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无虫鸣,丁艾眼睛里只有简天祁在动的嘴型,可她的耳朵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在说什么?
简天祁说罢见丁艾嘴唇微张一副怔忡的样子,有些好笑:“傻了?”
丁艾僵硬地点点头,没有聚焦的瞳孔视线松散:“简三哥,你我无冤无仇,你干啥一心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他眉梢微挑。
“不是我不信你,”她的瞳孔渐渐聚光,怔怔看向他:“从前我一股脑往黑走,是因为没见着太阳。可如今……”
从前她还说要他直面自己真心,一心想要撬开这只嘴硬的死鸭子的嘴。
她所期待的,不过是他直面自己对她的那一点点“不一样”,却从没想过如今会听到他这一番话。
放以前,如果知道脚下是万丈悬崖,对粉身碎骨本能的惧怕多少还会让她迈开腿前有些犹豫。
如果我没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黑暗照耀得更加荒凉。
那份难耐的荒凉将使我那样难以忍受。
为此我愿意为守住这抹光和热,去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哪怕前方只有地狱黄泉。
丁艾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她喉咙干哑,心脏疯狂地跳着。
可简天祁心智成妖,有些话不需多言。
他眉头微蹙了下,轻扯唇自嘲般笑了声:“我原本以为说了这些你我都会开心,可现在我的心情好怪。”
她因他的话而动容神魂震动的模样,并没有让他感到愉悦。
意料之外的,他心头仿佛猝不及防被人塞了把沙子。
窒闷发涩,呼吸时还扯出些难以忽视的疼痛。
叹了口气,他伸手见她扯进了怀里,大掌按上她后腰,“你帮我看看,这里,”他的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向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这里好像出毛病了。”
原本就心情复杂的丁某人更是被眼前人此举弄得莫名其妙,直到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顺着胸腔郁郁传进她耳中:“这里疼。”
她的反应,令他心疼。
丁艾只觉得自己正剧烈运动的心脏猛地被简天祁的三个字猛地拖进一滩温水里,被泡得又酸又涨。
“简三哥,”她下意识将头在他胸口埋得更低了点:“我信你。”
从前命运对她不公,她吃了好些苦。
但那些因果却让她遇到了他。
如今站在原地回望过去,从前那些苦,仿佛都变成了唯一的一条路,一路上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丁艾话一出口,就觉得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体些微僵硬了一瞬,继而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她后脑勺就被胡乱揉了揉,头顶响起男
人低沉的嗓音:“就想说这些?”
“啊?”
他轻笑:“我口干舌燥跟你说这么多,你就六个字敷衍?”
丁艾被问得脸上猛地一热,一时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简天祁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稍凑近了她耳畔些,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发红的耳廓:“比如之后要以身相许,从此以夫为纲。”
丁艾猛地抬头看向他:“肉偿我绝没问题!!”
简天祁见她一副生怕他以为自己吃了霸王餐要赖账的模样,眼底玩味更甚:“你知道怎么肉偿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开玩笑,她从小男人堆里长大的好么?有的是江湖阅历。
“……”
“怎么了?”她莫名。
“你这么壮烈赴死的模样,有点伤我自尊。”
“……”
他之前就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敏锐如狐的同时,在某些事情上迟钝得让人哭笑不得。
见他看自己的目光突然多带了三分探究,丁艾抹了把脸道:“你看着我的眼睛,简三哥,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对你肉偿的。”
“……”眼神倒是情真意切没错但这个反应,该怎么说……
两人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身后传来了丁艾熟悉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宸时。
以对方的轻功,完全不至于这么早就让二人察觉。
如今这放开了的脚步和呼吸声简直就差敲锣打鼓提着喇叭公放虐狗预警了。
丁艾闻声好像条泥鳅般,动作滑溜地从简天祁怀里退了出来。
“三少爷。”青年脸上是过于早熟的淡漠,唯独眼神有些闪烁,没敢抬头直视丁艾二人。
他顿了一瞬,目光终于讪讪看向自家三少爷,果然见对方不悦地微眯起眼,神色冷峻。
宸时后颈顿时有些僵硬。
欲哭无泪啊,这次是事态紧急,真不是他没眼力劲儿……
宸时轻咳了声,正色道:“人刚找到,不得不尽早来通报您。朱家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就在赶来的路上。”
丁艾闻言一怔,还要找谁?难道是……
朱一时。
脑海中瞬间浮现的名字让她心头错愕。
可她还没问出口,就听见简天祁冷哼了声,似笑非笑看向她:“想要的情报拿到手就不顾你生死跑出去给朱家递消息。你看男人的眼光可真差……”
宸时微妙地咳了一声。
“……”丁艾莫名。
这关她屁事???
