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杆断矛,前胸进,后胸出,刺了个通透。
从连续两矛砸的那个猖狂年轻人狼狈不堪,再到蛇矛被毁身受重伤,场中的形势急转直下,让在场的年轻人们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只有寥寥几人,早早看出了端倪,没有觉得意外。
庆幸的是,这一矛并未刺中要害,不应大师伸出一手,压住断矛的尾巴,猛地一推,只听“噗”的一声,半截断矛激射而出,带出了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老和尚微微呼了口气,一身肉眼可见的充沛真气缓缓激荡,没过片刻,伤口处便不再出血。
七步莲华真气气性温和,对于治疗外伤素有奇效,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在这个过程中,那个碎发年轻人并没有乘胜追击,虽然他跟传闻中的屠城魔一样,浑身上下被那种妖异的血色焰火所笼罩,但他的目光,竟然意外的清明。
若是换成几天前,第一次看到这种血色真气,只怕众人立刻就要把他当做是传闻中的屠城魔了,但在经历了双牙关之战之后,众人却反倒觉得,此人是最不像屠城魔的一个,因为跟那两个似人似鬼的怪物比起来,此人在战斗时的神情明显不太一样,他是……清醒的。
他甚至刻意等到不应大师的伤势稳住,这才皱眉道:“老和尚,你不是我的对手。虽然你包庇小和尚的行为也有错,但罪不至死,净世明宫不会跟你计较,我也不想杀你,你退开吧。”
不应大师沉默不语,他低头看了一眼仅剩半截的桧木蛇矛,这个“老朋友”先断矛,又断杆,如今已然如那垂暮老人一般,锋芒尽失。他缓缓撒手,半截蛇矛坠落在地,锒铛作响,他罕见的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双手合十,盘腿而坐,黑石谷内,原本散漫流动的天地气息,在一瞬间似乎变得缓慢下来,老和尚身下,原本已经消逝的佛莲再度绽放,一朵,两朵,直开至五朵,以五芒星的阵型,将老和尚缓缓托入半空,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袅袅梵音,在老和尚背后,有宛如虚影一般的金色大佛渐渐浮现,同样也是双手合十盘腿而坐,法相庄严、仁慈。
独孤放秋撇了撇嘴,“那就继续打呗。”
血色红光一闪即逝,在半空中拖拽出一道长长的残影,独孤放秋丝毫没有畏惧这尊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地膜拜的金佛法相,远远伸出一只手,抓向老和尚的喉咙,不应大师眯起双眼,右手手腕一翻,在身前横着一拍,那尊金佛竟也跟着他的动作,在身前只是那么一拍!
好似是拍飞了苍蝇一般,红色身影第三次倒飞出去。
金佛重新双手合十,虔诚念佛。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独孤放秋啧了一声,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他摸了摸嘴角,竟然又
被打出血了,很烦,略一停顿之后,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金佛侧面,招数一成不变,仍是伸手抓向老和尚的脖颈!熟料老和尚仿佛多生了一双眼睛,立时伸出左手,自上而下不疾不徐的一拍——金色大佛也如法炮制,伸出金色巨掌往下一拍!
仿佛五指大山迎头砸下!
这一次独孤放秋有了准备,身形急坠,一坠再坠,最后贴着地面往后一闪,堪堪躲了过去。
金佛一掌落空,随即收手,恢复到双手合十的姿态,而地面上却多了一个好几丈深的恐怖深坑。
独孤放秋背对着正道一行人,缓缓升至半空,他看着那尊仿佛无懈可击的金佛,还有端坐在金佛身前的苍老身影,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是片刻后,他再次蹂身而上!
血色身影开始不停歇的在金佛附近闪现,每一次都是一沾即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拖拽出一道道红色残影,半空之中,仿佛有一位看不到的画师,手持一根蘸满了鲜红墨汁的巨大毛笔,以苍穹为布,疯狂涂抹!而不应大师始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身后的金色大佛神色悲悯,一双手臂由一化二,由二化四,化作千千万,无论那位画师如何的疯狂,那最后的致命一笔,都画不到那尊金佛身上!
