一连三个月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自己要在这炼狱里被折磨成什么样,更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们到底被蓝炎宁扣在了哪里。
他真的便是这一抹浮萍,没有过往,更看不到将来。
只是为了能活下去,活着见到自己的家人,活着再看一眼娘亲,再像个孩子样倒在娘亲的怀里,好好的撒撒娇,痛哭一场。
哭得累了,他便又枕着娘亲的臂弯,在那天火毒一阵又一阵猛烈的袭卷之下,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睡了多久,待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救他的,并不是娘亲,而是这宁王府的如夫人,蓝炎宁的侧妃。
这蓝炎宁一生未娶妻,却终是在蓝火王的高压劝服之下,被迫纳了个侧妃,算是给了蓝家一个交待,完成他传宗接代的责任与任务。
而这如夫人,亦并非出自世家,更不是蓝火王选定中意之人。
她的由来,可谓是让人惊掉了下巴,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是能编个戏本子似的,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她本是宁王府里一个粗使的小丫头,从小被典卖了,成了蓝家的家奴,连个名姓都没有,更不要说她的父母是谁,出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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