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谷的上空,极高的上空,高到连仙人御空飞行都不太会路过的高空。
那是一片灿烂云海。
从昨日午夜,到晨霞流彩,再到现在天光大亮,一直有两个人,站在云海之上。
一个手短脸圆的小胖子,一个披黑甲、持黑枪的修长男子。
在旁人看来,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这位迎风而立的披甲男子神威凛凛,一脸懦弱相的小胖子连当他的仆从都有点不配。但事实是,即便是在这空无一人的云海之上,披甲男子也恪守礼仪,始终以一步之差,站在小胖子身后。
此刻,小胖子正像个小肉墩一样,跪趴在云海边上,低着头眼巴巴的瞅着遥远大地上的那道裂谷,偶尔伸手挠了挠屁股,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形象。眼看着下面好一会没有动静,他忍不住转过头,有些忧愁的问道:“将军,咋还没打起来啊?四大门派的人总不能正坐在一起喝茶吧?”
被百万将士奉为军中战神的李某微微一笑,“那不能的,殿下放心,修仙界有修仙界的规矩,正邪不两立,四大门派的人一旦碰头,势必会有一场混战,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我们再行出手不迟。现在还没打起来,可能是人还没到齐。”
太子高彦哦了一声,跪坐起来,揉了揉自己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肉乎脸蛋,神情很是忧愁,“将军,咱们这次南疆之行,我可是下了血本的,为了搜集那五颗极品蕴仙石,几乎掏空了小半个国库,你是不知道户部那几个老头看我的眼神,都想把我生吞活剥了……礼部那边也不消停,得知我打算用这几颗蕴仙石对付修仙界,几个人轮流跑到东宫闹腾,喊着什么‘祖宗法制,不可违背’,吓得我整整三天没敢回去……后面为了把这几颗蕴仙石尽可能隐蔽的运到南疆,我好说歹说,才从工部那边调来了几队人马,耽误了他们不少工程,也是怨言不少……哎,这万一要是出个什么纰漏,都不用去想,朝堂之上,只怕人人都会在心里骂上一句——‘太子无能,天下难治啊’……”
未来的一国之君抹了把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披甲男人,“将军,可全靠你这一枪了啊!”
将军李某如驻守天庭的神将一般,始终保持着持枪而立的姿态,他微微点头,神色自若。
“殿下且放心,今日黑石谷内,必将众仙陨落。”
……
……
大师姐苏喆开始有点讨厌这个余摩,名正言顺就名正言顺,好好的一个词,为什么要加上“只求”两个字?怎么就让人听得这么不舒服呢?!弱水组织的存在又不是为了滥杀无辜,瀚海学院立派千年,经历过的阴谋阳谋不计其数,明面上的危机都好说,自然会有一代又一代像上官剑华
这样的天资卓绝的弟子们去应对,那暗地里的呢?邪道中人行事何其毒辣,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被他们逼得身败名裂凄惨收场?!瀚海学院秉持侠义,那就一定得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能出手?!或防患未然,或杜绝后患,怎么就不算是行侠仗义了?!若说会不会担心杀错人?会不会心生愧疚?!呵呵,整个雨霖阁的姐妹们都知道,咱们大师姐是属猪的,贴床就睡,呼噜震天响,能吵醒她算你本事!!
说到底,弱水组织的存在,只是一种手段,虽然不便与外人解释,但我瀚海学院行侠千年一事,绝对不容世人置喙!
他上官剑华是瀚海弟子,我苏喆,亦是!
大师姐绷着脸,鼓着腮,怒火腾腾的,脑子里一直努力盘算着该怎么讥讽这个读书人几句,好不容易想好了说辞,一抬头,却发现竟莫名的开不了口了。
那个俨然要将瀚海学院和普济寺说教一番的青衫儒生,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好像一下子苍凉了好多,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向黑石谷的遥远深处,眉宇间有一种在面对大魔宫和修罗门时绝没有过的情绪。
失望。
这人间,本不该轮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力挽狂澜的。
但现在却轮到了他头上。
岂能不失望?
