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辗转反侧，心情烦闷的何燕然可谓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一丝灵光乍现。
“对啊，可以这样啊！我可真是个天才！”
一声高喊，引得睡在地上的少年身子一震，忙跌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站在床上的燕然，又看了看窗外，虽然夜光残碎，却还是一片朦朦胧胧。
“哎.......每次都这样，受不了......”
橙儿碎碎念了一句，便准备睡个回笼觉，哪想到燕然一个瞬身，来到了橙儿的身后。
“别打扰我，我再睡会......”
话音未落，橙儿便径直躺了下去，可头碰到的不是柔软的枕头，而是有些硬邦邦的东西。
橙儿强睁开双眼，心头一颤，他看到在他的上方，燕然的那张脸在笑，自己已然躺在了燕然的怀里。
“啊！你有毛病啊？”橙儿一下子从燕然的臂弯上起来，挪到一旁，深恶痛绝地看着燕然。
“不要紧张......都是大老爷们，害怕什么。”燕然道貌岸然地笑了笑。
“你想干嘛？赶紧说！”
都说浮生若梦，游戏人生，可生活中的无奈确是一层叠过一层，哪似梦中那般美好。
燕然搅了橙儿的一场好梦，他哪还有心情和他好好说话。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燕然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橙儿硬撑着沉重眼皮，语气冷淡之极，显然对燕然的话，并没有多少兴趣。
“你发没发现，雅雪今晚上有点怪？”燕然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浮现的曙光，改口道，“应该是昨晚了......”
“没有！”一如既往的语气。
“冷木头，我想让你帮我件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应该不会拒绝吧？”燕然放缓了语气，眸中星光闪烁，一脸恳求地看着橙儿。
橙儿看着如此这般的燕然，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又不好不答应，思忖片刻后才万般无奈地说道：“你让我干什么？！”
燕然顿时眉开眼笑，蓦地站起身，伏在橙儿的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
橙儿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燕然、雅雪和橙儿，一行三人，从离开道宗钟惠山算起，时日已经不算少，但这一路以来，经历的事情可谓是跌宕起伏，耽搁了不少时日。
雅雪本想着早去早回，赶紧去葬门帮燕然取完神兵之后就赶回道宗
，但今天和燕然他们一见面，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橙儿就一个劲地想要在酒乡多待一天，理由是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如此理由，雅雪自然是不太相信，但经不住再三的要求，也只得由他们去。
至于燕然，雅雪真的是搭理都不想搭理，看到他就感觉心里莫名其妙地堵得慌。
燕然鉴貌辨色，很识趣地一直没有搭话，心里却在计划着下午的行动。
在酒馆里草草吃过午饭，燕然便悄声带着橙儿离开了酒馆，在街市上来回奔走，终是买下了数量不菲的天灯。
“雅雪会吃你这一套么？”抱着一大堆天灯，连道都看不清的橙儿发问道。
“这，这你就不懂了吧！”燕然摊开空空无也的手，比划了一下，洋洋得意地说道，“女孩子最喜欢这种东西，别看雅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但终究是个女孩，相信我，没错的！”
橙儿眉头轻皱，怔怔地点了点头。
“这附近房屋商铺太多了，咱们得找个稍稍空旷点的地方，最好还要有小桥流水，你想那是天空之上万盏明灯，天空之下，小溪淙淙，是不是很有诗情画意啊！”燕然春风满面，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额......没什么感觉......”