“还有多久?”
“朱家派了私人飞机,加上开车进山,恐怕五小时以内。”
见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凛,宸时忙又道:“我们布置得差
不多了,但潜水队的设备花了点时间,不一定能在朱家赶到前撤出来。”
简天祁微沉默一瞬,道:“让霍明朗带人去拖,他沉迷温柔乡也够久了。”
“是。”
宸时还等着对方再吩咐些什么,却见简天祁只是眯着眼瞧他。
他顿时心头一跳,轻咳了声:“这就去。”
见他身影顿时消失无踪,丁艾“啧”了声:“咱们家宸时这轻功真可以啊,什么路数?我怎么觉得比白七的还好……”
咱们家。
闻言,某人微沉的脸顿时露出些许霁色来。
“宸时的轻功是家传。你要是有兴趣,改天可以亲自问问他。”
古来江湖中蝉仆因多是在暗处,对自家的武功路数更忌讳外露,以至于很多令江湖中人眼馋的厉害的招式,甚至奇门遁甲之术,流传至今已经失传。即使如今还在的一些家族,使的功夫也没被收进武协官方的《百家武术集》里。
蝉仆用的功夫,那是江湖秘术,吸引力不比金银财宝小,价值甚至不可估量。
简天祁的话听着轻飘飘的,实则分量极重。
他这话基本就是抹了忌讳,承诺丁艾准她研究简家蝉仆的家传辛秘了。
这但凡是个江湖中人,谁听了还不两眼放光的?
偏丁艾只是散漫地耸了耸肩,苦哈哈地摆了摆手:“别,我懒得。”
“这不知道还好,等我知道了再有缺德玩意儿让我遭个什么江湖追杀令的,到时候脑袋都要给疼掉。”
她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很烦了,她可没那个精力再去和躲在暗处的神经病玩躲猫猫。
更何况眼前还有正事儿。
丁艾疑惑道:“霍家不是半开眼儿吗?霍大哥能带什么人?”
她之前就觉得霍明朗对她和简天祁的态度非常奇怪。
那男人看着爽朗又文质彬彬的,怎么都是教养极好绝不过界插手他人私事的人儿,偏生那几句挑拨她和简天祁的刺耳话她都是听那人说的。
如此微妙又强硬的态度,加上拎不清界限的发言,简直像自己有什么利益牵扯一样。
思及此处,丁艾又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商业利益上有牵扯,原来比我想象的还复杂……”
简天祁闻言神色有些微妙,垂眸看向她,“什么利益牵扯?”
丁艾此刻正在出神沉思,没顾及眼前人套话,张嘴就来:“你和霍大哥还有莲妹不是联手准备收拾简家老狐狸吗?”
霍大哥……
简天祁微微眯眸。
说罢丁艾也发现要糟,猛一抬头果然看见男人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漆黑的眼底一片看不分明的讳莫如深。
谁知她却误会了某人心思,忙补充道
:“我这可不是私下调查你要找你软肋。单纯是推测、推测!就你看,要动摇手里握着庞大资产的简兴文,怎么也要和他差不多势均力敌吧?这种树大根深的老狐狸,光靠流言蜚语和诋毁名声可拔不起来……”
看着眼前人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磕巴了,男人原本紧抿的唇角这才又松了下来:“你不必向我解释。我信你不会害我。”
丁艾瞪大眼睛:“我靠那你没事儿装阴沉吓我,好玩儿啊?”
简天祁目光在她脸上稍流连了一瞬,淡淡道:“还好。”
“……”
会玩还是你们城里人会玩。
可真行!
“总之,”丁艾呼出胸口浊气,道:“所以朱一时没事,他自个儿就跑了?”
简天祁不语,只是斜睨着她,凉凉的视线让她有些心虚。
当初确实是朱一时死活要跟着她的,那时候也确实是她没把话说死让他别来,这才让对方有机可乘混进了队伍里。
锅她背一大半不假,可她当时在顾家后门口把话对朱一时都说死成那样了,对方还偏要跟着她,这要她怎么再开口拒绝?
“话说回来,当时你不也在场吗?”她音调微扬,打算秋后算账以转移矛盾焦点:“你成了精的狐狸看不出对方揣着什么心思?我拒绝不了你不能开口把人赶回去么?”她当时分明还用眼神冲他求过救来着!
思及此处,丁艾一顿。
不对啊……当时这厮貌似也沉着个脸……
事隔两日,丁某人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你当时也在生我气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