他望着远方,再度开口,像是在对众人说话,但又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心不安,所以求心安,因为名不正,所以才求正名。是不是正因如此,佛门清净之地,才成了凶恶之徒的藏身之所,学院侠义之风,却反倒孕育出了行事不择手段的弱水组织?更可怕的是,那些藏身佛门的恶徒,吃了几天斋,念了几天佛,就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弱水组织里的人,哪怕再怎么的杀人放火,也会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
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低沉下来……
“也罢!”忽地,青衫儒生又振奋精神,他负手而立,微微吸了口气,双目扫过全场,神光熠熠,“‘人有高低,命无贵贱,杀人者死,犯罪者罚’,既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拎不清,那就由我余摩来代天行事吧!”青衫摇摆,语调温醇,乍一看,似乎还是当年东界的那个书生,但言语之间的决然姿态,已是人间不多见,他最后抬起头,遥望天地,缓缓吐出几个字,“天意冥冥,我辈昭昭,净世明宫,问罪天下。”
说完,咧嘴一笑。
书生浩然气,要与天地斗。
黑石谷内,出现了短暂的死寂,直到片刻之后,不知有谁先开了个头,众明宫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轰然响应道:
“人有高低,命无贵贱!”
“杀人者死,犯罪者
罚!”
“天意冥冥,我辈昭昭!”
“净世明宫,问罪天下!!”
声浪震天,火光飘摇,就连脚下的黑石谷都开始为之震颤!
只有正道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是在这一阵阵极为激昂的呼喊声中,有人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走了上来。
两位看戏的邪道少主同时正了正身子,似乎有些期待。
那个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顶着一头蓬松碎发,十分淡定的越过儒生余摩,走到正道一行人跟前,开口就十分不客气:“耍嘴皮子的事,他来,打架的事,我来。放心,我没打算把你们赶尽杀绝,这边这个蠢女人,还有那边那个小秃驴,只要把这两个人的脑袋留下来,剩下的就可以离开了。”
很直接,很张狂。
熟料净世明宫宫主余摩冲着这个很张狂的年轻人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后,真就退了下去。
放心交给他了。
大师姐苏喆在青衫儒生那边吃了瘪,但是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双手一掐腰,呵呵笑道:“哪来的杂毛小子?岁数不大,口气不小哩!咋的,小时候你爹没教过你说大话会闪舌头的吗?还是说有娘生没爹教,生下来就是个野种?!”
复姓独孤的年轻人也不废话,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有一道红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苏喆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疼,待反应过来时,那个年轻人已经回到了原地。
近在咫尺的一圈人,那么多瀚海弟子,瞪着眼看着苏喆圆润脸蛋上的那道清晰无比的五指印,完全目瞪口呆。
莫说是阻拦了,那么多人里,竟无一人看清此人的动作。
身形之快,尤胜鬼魅。
大师姐是个神经大条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红肿起来的脸蛋,疼的一下子缩回手,这才气的猛一跺脚,大骂道:“我真是干了你姥爷了!臭杂毛,你要杀便杀,扇我一巴掌是什么意思?!以为你姥姥我怕死不成!?”
她气的浑身乱颤,再也按捺不住,双手一搓,丹田之中的大衍真气狂涌而出,在掌心处迅速汇聚,眨眼间就汇聚成了一颗西瓜大小的球状气团,细密如繁星的一缕缕气机被极大程度的压缩在一起,乍一看,像极了街头吹糖人吹出来的那种棉花糖球。
看着有些奇怪,但这其实是大师姐的大衍星图。
世人皆知,大衍演星诀以纷繁复杂的气机变化名震天下,故而才有“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星图”的说法,但大师姐性子惫懒,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她的大衍星图没有任何复杂度可言,就是将好不容易炼化出来的无数颗“气星”直接揉成一颗“气球
”,然后打出去了事……星图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做“肉丸子”,每次有师兄弟跟她切磋练习,一看她搓出这么一个“肉丸”,基本都会黑脸,这切磋就切磋,咋还骂人呢?