“你当然没感觉了，你是冷木头嘛，又冷又呆的。”燕然脱口而出，看到橙儿陷入沉思的目光，忙改口道，“你以后就好好修道习武，当好我的小弟，大哥带你勇闯天涯！”
橙儿看着一路上手舞足蹈的燕然，再看看自己手中堆积如山的天灯，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个地方，就是昨天咱们去的那个女孩家，我记得她们家前面有小河，而且片大草坪。”反射弧极长的橙儿说道。
“对啊，那边倒是合适，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咱们赶紧走！”
穿过了人山人海的街巷，走过了尚未开张，略显冷清的夜市，两个年轻人终于来到了那片有些枯黄的草坪，几棵不算郁葱的小树没能挡住开阔的视野，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叮咚作响，在草坪中间横穿而过。
燕然看着眼前的草木萧索，并不觉得凄凉，反而蕴含着勃勃生机，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又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燕然置身郊外草坪，几缕淡云飘过，风拂脸颊，清爽怡人，燕然很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手臂。
“冷木头，按我刚才说的办法把天灯糊起来。”燕然语气平淡地说道。
“
怎么又是我！这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橙儿义正言辞道。
燕然眼珠一转，眯眯眼道：“冷木头，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橙儿疑惑地看着燕然，不明所以。
燕然笑道：“就知道你不知道，你想想我如果今天累着的话，晚上可定要打呼，你昨晚上就没睡好，我实在是不想再打扰你了，知道么？”
橙儿知道眼前满脸笑容的同伴，用心极其歹毒，又不想与他争辩理论，也就俯下身子自顾自地糊起天灯来。
燕然仰面躺在草坪上，随手扯了一根狗尾草含在嘴里，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看着秋雁结队而过，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也许是枯等无聊，燕然不由得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衰败小屋，冷冷清清的，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中隐隐作痛。
那天见到的两个小孩，好像是叫大宝小宝，那个怯怯懦懦的小姑娘叫做小萍，他们的娘亲卧病在床，一日三餐，或者只有两餐，一餐，全靠小萍清瘦的肩膀去扛。
燕然静静地看着，竟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能看到两个小家伙的嬉戏，可端凝了半天，连一点炊烟都没有飘出来。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燕然不禁想到，却也只能回过头，怅然若失地坐在了草坪上。
燕然看着地上掉落的干枯枝干，从地上捡起一根，放在在眉心瞄了又瞄，一用力，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橙儿的头上。
“哎呦”一声，橙儿站起身子，左顾右看，厉声道：“刚才谁打我？”
燕然指了指橙儿身旁的一个大树，一本正经地笑说道：“从树上掉下来的。”
橙儿狐疑地打量着难得不苟言笑的燕然，总觉得哪里奇怪，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就又伏下身子忙自己的了。
燕然强忍着笑意，又捡了一根木条，刚欲脱手，橙儿猛地抬起了头，双目如炬。
事出突然，燕然面容僵硬，如同一尊蜡像般尴尬一笑，想要逃走，谁知橙儿速度更快，身形往前一扑，抱住了燕然的大腿，略一使劲，燕然便整个人倒在了草坪上。
初冬的草坪，尽是枯草，燕然吐出嘴里的草屑，想要再跑时，却感觉到依附在大腿上的巨大臂力。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急。”燕然以进为退，缓缓图之。
“你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橙儿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假正经的燕然。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帮你分析分析，你先放开我。”
橙儿面色不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还专攻大腿里侧，燕然又痒又疼，只得求饶道：“轻点，轻点，雅雪要是不开心，我就不开心，我不开心的话，就会老找你麻烦，你也不想这样吧。”
橙儿怔忡了片刻，觉得此话有理，却始终不肯松手，燕然好说歹说，才幸免于难。
“好你个冷木头，下狠手！你慢慢弄吧，等到天黑了，你就去叫雅雪，我在这里等你们！”燕然怏怏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枯草泥土，转身迈步，想要离着橙儿远一些。
在燕然抬头的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萍不知何时已经背靠栅栏蹲着，手托脸腮，远远地看着打闹的两个少年，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燕然。
小萍触碰到燕然的目光，显得手足无措，赶忙站了起来，两只白嫩小手不停轻扯着衣角。
燕然不禁莞尔，也没多想，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小萍，你看这个！”燕然递给小萍一个天灯，温暖道。
“天灯，我知道，以前的时候见过邻居家的小孩玩过，飞到天上就像星星一样，特别漂亮。”小萍微微低头，不时朝着燕然看上两眼。
“大宝和小宝呢？怎么没见到他们。”燕然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娘亲身体好些了么？”
“他们两个又不知道去哪里放风去了，小孩子整天乱跑，也不知道累，娘亲也睡了，趁这会功夫出来看看，正好看到你们在外面，也没敢打扰你们。”
“真的谢谢你，”小萍轻咬嘴唇，小声说道，“桌子上的那些钱，是你给留下的吧......”