普济十八相之——观音千手。
观音者,佛门菩萨也,其心最善,具大慈大悲之无上德行,因见人世多愁苦,自己一双手救治不过来,遂化身为千手之相,以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之法相,解除诸般苦难,广施百般利乐。这种法相,在这门奇术寓意的十八种佛门法相当中,是最难学、同时也是威力最大的几种法相之一,在场不少人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不由大开眼界,身负炼血咒的独孤放秋有多可怕,他们都见识过了,但是在观音法相的千手神通面前,竟是真真的占不到半点便宜,普济寺千年传承,果然底蕴深厚。
正道一行人的年轻小辈们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宽心,普济寺果然是出了名的藏龙卧虎,这不应大师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这观音千手相一出来,场中形势立刻就稳定了下来,着实厉害。
只是,几个老和尚仍然是愁眉不展,子空亦是忍不住轻轻呢喃了一句:“又能撑多久呢?”
然后,众人便明明白白的看到,随着血色身影与金色大佛的不断碰撞,金佛身上不断有金色气机散逸出去,短短半盏茶时间不到,金佛就已经缩小到了只有一两丈高,千手神通仍在,但也只能堪堪将不应大师护在其中,苍穹画布上,佛光越来越少,血色越来越浓。
直到最后一笔,笔触是如此的浓重,直接将那尊金佛穿了个通透!
独孤放秋于半空中站定,一身火光
摇曳,手中提了一根手臂,鲜血淋漓。
这熟悉的一幕,使得素来胆比天大的唐宏都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幻肢处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
金光大佛最后一次双手合十,高唱佛号,然后散入风中,断了一臂的老和尚从半空中无力坠落,砰然落地,子性惊叫一声,连跪带爬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血泊中的老人,拼命哭喊:“爹!爹!你没事吧?!你别死啊,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啪!”
老人用最后一条手臂,用最后的一丝力气,一巴掌扇在子性的脸上,小和尚猝不及防,倒摔出去几丈远,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手印,他又惊又怕,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忙爬起来一看——那老和尚竟然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了。
子性惊喜交加,“爹,你没事啊?太好了!爹,你别跟这个人打了,你快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们父子两个不要再去当什么臭和尚了!以爹你的修为,大可以另立山头,到时候我们要什么有什么,再也不用看那帮和尚的脸色了!爹,爹,到时候儿子我就好好孝敬你,让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咳咳!”
老和尚吐出几口鲜血,置若罔闻。
独孤放秋落回地面,将那根断臂丢了过来,“去找个大夫,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还能接回来。”
老和尚却看也不看那根断臂,他缓缓的吸了口气,突然迈开脚步,摇摇晃晃的冲了上来,仅剩的一根手臂在身前竖起单掌,残余的丁点佛光如萤火一般,轻轻亮了起来。
独孤放秋眉目低沉。
“既如此,便成全你吧。”
飞起一脚,正中老和尚心口。
老人倒飞出去,飘飘摇摇如断线的风筝,神僧不丑缓缓升至半空,将自己这个顽固不堪的师弟接入怀中,光头和尚们轻轻围了上来,只有傻了眼的子性犹自跪在原地,面如死灰。不丑大师潜运真气,一股熟悉的暖流涌入老和尚瘦小的身躯里,他缓缓睁开眼,最后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不丑的一角,呢喃道:“师……兄?”
不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不应便撒开了手。
“阿弥陀佛!”