虽然看着确实有点儿戏,但“肉丸子”星图的威力其实颇为不俗,好比握指成拳,被极致压缩之后的大衍真气威力也是成倍的增长,单论攻守能力,甚至比一般的星图更为强大,更为难得的是,大师姐搓出来的“肉丸子”十分稳定,一旦形成,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消散,想当初在七阁较武上,大师姐一口气搓出来了七八颗肉丸子,追的萧秋泓上蹿下跳,这才赢得关键之战,跻身到了最终四强当中。若非有此表现,苏滢可绝不会看着这熊丫头胡闹,早逼着她再修炼一副星图出来了。
当下大师姐搓出一颗“肉丸子”,伸手往上高高的一抛,双臂一摆,身子一弯,右腿向后高高抬起,几乎和上身平行,牟足了劲“嘭”的一脚,“肉丸子”去势若流星,直奔那碎发年轻人的正脸,嘴里还不忘喊一声:“去吧!肉丸子!”
独孤放秋皱了皱眉,抬手随便一拍,便将这颗“肉丸子”打飞了出去,但他立刻愣了一下,抬头一看,那颗飞出去的“肉丸”虽然体积小了一圈,但居然没有彻底消散,在半空中转个弯,又撞了过来!
独孤放秋只得伸出一手,一把抓住那颗肉丸子,炼血真气微微一吐,攻守俱佳的肉丸子这才砰的一声,炸裂消散。
两人在修为上的差距显而易见,苏喆不但不吃惊,甚至还捧腹大笑:“狗不吃肉丸子,肉丸子非要被狗吃哩!”
独孤放秋懒得与她斗嘴,淡淡道:“刚刚没杀这个女人,是想给你们个机会自己动手,我要杀她的话,她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们想清楚了。”
学院众人,陷入一阵无声的沉默。
大师姐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之后,也终于笑不出来了,她咬了咬嘴唇,扭头看向身负紫檀剑盒的上官剑华,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大师姐,大师兄。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学院里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
但当下的情形十分明显,自师父苏滢被血蜘蛛偷袭重伤之后,瀚海学院就成了此次南疆之行的四大门派里整体实力最弱的一队,昨晚收到净世明宫的赴会邀约时,几个年轻人凑到一起讨论,南宫策觉得直到现在学院都没有调查到任何与净世明宫有关的消息,但对方却能悄无声息的找上门来,实在有些古怪,再加上苏师叔重伤难起,此次赴会风险极大,不如直接打道回府,但上官剑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赴会。一部分原因是有不丑大师在,多少能帮衬一下他
们这些晚辈,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上官剑华不想在四大门派互相争胜之际,临阵退缩。
会堕了学院的威名。
只是没想到,还真被南宫策说对了,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一个有望成圣的青衫儒生横空出世,直接将四大门派死死摁住,这番正邪两道这么多成名高手齐聚一堂而没有法宝乱飞的画面,绝对是千古奇景,而一手缔造这一奇景的书生到底有多强……别人可能想象不出来,但上官剑华作为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反倒深有体会。
他也很清楚,他们现在就是黑石谷五方势力当中最为弱势的一方,若是真的打了起来,极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要知道,七阁较武的最终四强里,有三个都在这里,若是真的全都葬身黑石谷……瀚海学院的未来百年,都将晦暗难明。
不用指望那帮老和尚,他们多半自顾不暇。
上官剑华看着那个咄咄逼人的碎发年轻人,神情有些苦涩,他有些懊悔,不该在没有苏师叔的情况下,还一定要来参加这场建帮大会,但事到如今,后悔没有任何作用,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想办法脱身,尽快脱身。
所以他只能眼神复杂的看向苏喆。
两人的眼神交汇之际,苏喆就已经明白了。
她是有些神经大条,但绝对不是笨,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加入弱水那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
大师姐咧嘴一笑,大大咧咧的走上来,本来想伸手拍拍剑华的脑袋,然后发现似乎有点够不着,就只能像个兄弟一样摁着剑华的肩膀,低声笑道:“没关系的,小正经,从我加入弱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不会怪你的。”
上官剑华有一瞬间的恍惚。
学院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大师姐比大师兄还要大上几天,当年剑华刚进入学院,在他将惊才艳绝的过人天赋彻底展露出来之前,他只是她屁股后面的一个臭弟弟,“小正经”是她取笑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
后来,他迅速成长,成长到足以成为瀚海学院未来百年的门面,而她也就心甘情愿的转入了背面。
一明,一暗,两人本该一起撑起瀚海学院的百年未来。
直至今日。
大师姐苏喆继续往前走,越过大师兄上官剑华,她再次双手掐腰,很骄傲的抬头挺胸,鼻孔冲着那个臭杂毛,冷声道:“想要你姑奶奶的脑袋?自己来取啊!”