“哦，反正我们三个人也花不了多少，你娘亲也得好生养病，没有钱怎么行，”燕然云淡风轻地说道。
“小萍，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女孩子可是很娇贵的，别太累！”燕然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自己的婧儿妹妹一般大年纪，心里无比怜爱，语气更是温柔至极。
“小萍现在无以为报，不过以后等我挣到钱了，一定要还给你的。”小萍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是一片坚毅之色，更加让人心疼。
“说这个干什么，你们好好的就行。”燕然洒然一笑，好似春风暖阳，惹人心醉
“雅雪姐姐没和你一起么？”小萍突然发问道。
“我们没叫她，晚点她就过来了。”燕然回身指了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会糊天灯的橙儿，道，“我和他过来的。”
小萍顺着燕然手指的方向看
了看，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正在心无旁骛地俯着身子，地上放着堆成一座小山的天灯。
小萍嫣然一笑，道：“你们做这么多天灯干什么？得要不少钱吧？！”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天灯在晚上飞上天空的时候就想星星一样，你们女孩子不都是很喜欢的么？”燕然温言道。
听闻这话，小萍微微一怔，随即一抹嫣红爬上了俏脸，在阳光底下格外悦目。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小萍轻轻眨了眨大眼睛，害羞地说道。
“啪！”枯树枝掉落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
“我......其实我......”燕然一时竟无言以对。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着，以前没怎么好好看过小萍，如今看来，好好打扮一番的小瓶竟出落的清纯甜美，笑起来的酒窝和小虎牙在夕阳的照耀下更加楚楚动人。
燕然看得有些出神，醒悟过来后，猛地摇了摇头，神情却还是有些尴尬。
“燕然哥哥，我和你说笑呢，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还有，这些都是为了哄雅雪姐姐开心吧......你对她可真好，我想燕然哥哥这么好，肯定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你的。”
燕然神情稍稍缓和，淡淡一笑道：“我哪有这么好，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不会挖空心思来哄她了。”
小萍长舒一口气，道：“男孩子还是要主动一些，就是因为女孩子在意你，才会对你发脾气的，而且......你和雅雪姐姐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燕然听到这些话，不禁傻笑，嘴上说着哪有，心里却乐开了花。
寒暄几句后，橙儿手中的天灯糊装地差不多了，燕然便拖拽着他离去。
小萍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嘴角露出透着淡淡黯然的笑容，等到两人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远方，才背负起双手，脚步不甚轻盈地踱回了那个衰败的院子。
......
当阳光收敛了最后一缕余温，当天际苍穹渐渐如墨染一般暗沉下来，万家灯火在远处发出若明若暗的光晕，喧闹的沸腾声和甘醇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在酒乡灯火摇曳，灯红酒绿之际，有一处鲜有人问津的僻静地方却显得格外静谧。
流水人家绕，草青岁月长。
皎皎明月悬，银泻画卷廊。
如此美景，远离喧嚣，大有归隐田园的潇洒从容。
一阵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声声埋怨伴随着脚步声，绵绵不休。
幽静郊外，水声悦耳，直到一点星星之火悄然燃起，片刻之后，一盏明灯自旷野上，摇摇晃晃地飘上天边，如萤虫之光，并不夺目。
一盏，两盏，三盏，当百十盏天灯齐齐涌上天空，那本该微不足道的光亮却绘成了一副璨若星河的美卷。
正当此时，一袭白衣款款而来，步履从容且端庄，她伫立桥边，仰首望天，漫天星河依旧闪烁不歇，那天灯散在天边，渐飞渐远，与那满天繁星缠绵交错，难分彼此。
清风掠起，拨乱了她的发梢，无瑕长裙左右飘摇，蓦然回首，瞥见的是一翩翩少年，正有些不知所措地与她遥遥相望。
“这是你的杰作么？”
少年点头。
“送给我的？”
少年点头。
说什么千言万语，少年突然的手足无措，早已胜过了一大片对白。
雅雪洋溢着的微笑，在那一瞬仿佛成了横亘千古的动人风景，十七八岁的少女，何须靓妆，何须华服，一颦一笑便已是最美。
月华轻撒，星汉烂漫，晚风微凉，并肩笑语。
......
那座凋敝颓败的院落前，一个形单影只的清瘦身影蹲伏在木栅栏旁，手中摩挲着一个钱袋，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星光、灯光倒映进她的眼眸，待她轻轻眨动，水波荡漾，惹人心怜。
夜幕之上的天灯早已渐渐飘散而去，几个身影也已不见踪迹，那姑娘才缓缓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沾着的草屑灰土，将那钱袋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
三步两回头，她也希望他能突然折返，不用说些什么，就只是让她感觉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就好，可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小萍，生辰欢乐。”
默默轻语，悄不可闻的声音，随着风声不断回响，可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