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王前行而亡成汤。”
纣王若是再前行,则成汤会亡。
别说这句话有多么可怕,光是“亡成汤”三字,满朝文武又有何人敢在纣王面前提及?
这几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使得这些文官,包括纣王在内,齐齐没了声音。
场中,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没人敢说话,纵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
每一个呼吸过去,场中的气氛,就会更凝重几分。
首相商容的脸色,也会更难看几分。
纣王七年,这是第一次来女娲宫。
是商容前几日在朝堂上,上奏纣王,提议来到这里,给女娲上香,请女娲庇护商朝万民。
现如今,纣王却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让人很难不把这件事,算在商容头上。
所以,就连商容,现在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就在商容方寸大乱的时候,钦天监杜元铣扫了他一眼,径直从众人中走了出来。
钦天监,是商朝执掌天时星历的部门。
先前在朝歌中流传开来的《成汤六百年大事年表》,其中大半部分,就是由钦天监负责撰写审查。
杜元铣是钦天监监正,虽官职在这里算不得大,但是因为帝王信天,对天地异象极为在意,所以地位却很特殊。
此时,由他来打破僵局,最好不过。
“启禀陛下,近日臣观天象,星辰运转,时有红光乍现,今日在此见到天外陨石,又刻下这般字眼,只怕是这女娲宫去不得。”
杜元铣来到车辇前数丈外,躬身道。
他是不敢,也不能直接来到车辇附近,跟商容并列的。
“胡言乱语。”
听到杜元铣将此事和女娲宫牵扯到一起,商容当即呵斥,
“这里距离女娲宫还有几里距离,怎会和女娲宫有关。再者,女娲娘娘圣德无人不知,她又岂会如此?”
被商容驳斥,杜元铣也不反驳,只是径直出列,来到巨石前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巨石左侧。
在这左侧,有一道血迹。
往下看去,一只死去的野兔,躺在草丛间。
杜元铣眉头一皱,俯身将野兔从地上扯起,血从野兔头颅位置,往下滴落。
众人见了,不由得倒吸冷气。
“丞相,这野兔哪有不识路的,可看这野兔,却是自行撞上了这巨石,一头将自己给撞死了。岂不怪哉?”
“若是此间没有诡异,兔子怎会将自己撞死?这岂不是合了守株待兔的笑话。”
杜元铣回过身来,看向商容。
商容却是不去看那兔子,只道,“我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这兔子生来有灵,自然不会自己去撞石头,如今这般,肯定是有妖人在这里设下局面,这兔子也是那人抓了,害死在这里的。”
“如今我朝天子仁德,何人敢这么做?”杜元铣将死兔丢在地上,回道。
“奸臣贼子,自古有之,又岂能一朝灭绝?这石头看着又哪里像那天外陨石般坚硬。”
商容喝了一声,却是一指身侧的一名文官。
“你在文官中素来力大,连那些武官也没几个能及你的,且上前去一试。”
那文官也不推辞,急忙应了,跨步上前。
到了这巨石前方,挽起衣袖,运足力气,抬手向那巨石拍去。
只听咔的一声巨响,这巨石上,竟显现出一道裂缝来。
虽然还不至于被他一掌拍碎,但是这巨石却也开裂,溅起了不少碎石头。
“果真如此。”
商容大喜,“这石块只是普通石头,是被贼人拖来此处,和天外陨石并无关系。”
见状,闻言,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脸上紧张之色顿去。
杜元铣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玄潜伏在远处树上,看着这里,咬牙摇了摇头。
能让帝王忌惮的,绝不是随便扯条死鱼,肚子里塞张纸条,就能行的。
想要让纣王忌惮,心中顾忌,掉头回去。
就得从天地异象、不祥之兆下手。
最好的,便是操控星辰,形成奇特景象。
如那荧惑守心、天狗食月、白虹贯日等。
钦天监察觉此事,必然会上报上去,不敢有误。
纣王也不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是,陈玄如今连飞行都做不到,想要操控星辰运转,可就真是难为他了。
所以,这才想出一策,借天外陨石之名,让纣王顾忌。
那兔子,只是他附带的计谋,像钦天监杜元铣和其他文官,见了死兔子,必然心惊,更是慌乱。
可是,他却是忽略了这首相商容。
此人心知不能让女娲宫和不祥之兆联系在一起,刚一见巨石,就将此事推给了人为。
身边又正好恰有此等力壮文官,竟真被他给破了。
“商容啊商容,你却不知,我这也是在救你。”
陈玄连连摇头,纣王被狐妖迷惑之后,这商容身在纣王近前,又怎能苟活?