上官剑华忽然心头一紧,猛然抬头:“我用的命,换她的命,可以吗?”
大师姐吓了一跳,忙回头冲着他又是努嘴又是摇头:“别啊!那咱可就吃亏了!”
独孤放秋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不行。”
话音落时,人已经来到了大师姐身侧,在大师
姐还未回头之前,探出一只手,像是要端起酒杯一般,捏向大师姐的脖颈。
学院众人齐齐色变!
但那只手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因为有金色佛光自上而下,洒在了虎口之上。
独孤放秋没有抬头,只是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然后退开一步。
瞬间出现在数丈开外。
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也就是大师姐的身后,一杆丈八蛇矛从天而降,直插入地,血缨犹在,但矛头已断,无锋无芒,只有一道金色佛光,在灰色长杆上流转不停。
大师姐苏喆这才回过头,看着那杆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犹自震颤不已的断头蛇矛,满脸错愕。
独孤放秋盯着人群中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和尚,语气有些不爽:“你什么意思?”
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言不发的走了上来。
路过犹自跪在地上的子性时,年轻和尚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爹?”
老和尚没理他。
路过苏喆身旁时,老和尚伸出满是老茧的左手,凭空一抓,断头蛇矛拔地而起,飞入掌心。
小姑娘满怀感激的道:“多谢不应大师救命之恩!”
老和尚没理她。
他背负蛇矛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人群的最前面,面对着那个碎发年轻人,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独孤放秋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单挑?”
出乎所有人意料,老和尚竟点了点头。
杜红娘立时嗤笑一声,忍不住讥讽道:“我的天,我听到了啥?一个不知道躲在乌龟壳里修炼了多少年的老王八,竟然要找一个小辈单挑?!老秃驴,你还能要点脸不?!”
饶是最擅长修心功夫的和尚们,一个个脸上也都出现了愠色,但不应大师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独孤放秋。
独孤放秋倒是不以为意,略微想了一下之后,咧嘴笑道:“可以可以,单挑就单挑,不过输赢只跟你我有关,如果你赢了,我便不去找那小和尚和蠢女人的麻烦,但如果你输了,我就会拧下他们的脑袋。”
不应大师难得的竖起单掌,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杜红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咋还真要跟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和尚单挑啊?!世人皆知,中州寂吾山的那座和尚庙是出了名的水深王八多,那些个老秃驴最喜欢扮猪吃虎,平日里一个个都不显山不露水,只会吃斋念佛,就连天愚城都摸不透他们的修为,可一旦真的打了起来,哪怕是榜上有名的当世高手,都未必能从这些老王八手里占到便宜!百仙榜天榜十八人,为什么只有一个不丑勉强占据了一席之地?难道身为正道两大巨擘之一,普济寺真的就只有这点实力?当然不是!普济寺的真正底蕴,不在于一个
不丑有多强,而在于没有人知道,那座千年古刹里到底还藏有多少个不丑!!
眼前这个不应老秃驴不也是这样?寂寂无名的几十年,在场之人除了普济寺弟子外,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可真要动起手来,哪怕是修罗二圣,也不敢说稳赢吧?放秋要跟这老东西单挑,不是找着吃亏吗?!
