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一听这话, 若有所思看着卫尧臣,“小九,你有什么高招”
卫尧臣往姜蝉旁边一坐“我赶了一路, 又热又渴又累,东家,给口水喝行不”
姜蝉忙吩咐金绣端绿豆汤,“要井水湃过的, 再拿几样绵软的点心来。”说着还要给他打扇。
“我自己来,摇得你胳膊酸。”卫尧臣从她手里接过扇子, 哗啦哗啦摇得山响, 又一气儿喝了两大碗冰糖绿豆汤, 一碟子点心,满意地摸了摸肚皮, 问姜蝉“还有没有”
“行了你。”钱掌柜好笑又好气, “都急得火上房了,你别嬉皮笑脸的, 给我正经点儿”
卫尧臣浑不在意地笑笑“钱叔,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一来,姜蝉便心安许多,瞥见郑管家的眼神总往卫尧臣身上飘, 因笑道“那就麻烦大管家亲自去德盛楼,他们家的烧狍肉和鹿筋锅烧鸭子非常地道,你去后厨盯着他们做, 一定要用最新鲜的食材。”
郑管家怔了怔,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卫尧臣如今风光无限,人们见了谁不喊声大掌柜, 但总归是姜家马奴出身,以前在他面前都排不上号。
让他这个大管家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给一个小马奴跑腿买菜,他真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但主人家吩咐了,他也不能不听,意味深长瞅了卫尧臣一眼,徉徉去了。
“钱掌柜说的不错,的确是京城染织行商会搞的鬼,他们卡住上游原料,摆明了想把咱一下子挤死。”
卫尧臣不紧不慢摇着扇子,凉风悠悠,全飘向了姜蝉那边,“孙贤背后是织造局,太监说话可比顶头上司还好使,地方官儿自然不敢插手。”
“织造局”钱掌柜失声叫道,“那咱们根本没胜算”
姜蝉也是一惊,马上想到侯府“襄阳侯知不知道这事孙会长这么干,他们也有损失,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我没找章老三,买卖上的事,还得用买卖人的方法解决。”卫尧臣沉吟片刻,“我想用坯布和他们斗斗,现今只有十二万匹,还不够,我要再买十万匹。”
钱掌柜一听差点跳起来,“还买你疯了莫说没钱买,就是有钱,我也不可能批这个帐,这十二万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卫尧臣往下压压手,笑道“别急啊,钱叔,听我的准没错,用量冲量,把坯布价格压下来,孙家也别想活。”
钱掌柜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孙家有织坊,咱们是买布,根本没法和人家对冲。你这法子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会把整个姜家产业拖垮”
“咱姜家在真定这块挺好的,京城的买卖丢了就丢了,我豁出这张老脸找孙贤求情,把襄阳侯十万匹花布订单转给他,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此罢了。”
卫尧臣慢慢敛了笑容,正色道“商场如战场,不是被别人吞了,就是吞了别人。这个时候退缩,孙贤也不会放过咱们,梁子结下了,咱就跟他们干到底,我非把孙家铺子吃下来不可。”
“至于我这法子行不行,嘿嘿。”卫尧臣摸了摸鼻子,调皮地眨眨眼,“他是有织坊,可他库存还不到一万匹,就算织机日夜不停地开,一个月顶天了三千匹,他拿什么和我对冲”
钱掌柜讶然地打量着卫尧臣,没想到他连对方库存和产能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顿了顿,他问“就算压低坯布价格,孙家赔了,可咱们没染料一样交不了货,如果织造局继续给这边的官府施压,咱们又该怎么办”
卫尧臣往椅背上一靠,潇洒地摇着扇子打凉,“织造局为什么帮孙家,无非是因为能帮他们赚钱,如果孙家失去作用,他们还会继续帮孙家吗”
钱掌柜瞪大眼“你要取而代之,走织造局的路子”
卫尧臣一挑眉头,轻轻吐出四个字“他们不配。”
“我看可以试一试,”姜蝉凝神想了会儿,“姜家产业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上百万两,把铺子和田庄抵出去,马上筹钱买坯布。卫掌柜,你放开手脚和他们斗”
钱掌柜主张求稳,然小东家一力支持卫尧臣,他不好和东家对着干,寻思半晌,“我总觉得太冒进,不过小九你素有急智,又是野路子招数,我便信你这回。”
不等卫尧臣说话,他端正脸色道“但我绝不同意拿所有家底和他们斗,最多五十万两若这回你赢了,往后姜家大掌柜就是你,若是你输了”
“我不会输,”卫尧臣干净利落答道,“钱叔,东家,你们就瞧好吧”
姜蝉笑着说“知道你有本事,让你大热天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赶紧回家歇着去吧,我叫郑管家把菜送家去。”