当下,商容命人事后查探此事,又令那文官毁了巨石文字,上前跟纣王言语。
“想拦朕去见女娲?只需前行。”
纣王在车辇中冷哼一声,似有怒气。
众人纷纷转身,不再搭理这边,继续往前行去。
此后,陈玄又设下数道屏障,想要拦下纣王,让其被不祥之兆干扰,起驾回宫。
只是这商容每每上前,必有计策,竟纷纷被他破去。
这文官之中,也是奇人频出,一些人的本领,就算是陈玄看了,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神色无奈。
“如今朝歌气运正是成汤六百年来,最鼎盛的时候,这些内臣身有成汤血脉,各个皆是受成汤气运庇护之人,鬼神难测。”
陈玄默默言语,眼看着纣王等人一路前行,心中已然起了一分怒火。
成汤朝堂上若都是英才,那他一人之力,必然没办法阻拦众人合谋。
这群人,当是如今商朝最杰出的一批人,有商容带领,有了胆气,自然心思活络。
而成汤朝堂上若都是废物,那他就算拦下纣王,只怕商朝覆灭也是就在眼前。
正是因为看清这一点,陈玄反而越是无奈,心底憋着一股无名火。
再往前,不出数百丈,便将出了林间,行至女娲宫了。
到了这里,众人纷纷停下。
“竟有此等异事。”
众人向前看去,纷纷言语。
只见这林间最后百丈距离,土壤被翻开,泥土胡乱堆砌,又有水在其中混合,满是泥泞。
可是往前眺望,百丈之外,却是地面平整,绿草如茵。
当前脚下,也是地面干燥,正中午的连露水都是没有的。
众人若是要往前走,必然会踩在这泥泞之中,想要一身整洁,绝无可能。
“难不成是有人特地来此,翻开土地,又挑来水灌注导致?”
有文官开口,推测道。
“你看左右两侧,蔓延不知多深,这么长,这么宽的一条泥泞道路,需要多少人来挖掘?”
“再看这些水流,附近最近的水源也在数里开外,又要多少人,来回挑多少次,才能灌注到这个程度?”
有文官不认可,反驳。
“不论如何形成,只这百丈泥泞之地,怎能阻拦我等?”
商容打断文官们的交谈,直言道。
“陛下,此间一路行来,诸多怪异。入了泥泞,众人身脏,如何进得女娲宫?依臣愚见,不如先行回宫,另寻吉日再来。”
钦天监杜元铣走上前来,高声道。
他这一路走来,面色已经极为难看。
这些不祥之兆,在钦天监的记载中,皆是大不祥。
往日就算是遇到一个,也是必须要慎重对待的。
尤其是一些不祥之兆,更是钦天监私下收录,为了稳固商朝统治,从未曾告知于众。
除了钦天监的历任监正,就是这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尽数知晓。
如今,却在这里尽数碰见,他自然心中很是慌乱。
一路来,百般阻拦,却都被商容带着文官打断,心中怒意甚浓。
“杜元铣,”商容回身看来,“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今日,三月十五,乃女王娘娘诞辰,”商容喝道,“今日不见,何日见?”
“我等来到这里,女娲娘娘必然已经是知晓了的,就等陛下进香,降下福泽,保佑商朝万民安平。”
“若是这些事情,就是女娲所为,为的就是阻拦陛下前去进香呢?”
杜元铣大叫一声,发泄心中怒火。
“乱臣贼子,岂敢揣度圣人!”
商容陡然提高声音,此刻看向杜元铣,已是彻底冷眼。
边上自有文官察觉,上前拉扯着杜元铣往后去了,不让他再说。
商容是首相,不是他一个钦天监监正,可以得罪的。
“便是女娲拦朕,又如何?”
车辇中,传出纣王的声音来。
这位天子,在五次三番被阻后,尤其是被杜元铣这么一说,生了帝王怒火。
自有一番霸道。
闻言,众人不敢再说,就地踏着泥泞,要往前走。
更有数名文官上前,左右托起车辇,生怕车辇在泥泞之地中翻动,惊扰了纣王。
“这都拦不住你们?上赶着找死是吗!”
陈玄怒气上涌,站高眺望,见武成王黄飞虎等人没有跟来,拉开距离。
把心一横,抬手间,狂风骤起,吹向百官。
文的不行,只能来武的了!
风一起,百官立刻被吹的东倒西歪,连连倒在泥泞之中,全身沾满脏水脏泥,狼狈不堪。
更有甚者,被陈玄直接以风卷起,摔在树林间,气血倒涌,受了伤。
唯有少数几人,比如那刚刚碎石之人,还能站立。
此时也顾不得自身,急忙上前,帮着稳住车辇。
若是纣王跌下泥潭,怕是他们这些人的项上人头,惧是难保。
“莫非,真不能行?”
“合该听杜元铣的,就此先行回去!”
众人纷纷在泥土间挣扎叫嚷,真切的心生退意。
突现狂风,百官怎能不惊惧。
而那商容被陈玄重点照顾,几乎被陈玄按在泥地里,吃了一嘴泥,自身难保。
决然是没有功夫,再来劝众人,坏陈玄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