黑石谷内,响起佛号阵阵。
不丑将师弟的遗体交予晚辈,然后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看向那个青衫儒生:“子性师侄身犯数戒,罪无可恕,但他终究是普济寺弟子,能给他定罪的也只有普济寺,而不是贵派。我们会遵照不应师弟的临终遗愿,将他带回普济寺,交由方丈师兄发落。”
作为正道一行人真正意义上的主心骨,不丑大师自进入黑石谷以来,与这净世明宫是战
是和,始终未有表态,一来是确实忌惮儒生余摩的修为,二来也想看看这个崛起于魔教旧址的新门派,到底存了几分善念,几分恶念。但不应的求死一战,让他别无选择,只能站了出来。
不用人提醒,正道一行人纷纷祭出了各自的看家法宝,而邪道那边,也开始凝神戒备。
青衫儒生长叹了口气,有些忧愁,更有些恼怒。
普济寺的藏污纳垢,真的是坏到根子里了。
各方混战,是他此次举办建帮大会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万一某一派在这里损失惨重,定会引起背后宗门的极大愤慨,他们彼此间的仇恨会变得更深,更会迁怒到净世明宫身上,到那时,无论他再怎么的苦口婆心,这些人也都不会听进去了。他本以为凭借着自己和放秋的出手,足以震慑住四大门派,谁曾想,竟被一个用命护犊子的老和尚坏事了。
余摩伸手挠了挠头,还在想着怎么能挽回一下局面,下一刻,却突然抬起了头。
有一杆长枪,从天而降。
……
就在片刻前,不知几千丈高的云海之上。
有一个一身锦衣的小胖墩狗|爬在云海边上,先是巴巴的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黑石谷,又巴巴的看了一眼越来越高的太阳,最后巴巴的看向持枪而立的大将军李某。
一身黑甲的男人迎风而立,巍峨如山。
小胖墩擦了下额头,满是汗水,不是热的,是急的,但是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被他使劲压了下去。
他选择相信这个男人。
大将军李某俯瞰着脚下的大地,面色沉静。
距离如此之远,下面的黑石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四大门派自进入黑石谷至今,一直风平浪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依然确信,这些把江湖恩仇、正邪之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山上修士们,绝不可能手牵着手皆大欢喜的走出黑石谷,四大门派之间,必有一场恶战,那么多榜上有名的当世高手,一旦全力出手,引发的气机波动足以牵动天象,到那时,就该他出枪了。
下一刻,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测,黑石谷内,陡然亮起一道金色佛光,浑厚的莲华真气即便是在这个距离,仍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
小胖墩立刻又巴巴的看向他。
但大将军李某只是稍稍握紧了那杆天任枪,并未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打起来是打起来了,但还远远不够。方才那道莲华真气,从气机的强度来看,出手之人的修为应该是归墟境巅峰,多半是普济寺不字辈的某个老和尚,跟他对敌的人是谁?李某散开气机,仔细捕捉,但仍然没有感知到,有可能是此人比较擅长掌控气机,亦或是其气机极为精纯,即便是在恶战之中,也没有恣意泄
露。大概是一名藏得很深的邪道高手。
除此之外,再没有感知到别的气机波动。
但是根据线报,此次来到南疆的高手里,有号称是佛门第一战力的丑佛,还有修罗门的两大圣使,换句话说,直到现在,这些人还是没有出手。
所以李某决定再等一等,等到黑石谷中真正变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后,他再出手。
谁曾想,等着等着,那道莲华真气也消散了,黑石谷内,再度恢复风平浪静。
事情,不对劲了。
李某忽然上前一步,沉声道:“太子殿下,末将要出枪了,还请殿下暂作退避,以免误伤。”
“哎?”太子高彦反倒有些意外了,“不等他们打起来了吗?”
“下面的情况……有些奇怪。”李某顿了顿,似乎也不是特别确定,“殿下不曾行走过江湖,可能不知道这些名门正派的行事风格,他们的正邪之争,就好比是我们的沙场遇敌,一旦动起手来,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刚刚他们明明动手,却又停了下来……会发生这种事,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迫于形势。”
高彦瞪着两颗花生米一样的小圆眼,神色迷惘,“有什么样的形势,能逼的四大门派和平共处?”