杜红娘很有些担心,想劝两句吧,跟放秋也没那么熟,只得转头看向余摩:“老大,你不劝劝啊?”
余摩愣了一下,“劝什么?”
杜红娘白眼一翻。
摊上这么个老大,真是气死人!算了!老娘也不管了!
相反的,普济寺那边,不丑和不怒两位大师对看了一眼之后,神色间却都有些忧虑,但他们又十分了解自己的师兄弟的脾性,他既然那样走了出去,那便……没人能拉他回来。
不应大师背靠同门,右手蛇矛陡然一震,发出一阵略显沉闷的低鸣,蛇矛的断裂处微微颤动,竟是这件被主人冷落了将近二十年的法宝自己在无意识的“窃喜”。
二十年前的那一战,他妻离子散,曾经横扫半州的桧木蛇矛,也被人折断了矛头,变成了断头蛇矛,之后他心灰意冷,在普济寺里浑浑噩噩了二十年,期间从未再碰过这杆蛇矛,一次也没有。
直到今日。
感受到“老朋友”久别重逢后的激昂心情,老和尚脸上,罕见的有了一丝笑意,他踏前一步,脚下有三朵佛法金莲倏然绽放,原本有些幽暗的黑石谷,霎时间被佛莲金光照的熠熠生辉,庄严宏大。
也许我修佛二十年,仍是本性未变,只是当年失去了为之而战的理由,而现在,又找了回来。
终归是个——莽撞人也!!
没有任何花招,那杆断头蛇矛陡然划过一道直线,流光炸裂,径直向前突进!
如铁骑冲阵!
独孤放秋的反应很奇怪,他没有躲闪,而是不紧不慢的探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这根势不可挡的蛇矛,但又没有抓牢,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像陨石一样倒飞出去,撞进黑石谷的山体里,撞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恐怖洞窟,一眼看过去,连人影都没了。
杜红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再一次转头看向余摩,满脸都写着一句话:“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余摩没心没肺的回了一句:“嗯,我也觉得他应该躲一下。”
杜红娘差点没气背过去。
可是她仍不好说什么,因为跟这个名叫独孤放秋的年轻人真的不太熟悉,只知道他在老大那里的身份有些特别,很多时候,感觉老大都是在“请”他做事,而不是命令他做事。之前为了筹备建帮大会的事,整个净世明宫从上到下忙的焦头烂额,只有他整天神
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干啥,那天人手实在不够了,自己亲自去请他帮忙,结果这货老半晌了还在被窝里缩着,头没伸出来就敢撂狠话:“打架的事可以找我,其他的事不准再烦我。以后再敢打扰我睡觉,我就摘了你的胳膊。”
气的杜红娘差点就要施展先天媚术,逼他跪下喊女王。
被撞出了一个人形的山洞里有一会没有动静,但不应大师始终持矛而立,神情并无半点放松。
片刻后,才有人灰头灰脸的从洞里钻了出来,蓬松的乱发里塞满了碎石土灰,十分狼狈,他低着头像是松狮一样使劲抖了抖身体,灰土扑簌簌的往下落,然后抬起头看向不应大师,目光清冽,“老和尚有点本事,咱们继续。”
言毕,人影消失在原地。
苏喆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忙瞪大眼睛,果不其然,那个杂毛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不应大师的上空,他面朝大地,身体浮空,仍是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单手,抓向不应大师的脑袋!
速度比刚刚要摘下苏喆脑袋的那一下,只快不慢!!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直矗立不动的不应大师忽然扛起断矛,迈开大步,开始向前狂奔!
独孤放秋一抓落空,不由咦了一声,扭头一看,老和尚宛如战马一般,势头丝毫不减,已然掉头向自己狂奔而来,虽然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身影,但速度竟也是奇快无比,眨眼间就来到了跟前,老和尚扬起那杆断头蛇矛,佛光凝聚,迎头就砸!!
