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新城鼎鼎有名的粮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过，外面有一层一层的禁军和大理寺的侍卫，守着里面也是灯火通明，四周都是夜光石和灯笼高挂的大红灯笼。
而这次的热闹都得益于李安月。
今夜睡不着的人其实有很多，像那个头颅时时刻刻都悬在自己肩膀上的督粮官，还有出到这里感觉这里住宿实在不怎么样的祈玉，自然还有守着他们，要保护他们安全的一众侍卫禁军还有宁洛。
宁洛就坐在屋子里坐在椅子上，看着翻来覆去听着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祈玉的动静。
“大人睡不着吗？”
屋子里虽然已经吸了浊火，但是今夜的月光倒是明亮。
片哥之后那里传来祈玉的声音：“是。”
“虽然知道那个李安月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但我还是睡不着。”
宁洛继续对着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人可是一闭眼就还是想到今天李安月危险于你的样子，想到那只要近一寸便的割断自己喉管的匕首？是不是还能感觉到自己颈间有那把匕首的冰凉？”
床上原本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祈玉，闻言身体忽然一僵，说出来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丢人，不过确实是如此：
“你倒是猜得都对。”
白天的事情他有很多事情要忙，有很多事情要思考，有太多东西需要去想，所以没有时间回忆那时的情景，不过现在一闭眼都是那样的景象，根本就停不住的往脑海里涌，平常他该睡觉的时候，现在他放到平常的话，早已经入睡了，但是祈玉现在还无法入睡。
宁洛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猜的。”
她能如此感同身受，自然不是猜的，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是靠猜的。
过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我从前也遇到过，第一次的时候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但是后来看得开了也就习惯了。”
祈玉一怔，原来这种事情也能看得开吗？
可是忽然听到她的语气，心里忽然又不免有几分心疼，像他们这种刀口上舔写的习武之人，恐怕比他遇到的危险更多。
祈玉忽然躺平了，闭着眼睛对着她说道：
“宁洛你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
祈玉有的时候也挺好奇，宁洛的过去，她是大理寺唯一的女捕快，也是唯一的女近身侍卫，其实是天底下的唯一，大多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尤其是像这种，唯一背后不知道
有多少别人看不到的。
宁洛倒是回答得自然而然：“大概是十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刚随师父入京，那个时候大理寺还不是现在的大理寺，朝廷上下根基不稳，有一次我随师父去汴京，查到最后竟然是那个府尹贪污受贿，那个时候官府都是他的人。”
“我师父还是查到了他，他眼见着他的事情隐瞒不下去了，便想到了造反，那个时候他想得倒也简单，想到先杀了我师父，只要我师父死在那里，只要来自朝廷的钦差死在那里，朝廷就没有人知道他做的事情了，到时候再顺水推舟，把我师父的死推给别人就行。”
祈玉似乎也听过汴京的那个案子，只是不知道还有这么曲折。
“我猜你师父到底是一定突破重围了。”
以前大理寺卿的武功，他们根本就控不住他，只要他想找，没有人能留下。
宁洛自然而然的说道：“我师父的武功很高，那是自然，不过那时候我和我师兄的武功要差上一些，所以给他拖了后腿，不过还是化险为夷，可惜就在马上就要抓到府尹的时候，我没有防备被他反掳为人质。”
宁洛再提起他的师傅时，总是有着有意无意的骄傲。
“那个时候就跟大人今天是一个样子，杀人的凶手孤注一掷，他用的也是一样差不多大小的匕首，我在被他威胁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当时什么也没有想也不害怕，人都是后怕的，虽然我那个时候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当时倒是把我的师傅和我的师兄吓得不轻，他们是真怕他狗急跳墙会杀了我，临死前要拉我一起陪葬。”
就像今天祈玉当时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外面的一重是为包括宁洛都担心的不轻，李安月今天要是真赶上了，他们大人十有八九当场就会死无全尸，根本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祈玉后来又出声问道：“那后来呢？”
他们大人的声音似乎听起来有几分沙哑，宁洛听了出来却没有点出来。
