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来宁王府说亲的媒婆打发走了一波又一波,连那蓝火王都颠颠的跑了来,当了说客,苦口婆心又恩威并施的游说着他。
倒是让他有些头疼的懒怠应付。
大厅里,蓝火王还在端端的唠叨个不停,他放下了茶碗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斜斜的一抬眼,却正好看到了院子里拿着个笤帚打雪的她。
雪落轻柔,映在她娇小的身子上,倒是一片静谧柔和。
“你过来!”
蓝炎宁慵懒而淡然的声音飘过院子,抬手指向了她。
她抬眼愣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宁王爷唤的居然是她。这才慌忙放下了笤帚,掸了掸落了满身的雪花,低头一溜小跑着跪在了大厅。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王爷,小奴,名唤小鱼。”
她端然的又拜了拜,倒是回答得干脆响亮,并不像有些小丫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小鱼?倒是个乖巧伶俐的名字。”
蓝炎宁上下打量着她,模样倒还算水灵,不丑;人也算机灵,不笨。
“行了,就你吧!”
他斜眼一瞟,算是给了蓝火王一个交待。
于是,这浑浑然,啥都不明白的被唤作小鱼的粗使丫头,便成了这炙手可热的宁王府的如夫人。
倒是气得蓝火王连病了好几日,连宁王爷的纳妃之礼都懒得参加了。
而这如夫人一出,便更是震惊了整个天火蓝城,有人疑惑,有人失望,有人愤恨,更有人嫉妒。
可不管怎么样,这宁王府倒算是有个女主人了,而其他就算再有不死心的人,亦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倒确是符合了他蓝炎宁的一贯作派,绝不可能让别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永远都只能是那个下棋之人,谁也别想让他成为这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
这如夫人,便在外界一片纷纷扬扬、热热闹闹的戏说与猜测之下,像个影子般存在着。
倒是和月凛一样,同病相怜,有苦不能言,有泪不能流,有冤无处诉,有痛亦只能自己默默的硬扛着。
所以,她对月凛,倒更多了一份怜悯之心,只要那蓝炎宁不在府中,她便会偷偷的照顾着这个受尽了天火折磨的孩子。
“你为何要救我?”
月凛倒是警觉的睁着他圆溜溜的小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在他的眼里,她是这蓝炎宁的如夫人,便亦是他的敌人。
她看着这小大人似的孩子,满身的沉稳与持重,倒是让她的心莫名的温和慈爱了起来。
“我是你娘亲派来保护你的。”
她不动声色的撒了个谎,却让这小小的人儿顿时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情愫,猛的泪流满面。
“你娘亲很好,不要挂念她。家里的一切都好。她要我告诉你,在这宁王府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反抗宁王爷。他们还等着你早日回家呢。”
她轻拂着他渐渐灼热的额头,那长期干粗活的双手,却是无比的结实而厚重。
“不要再想着家人,大家都很好。保重自己,别再唤醒那天火毒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双眼渐渐血红的他,却亦是心里微微一颤,莫名的惊诧了起来。
“学会隐藏情绪,学会自我保护,只要不迷失本心,你还是你。总有一天,解了这天火毒,你便自由了。”
“我……真的能……自由吗?”
月凛紧咬着牙关,将自己那涌动的回忆与思念,慢慢从脑海里如洪水般压制了下去。
“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是不是?”
她有些怅惘,连她自己亦不知道的事情,却拿来胡绉乱编着诓骗这个可怜兮兮,把她当作救命稻草的无助小孩。
“你试着在你心里最深最隐蔽的角落,编织一个除了你自己,谁也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把你所有的思念和回忆,美好和甜蜜,都放进去,封存好,保护好,谁也侵犯不到,感受不了。连你自己,都不要轻易开启它!”
她伸手帮他拭了拭眼角的泪滴,像个母亲样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心疼而关切。
“当年,我被典卖为奴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方法,把曾经的一切美好,都封存起来,锁得死死的,谁也别想用我那脆弱柔软的地方把我击倒!”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却依然定然的看着他。
“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些不忍,有一些难受,更有一些不舍。但总好过永远忍受着这天火一遍又一遍的折磨。”
“是我娘……”
“不要再提你娘。”
她握住他小小的冰冷的双手,却又狠了狠心。
“把她也永远藏进你心底的那个最隐蔽的地方,只要你不放弃,她就永远在那等着你。和你所爱的人一起。”
她定定的看着他,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却亦是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愫,克制着那在体内肆虐沸腾的天火。
“不管什么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永远记着这一句话,亦永远记得这一个冷寂却又充满着点点温馨的午后。她紧握过他的手,带给他的所有温暖与希冀。
他确实做到了,将自己所有美好而甜蜜的记忆,全部锁进心底尘封的一隅。
哪怕是这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亦永远不去触碰,不去开启,更不会让自己淹没进那曾经的回忆里。
剩下的,虽然只是一具空壳,但他亦深深的记着,保持本心,不放弃,不迷失,再苦再难,他亦能顽强的活下去。
在宁王府,被蓝炎宁日夜折磨着的两年时间里,都是因着这如夫人的偷偷照拂与关心,他才没有沦为那天火炙烤下的一堆白骨。
她是这两年时间里,他生命里唯一有过的一丝美好,一份人性,一点慈爱与善良。
就像他自己的娘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关怀着他,疼惜着他,填补着他心底尘封起的那一份希冀与甜蜜。
直到她为蓝炎宁生下了一个孩子。
“你不是想要一个妹妹吗?让她做你的妹妹,好不好?”
他有些害怕又几许惊讶的轻抚着她怀中粉嫩嫩的小婴儿,轻抚过她圆嘟嘟肉乎乎的小脸小手,猛地想起自己那还未见过面的弟弟,心里顿时升腾起阵阵温暖与美好。
两年来,他倒是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微笑,那嘴角上扬,眼神清透,这才是和他的年纪相称,孩子样纯粹而天真。
惹人怜惜。
可蓝炎宁却冷冷的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那冷峻如刀的面容,扫落过他们无措又骇然的脸上,却是难得的一片死寂。
“倒是有趣。连你们都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成为患难之交,看来这两年来,不是天火毒控制了你,而是你适应得越来越好了?”
蓝炎宁冷哼了声,却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拖拽了出去。
“蓝月凛,你就不该有朋友!更不该将我蓝炎宁的如夫人当成自己的朋友!”
他淡漠凌厉的眼神轻扫而来,一片寒凉。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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