独孤放秋身形一闪,再一次消失在原地。
老和尚面无表情,倒拖长矛,朝着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再次大步狂奔,就在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之际,忽地身形一顿,断头蛇矛划出一道惊人圆弧,再度砸下!
只听“嘭”的一声,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独孤放秋如陨石一般直落入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恐怖洞窟,一眼看下去,人影都没了。
杜红娘看得心肝儿乱颤,忍不住再一次扭头气冲冲的看着自家老大,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句话:“你要再不出手帮忙我就跟你拼了!”
儒生余摩没敢对视,只得慢慢走到那个人形的洞口边上,蹲下,语重心长的道:“放秋,不要大意啊,普济寺的老和尚可厉害着呢。”
从洞里面伸出一只手,“拉我下?脚被卡住了。”
余摩便抓住那只手,屁股往后一撅,像拔萝卜一样,“嘿”的一声往上一拉,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拔地而起,自己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次独孤放秋的样子更惨,满身灰土就算了,衣服也被刮破了好几处,嘴角还有血丝渗出。
是真受伤了。
怪不得世人都说普济寺的老和尚喜欢扮猪吃虎,就这个名叫不应的
老和尚,二十年寂寂无名,今日刚一出手,就是归墟境巅峰的修为,板上钉钉的地榜实力。
地榜前十都有可能。
被这种老怪物连砸了两下,不受伤才是怪事。
独孤放秋一边抖擞身体甩掉碎石,一边语出惊人:“这老和尚使得什么招数?”
杜红娘目瞪口呆,“我的小祖宗啊,您也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了,普济十八相您没听过吗?!韦驮护法相您没听说过吗?!”
独孤放秋一脸的不以为意,“没听过很奇怪吗?我混江湖,又不是混和尚庙。”
杜红娘无语凝噎。
普济十八相第四相,韦驮护法。韦驮者,佛门护法也,相传佛祖转世之时,有小鬼欲要盗取佛牙舍利,韦驮奋起直追,霎时间便将小鬼抓回,夺回了舍利,故而此法相极善奔走,速度之快,不会输给瀚海奇术之一的逐风诀。
跟七步莲华心经一样,都是普济寺名震天下的当世神功,你独孤放秋竟没听过?!!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
独孤放秋不是个喜欢胡诌诌的人,不管是聋了还是傻了,他说没听过,那就是真没听过,而且他也不在意老和尚能跟得上自己的身法,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的一闪一现,对于气机的掌控十分精准,沿途留下的些许气息是真真正正的“气若游丝”,这老和尚仅凭着这点些许气息就能判断自己的踪迹,一路追赶而来,这份对于细微气机的察知能力,已然是当世罕见。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回头看着那个老和尚,身上开始有血色火光摇曳。
人群开始骚动。
特别是前两天刚刚经历了双牙关一战的学院一行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一人屠一城的炼血咒变得满大街都是了?!!”
至于不丑和不怒两个老和尚,更是神色凝重。
他们早已看出这个年轻人修炼的是炼血咒,而且境界之高,甚至还在不应师弟之上!所以不应大师执意要与他单挑,根本就不是前辈欺负后辈,而是……弱者挑战强者。
一身摇曳红光的独孤放秋突然拔地而起,不应大师深吸一口气,气机再变,化作一尊一丈多高的怒目金刚,脚踩四朵无上莲华,神威凛凛,待得那道红光到了近前,扬起碗口粗细的断头蛇矛,以震慑万千恶鬼的恐怖气势,一矛砸下,独孤放秋的动作极为简单,仍是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抓,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再一次被打进地底的时候,那只手却冲破莲华真气的层层桎梏,极其精准的握住了已经断了一半的矛头,没有想象中天雷碰地火的炸响,只是“啪”的一声,用千年桧木制成的长杆应声碎裂,独孤放秋手腕一翻,蛇矛倒转,噗的一声刺进老和尚的胸口。
两人随即错开。
竟是……毫无胜算的挑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