宁洛想了一想才说道：“后来我看准了机会，夺过了他手里面的匕首，但是他那时候还想一掌打向我的肩膀，所以我没有办法，反手把那匕首对着他的心脏刺了进去，其实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他，那时眼睛突然放大的样子，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会死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而且这小丫头刚才还是被他掳走的人质。”
“我怕他不死或者没有死透，所以当时很快把匕首拔了出来，他的血洒在我的衣服上，有一些还真染到了脸上，我还记得他那一瞬间喷出来的血还是温的。”
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所遇到的事情。
祈玉如今遇到都觉得触目惊心，祈玉也许是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也许是睡着了。
宁洛看着床上没有什么动静的祈玉，不知道刚才他的那些话有没有安慰到他们大人，其实她从前有许多时刻都默默的羡慕过他们大人，如果他们的人生是正常的，没有见过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是不是就该像他们大人那样，把时间都花来读书。
总归他们大人见到的那个世界，虽然跟他们见到的那个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但是看到的东西却不一样，明明大家都是一个人一双眼睛，可是他们大人却似乎看东西更深一些，总是能比寻常人要更深一些。
不过后来一想，每一个人生而于世，都注定要承担不同的责任，扮演不同的角色，倒也没有过多必要的羡慕谁，他们大人也一定有他们大人不容易的地方，你若从前虽然不知道，但是现在在理解他们之后，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
每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无奈。
至于祈玉今夜睡不着的原因，她是理解的，也同样明白，以他们大人的能耐，这一觉睡过去也就好了，明天就会是一个全新的祈玉。
万事开头难，后面就会容易很多。
谁都有个第一次呢。
这一夜很快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祈玉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昨夜满共没睡几个时辰，仿佛刚一睡下便听到耳畔鸡鸣的声音，跟着便感觉到天亮，祈玉作业自然是和衣睡过去的，因为房子里还有一个人，所以自己即便还是困着的，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也不好意思多赖床。
比他更辛苦的，还有昨天守了他一整夜没有睡觉的宁洛，宁洛现在正用手撑着在桌子上趴着，静静的合着眼睛。
这傻丫头怎么身上都不再多披件衣服？
祈玉。因为他那边没有动静，知道她合着眼睛轻轻的走过去想给她带一件衣服，无奈他眼里的轻轻，在习武之人的眼里已经算是天大的动静了，衣服盖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宁洛人也醒了。
“大人。”
祈玉立刻不太好意思的说道：“抱歉，是我动静太大了。”
宁洛摇了摇头说道：“怪我，我刚才睡着了。”
怎么可能怪得了她，她坐在这里守了夜原本就已经很辛苦了。
“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事，你赶紧好好睡觉去吧。”
白天守着的人多，人眼精神，不用她再担心了。
宁洛却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大人说道：“大人我一两日不睡没什么的。等抓到李安月再睡不迟，那个时候也能再睡得更安心一些。”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
“大人——”
“大人不好了——”
屋外忽然有急促的声音和脚步声。
听得人心头一紧。
“别慌，好好说，怎么个不好法？”
他们就不相信外面这么多人，还能保不住一个督粮官。
宁洛走过去给外面急匆匆过来的人开门。
“大人。”
原来是禁军的侍卫，这个是为祈玉也是认识的，她昨天还特别放心地让这个侍卫去守着督粮官。
结果今天早上就突如其来的给他送来的坏消息。
“说吧，怎么了？”
那个侍卫头那个偷摸不敢看，抬头看他低着头说道：
“属下在门前守了一晚上，一直没等来刺客，而且那个大人他一直在灯那里来回踱步。”
祈玉无奈的摇了摇头：“侍卫长大人，你挑些要紧的说。”
他现在只想听重点。
“今天一早发现督粮官不见了，他是在自己的房里消失的。”
一旁听着的宁洛也暗自皱起了眉头，督粮官这个时候失踪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祈玉道：“宁洛，现在随我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看。”
宁洛点了点头：“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