“末将不知,但事已至此,已不能再等下去了,万一这些人真的退出了黑石谷,那就麻烦了。”
高彦一脸忧愁,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那现在将军这一枪打下去……能保证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或许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太子殿下顿时欲哭无泪。
李某侧过头,有些温柔的笑了笑:“殿下放心,吃了末将这一枪,便是能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事后让古杨带人将黑石谷团团围住,掘地排查,这些所谓的山上仙人们,即便能活下来,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黑石谷。”
一人,一枪,要将四大门派诸多高手,悉数打杀。
明明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但李某始终语气平平,就跟他的性子一样,从不会锋芒毕露,更不会妄自菲薄,但他的话,就像他的人一样,说出来了,就在那里了,像竖起了一座大山,任你是谁,都得信。
不可不信。
太子殿下尤其如此,他相信大将军,比四海边军百万将士更加的相信,那年深冬的某个夜里,他一个人在文渊阁的最深处,从那张太祖皇帝亲笔书写的古旧诏书上,读出了以往帝王都未曾读出的憋屈和不甘,整个人好像突然灌了好几斤果酒,难受的有点上头,想出门,又不想深更半夜的麻烦别人,于是这位当朝储君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出自己的东宫,闷声不吭的跑到大将军李某的宅邸前,也不敢敲门,就抄着手在门口蹲
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被看门人发现时,鼻涕眼泪全都挂在脸上,已经冻成了半个冰雕。大将军李某亲自把他抱进屋里,为他拢起炭火,缓了好一会之后,他才哆哆嗦嗦的说,说太祖皇帝定下的那条规矩,原来是迫不得已,说我太祖皇帝建国立邦,终结乱世,将神州上下一万万百姓庇护在高墙之下,此后千年,人们再无颠沛流离,再无风雪交加,功莫大焉!说那些个所谓的山上修士们何其狂妄,就凭着杀了一两头妖兽,斩了三五个恶人,就敢以仙人自居,就敢看不起世俗庙堂?!说我高彦忍不了,不能忍,我想要铁骑踏江湖,一统山上和山下!
说完,这个脸蛋通红缩在被窝里的小胖子抽了抽鼻涕,有些后怕的看向对座的那个男人。
只穿了薄薄一层短衣的将军李某全程有些愕然,但很快就微微一笑,以军士之礼单膝跪地:“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太子殿下嘿嘿一笑,往后就倒。
竟是眨眼的工夫,就昏睡了过去。
他是史上最怂的太子,却立志要做一件连太祖皇帝都未曾做到的事,莫说别人不相信他了,连他自己都从来不相信自己,但是,他相信大将军,所以,也就相信了大将军相信的那个自己。
“好嘞!”太子殿下屁颠屁颠的跑开了几步,眼巴巴的看着大将军李某,等他递出那一枪。
李某无奈的补充了一句,“得再远一些。”
太子殿下很听话的赶紧又跑开了几丈远。
“殿下,三里之外方可保证不被波及。”
“好嘞!”太子殿下愈发对这一枪的威力充满期待,一边远远飞开,一边回头冲着大将军竖起两根大拇指,“将军,这一枪,务必要把他们屎都给打出来!!”
李某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只是将那杆通体上下漆黑无关的天任枪,缓缓握紧。
云海轻颤。
原本随风而行的鱼鳞状云海,中间好像突然漏了一个大洞,周遭的片片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聚集,最终在黑衣男子周遭化作一股股最原始的天地灵气,融入了那杆黑枪当中。
天任枪无任何变化,男人也始终静立不动。
等到太子殿下跑到了三里开外,黑衣男子轻轻一跃,于半空中舒展双臂,倒持黑枪,从天而降。
云海从漏掉的“洞口”处开始陷落,天幕之上,仿佛竖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漏斗。
与此同时,从西北、西南、东南、正南,四个方位,有四道极其粗壮的纯粹灵气,仿佛四头被铁链捆缚已久的海底游龙,陡然间冲破桎梏,直上云霄,极其蛮横的撞开层层云海,最终也汇入了“漏斗”当中!
天任枪微微一震,以更快的速度急坠而下,枪尖划过的地方,
出现一连串诡异的空间断层,仿佛连这方天地,都快要承担不住这一枪的重量!
但手持黑枪的男人仍然微微皱眉。
少了一处。
也罢。
他将黑枪握得更紧了。
缺了的那一处,便由我李某人来补全吧。
一人一枪,继续坠落。
风云随后。
天降大任,谁人能当?
