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循着一丝记忆,开始找回家的路。前世,她只记得自己名字,根本不记得家在哪里,后来被刘二癞带到外镇,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她摸摸自己的簪子,记忆里,前世她没有见过,但这一次,簪子柄刻着“天宝老字号”,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月”字。
这让她想到,若是能进那家珠宝店,再调查来珠宝店买簪子的人家,岂不是就知道自己家在哪了?
可惜,她却是忘了自己的父母是谁。
也许前世被拐卖时她摔坏了脑子,以至于忘记了小时候的事?
乔月摇摇头,开始观察地形。
板车车头朝西,这说明他们是从东边来的。
向东看,这条乡间小道犹如没有尽头,直直向前,四周有茂密的树林。
据她所知,城镇分为坊、市,坊间住人,市间买卖。而大绥中的城镇,大多依照外坊内市的格局修造。
乔月轻巧地跳上那匹跛脚小马,看了眼蹲在草丛的刘二癞。
刘二癞冷不防和她对上眼神。
“啊,鬼呀!”
被乔月一瞪,他忽然间吓得哆哆嗦嗦就跑。
“胆子这么小,原来是个纸老虎。”
她轻蔑一笑,转身解开马和板车的绳套,催马朝东边的路跑去。
幸好,她骑术非凡,虽然年纪小身体弱,但骨子里那点劲头是没有散的,不过一会,那马已经快跑起来。
赶在太阳落山前,乔月来到一座小镇。这里,是西北的大镇“洛镇”。
她停下马,看到天色,不禁皱眉。
大绥国实行宵禁,天黑后便不许再外出,否则一律收监关押。
转念,乔月冷笑,她是什么人?既然大绥不仁,又何必讲义气。
大绥的律法,是该改一改了。
就可惜她如今武功全失,心里的很多想法无法实现。
“还是赶紧找个客栈要紧。”乔月咬咬牙,大不了把马卖掉抵钱,总好过被官兵押走。
正在客栈院门口和小二掰扯,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像飞一样奔来,在乔月面前骤然停下。
好俊的马术,好漂亮的马!乔月忍不住看向马上乘客。
是个头戴斗笠的黑衣客,身形高挑,穿着也十分粗糙,倒像是江湖人。
乔月是朝堂人,如今,却是半点不想进入官场了。
看到这自由自在的逍遥侠客,乔月生出一丝向往。
黑衣客低沉着声音,“小二,给开一间上房,做点清淡的便饭送来。”
说着将一把碎银子递给
小二。那小二顿时不再理会乔月,道:“好,好,客官上楼,上楼。”
乔月嘴动了动,把出口的话吞下。
谁让她没用带银子呢。这破马又卖不掉,只好在院子里将就一晚。
谁知道,小二居然不让她在院子里呆,跟驱赶狗一样赶她:“哪里来的小孩子,快快回家去!看你是个女孩,要是男的,我一扫把抽出你去。”
乔月差点一口唾沫喷小二脸上。
正在她要奋起之时,楼上一间房的窗子支开了。
乔月一看,正是刚才那位黑衣客,仍然带斗笠,仰视的话,能露出半张脸来。
那半张脸,以乔月的审美来讲,很好看。
流线型的下巴线条,微微抿紧的唇,还有藏在斗笠阴影下的一双眼,都无比俊美。
乔月呆了一瞬便恢复正常,美男子,她看得多了。
不过江湖上历经风霜,还细皮嫩肉的,也当真不多见。
“小二,放这位小姑娘上来,我有些事,要她帮忙。”
小二一脸我懂的表情,嬉笑道:“成。”他又转过身对乔月,板起脸道:“那位爷要你这小叫化去伺候,小心着点,不然就得在外面,到时候,官老爷把你抓去当官妓,可由不得你。”
乔月瞪小二一眼,甩开小二要触碰她的手,冷冷道:“伺候?”
她转眼对着黑衣客,手指小二:“这位大侠,你看他说的是什么话!您为人侠义,怎可能让我一个小女子伺候?”
黑衣客微微一笑,摘下头上斗笠:“我头上被人砍了一刀,需要你帮我包扎,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怎么没有?”乔月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
“上来吧。”
乔月噔噔噔跑上楼梯,并不怕此人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则,她看到了黑衣客头上染血的白布,二则,此人面相良善,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她推门而入,看到黑衣客已经解下了包伤口的白布,露出三四寸的刀口。刀口周围的头发早被血液染透,此时早已干涸,硬硬的结成了块。
若是一般的孩子,见到这种血腥情况只怕早就腿软了。
乔月征战时受过的伤比这还要可怕,当年和靖国太子元恒一场生死斗,她脖子划伤露出血管,元恒却是胸口中刀,危在旦夕。
更不要说下属,许多人手臂断裂,或者被刀剑穿个透明窟窿,军医又少,大家经常互相包扎。
乔月淡定地走上前,观察了一下黑衣客的头皮:“划得不深,没有见了颅骨。不过,要处理还是得缝针。”
说着,乔月忍不住摸摸自己脖子,以前,那里也有个蜈蚣似的疤呢。
“你倒不害怕。”黑衣客深邃目光盯着乔月的衣裳,“看你衣服,好像是农家女孩子。难道,真的不害怕吗?”
乔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露出可爱的笑容:“我爹是村医,从前两个村子打架,扛起锄头镰刀,不要说一个口子,就是断手断脚,也得让我帮忙。”
“怪不得。”怪不得见到血,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我该怎么做呢?”
黑衣客道:“给我缝起来?”说着,自己都笑了,“要是针线活不好,就算了,叫它自己长着就是。”
“自己长?长不住的,何况这是你脑袋,你吃点东西,都会牵拉到伤口,时间长了化脓流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黑衣客沉吟一会,道:“不管了,给我缝上吧。”
乔月想想自己这双手,拿得动青龙偃月刀,抗得起金银双鞭,唯独拿不了那小小一枚绣花针。
但看着黑衣客那张无比清润的脸和笑,乔月觉得试一试。
反正针线活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会,她以前衣服破了,就交给下属去缝,针脚细密,一点不差的。
连糙男人都会的活,她一个女孩子能不会吗?
乔月自信了。
过于自信了。
等针拿在手里,要往别人头皮上缝时候,乔月就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要是军医老王在这多好。
人的头皮那么厚,真是缝深不是,缝浅了也不是,除非医者,否则谁也不好缝啊!
黑衣客感觉乔月在自己头顶上画画,不禁催促:“缝吧。”
“成!”乔月豁出去了,反正这人要她缝,缝的不好,也没办法。
她就不信这家伙敢叫普通的大夫来。
江湖中人往往讳疾忌医,不愿意把伤口展现给外人。
黑衣客也正是看乔月是个小孩,才放下戒心的。
针刺入头皮,乔月明显感觉黑衣客身体颤抖了一下。
“你……用不用……”
“不用!”黑衣客握紧拳头,感觉冷汗涔涔,竟然顺着脊背流了一身。
那粗糙的线穿过他头皮,犹如钢锯磋磨,无比折磨。
他强忍疼痛,竟然连一声疼都没喊!
乔月暗自佩服,此人好强大的意志。
黑衣客发现了,缝针比受伤还疼,尤其是碰上乔月这么个笨蛋,针拿不稳,扎错了位置,她还要退出来重新扎。
缺不缺德啊?
不过,黑衣客不想和小孩子计
较。人家肯给自己缝就已经不易,哪还有挑刺的份。
何况,乔月还拿着针线。
“大侠,你叫什么呀?”
黑衣客身子颤了一下……“我……不能告诉你。”
乔月懂得,便不再追问,谁知道黑衣客却反问她:“姑娘叫什么名字?”
乔月收起针线,漫不经心,却又字字珠玑:“听我爹讲,我虽然是穷人家的女孩儿,名字却也不能透露人前的。”
转念一想,她也不是那个乔将军了,将来,绥国也决不会有乔将军的传说。这个名字本就平平无奇,告诉他也无妨。
谁知道,黑衣客却抢先道:“我知道,女孩儿家嫁人前才能把名字说出来……”
话未说完,他脸色变红。这话说得,不对劲!
“是,是这样……不过,”乔月开始找补,“咱们是江湖儿女,名字有什么好藏?”
“对,但是我……”黑衣客想起官家追杀,又叹气道:“我的名字,当真不能说,说了恐怕……若你真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我叫黑衣客。”
乔月噗嗤一笑,这还用得着告诉她?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好吧,黑衣客。”乔月指着自己:“我姓乔,单名月,就是天上那个月。”
黑衣客点点头,把白布重新包在伤口上,递给乔月另一块白布:“房间里有盆水,拿去擦擦手吧。”
“好。”她轻快地将白布浸入水盆,拿出湿布擦干净了手。
不能在水盆里留下血迹,不能让小二知道黑衣客受伤。
其实乔月知道,黑衣客必定是受人追杀,这伤如此狠辣,当是滔天的大仇。
可看他面相……明明是正人君子!
乔月转脸又暗骂自己,人不可貌相,自己在皇帝那吃的亏,还不够多么?
她想到这里,虽然不便询问,但还是假装好奇:“黑衣客,你的伤是什么人砍的呀?是黄衣客么?”
他突然停下一切动作,站起身,眼中一层阴森。
“你怎么知道?”
乔月冷声,话语中满是嘲讽:“因为他们没良心。他们杀人,从来不论功绩,只是为了稳固自己至高无上的……”
突然,窗口一个身影闪过。
有人偷听!黑衣客皱眉,这里不能再待了。可是,这孩子也决不能留在这。
否则,大家都是一个死字。
千钧一发!
窗口一支箭激射入内,直直射向乔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