……
那一枪还未至,黑石谷内已然罡风大作,剧烈的气机波动宛如潮水一般,开始冲刷在场的每一个人,修为稍差一些的,必须得全力运功方可抵御,修为再差一些的,已然晕厥在地,而还能站着的,一个个也都脸色煞白。
在场这么多人,不曾有一个,经历过这等天地神威。
青衫儒生抬头仰望着那从天而降的一枪,乱发在狂风中飞舞,他有些不解,有些震惊,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一些无力。
“老大!发什么愣呢?!”有人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打的他整个一趔趄,“快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等那一枪打下来,我们的人就要死完了!”
余摩这才恍然惊醒,四下一扫,发现大部分净世明宫弟子经不住这等程度的气机压迫,已经瘫倒在地,七窍出血,有的还被罡风卷到了半空中,在山石间翻滚碰撞,多半已经殒命,但四大门派那边的弟子大部分却都还能稳稳站住。
底蕴差距,一目了然。
“放秋,多谢提醒了。”余摩拍了拍碎发年轻人的肩膀,很快振奋起精神,他回过头,目视全场,“看这个情形,已经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了吧?虽然不知道上面那位是谁,但很明显,他胃口很大,想把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各位若想活命的话,就随我来吧!”
声音不大,但却穿透了所有的混乱和尖叫,十分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四大门派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难道说,今日这黑石谷内,正邪两道不仅没办法决一死战,甚至还要联手对敌?!
正道那边不情不愿,邪道这边一脸膈应。
余摩却不能等了,他大袖一挥,有重若潮水的黑色真气,以他脚下为中心,开始迅速涌现,所到之处,落石无声,草木凝滞,只顷刻间,原本被罡风抽打的东倒西歪的黑石谷,居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双足深陷在黑色潮水当中的众人,一个个遍体生寒。
若说头上这一枪,是大夏将倾的压迫,让人无力抵抗,那脚下的这股堪堪没过膝盖的黑色气息,其蕴含的那抹极其深邃的、充斥着寂灭意味的恐怖真意,则让人仿佛是立足在虚空之上,稍有妄举,便会坠落,无穷无尽的坠落!
仿佛,被深渊凝视。
余摩一声轻喝,脚下的黑色浪潮开始翻滚、汹涌
,然后陡然迸发,节节攀高,青衫儒生负手而立,踏浪而行,直入苍穹!
独孤放秋没有什么废话,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紧随其后。
两尊瘟神走了。
一瞬间,场中陷入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毕竟这是众人自进入黑石谷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直面对方,但很尴尬的是,他们现在不仅不能动手,甚至还得考虑联手。
最终,是神僧不丑姑且收起心底的震撼和惊讶,沉声道:“归墟境以下,原地莫动,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归墟境以上,跟我来!”
言毕,脚踩六朵佛门金莲,冲天而起!
不怒大师和另外几个老和尚也高颂佛号,跟了上去!
小魔王唐宏嘿了一声,咧嘴笑道:“这他奶奶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当我四大门派背后的渔翁?!有点意思,小爷我来会会你!”言毕,将那断臂往腰间一塞,双足一顿,拔地而起!
朱雀和白虎两位圣使同时面色沉重的看向自家少主,夜落只得叹了口气:“莞姨,岩叔,你们尽管去吧,生死……由命。”
二圣破空而去。
剩下的人,只能仰望。
天地间,有云海坠,有沧海起。
针锋相对。
大将军李某看到那个踏浪而来的儒生,先是一惊,随即恍然。
怪不得左等右等就是打不起来,原来是你,将四大门派死死的摁在了各自的座位上,不知修仙界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也罢,终究都是山上人,就跟四大门派一起葬在这里吧!
天降大任,愈发沉重。
儒生余摩也看清了那个手握黑枪的男人,并不认识,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怨气,大哥,你哪位啊?咱们是有夺妻之恨,还是杀父之仇?!我余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一点道理,创建了一个净世明宫,这还没到半天呢,你就要一枪打杀?!
我余摩,不答应啊!!
漆黑海潮迅速上涌、幻化,转眼间变作一个头戴纶巾、背负竹笈的年轻书生,足有百余丈高,不过今儿这书生不念书,不讲课,而是握起小山一般的拳头,一拳递出!
书生浩然气,要与天地斗!
……
那一天,不止黑石谷,不止黎阳城,几乎是半个南疆都看到了那副天海倒灌、人间崩裂的恐怖异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