卫尧臣也的确累了,不多做虚礼,另要了一坛子好酒,摇摇晃晃走人了。
姜蝉单独留下钱掌柜,细细吩咐了一番。
钱掌柜脸上现出错愕,错愕过后是愤怒,咬着牙道“小东家放心,我这就派人盯死了他,若他真有二心,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姜蝉叮嘱道“抵押铺子的事也不要透露出去,尤其不能让我母亲知道,别让她跟着担惊受怕。”
这次钱掌柜犹豫了下才点了头。
夏季是花布市场的旺季,可京城的昌盛布铺撤了蓝印花布,摆上了坯布,不零卖,只做大宗出货。
而且价格异常的低,比孙家坯布低了一成。
铺子的小伙计对外说,是因为今年年景好,棉花定然会大丰收,棉花卖不上价,棉纱、坯布价格定然会下降,所以我们卖得便宜。
孙贤听说后,在聚贤楼大摆宴席,满面红光地拿着酒壶挨桌劝酒,言语间是说不尽的得意。
“什么棉花大丰收,胡扯”孙贤大笑道,“分明是没有染料染布,他们急着把手头坯布甩出去,好赔钱给襄阳侯。”
“诸位放心,我家坯布明日起也降价,他降多少,我跟多少,叫他一匹布也卖不出去,那些布留着他自己打幡儿用”
“还是会长高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他的命。”胖掌柜谄媚笑道,“我看过不了几天,卫小九就哭着喊着求您饶命喽。”
孙贤冷笑一声,“饶他做梦,别说昌盛布铺得给我关门,就是真定的姜家铺子,我也要收入囊中。”
众人觉得他是放狠话,并没当真。
另有人恭维道“这叫杀鸡儆猴,给那些外地商人们瞧瞧,京城生意场虽大,想分一杯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席面上又是一阵大笑。
魏县织染行的人也来了,愁眉苦脸的陪坐末席,一直没上前搭话的机会。
酒过三巡,他终于等到一个空档,捧着酒杯过去敬酒,“孙会长,这事什么时候能告一段落我们十七家染料铺子,染料全堆在库里不说,还得给卫掌柜赔违约金”
孙贤拍着他的肩膀,“小老弟,再挺挺,昌盛布铺一倒,有能力接下襄阳侯府十万匹订单的只有咱们,我只怕你们到时候撑着喽”
那人赔着笑了两声,又问“姜夫人是赵侍郎的继夫人,赵家会不会出手帮他们”
孙贤大笑“赵大人比我还恨不得卫尧臣死呢”
见过周太监之后,他就悄悄找了赵华,奉上一千两银子,说自己无意冒犯赵大人,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反击云云。
因有周太监的面子在,赵华收了银子,告诫他不要动姜家真定的产业,其它的,随便
孙贤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周太监已然对姜家产业有了兴趣,他自然要听周太监的
而且朝中弹劾赵华狎妓的奏本一个接一个,别看内阁压风声压得紧,只要他把赵华想独吞姜家的打算往周太监耳边一送,谁知道赵华侍郎之位还能坐多久
孙贤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然而到了六月中旬,昌盛布铺又降价了,这次更狠,降到他家坯布的七成价格。
“降到六成半”孙贤的心在抽抽,“我就不信他还敢跟。”
结果孙记刚降,昌盛布铺马上跟进,还比他家低半成,而且一下子放出十万匹布,差不多是孙记半年的订单量。
孙记收到的退单退货激增
与此同时,棉花大丰收的消息已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孙贤急了,拍着桌子叫道“他疯了不成简直是把布往大街上白扔,姜家那对母女也够蠢的,就生生看着他祸祸”
账房唉声叹气道“东家快想想办法吧,退货的都排出去二里地了,铺子前面吵吵闹闹的,老百姓还以为孙记倒闭了。”
“不退,降价,降到一半的价格”孙贤的眼睛通红,“他就十万匹布,顶过这一阵咱们就赢了,找人往襄阳侯府散消息就说卫尧臣想跑路。你再去买棉纱,通知织坊,日夜不歇,给我织布”
账房嘴唇嚅动一下,终于什么也没说,深深叹息一声,走了。
三日后的傍晚,账房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来,“东家,不好啦,不好买不到,到处买不到棉纱,库存棉纱只能支撑到后天,后天咱们就要停工了”
“怎么可能”孙贤霍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跌坐回去,“棉纱呢,纱都去哪里了”
账房咽一口唾沫,“都叫卫尧臣买去了,京城、直隶的铺子都没货,要买只能去南边,两广、福建那边,可太远了,一来一去至少几个月,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货。”
孙贤愣愣问“他们哪儿来那么多钱”
“染料铺的赔款,听说还抵押了一部分铺子和田庄。”
“那也不够啊。”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到处都说棉花大丰收,您知道,什么东西量越大,越卖不上价,这棉纱价格是一路走低。”
账房一摊手,“倒让他捡了个便宜。”
“定是那个臭喂马的搞的鬼”孙贤咬牙切齿道,“人们也够傻的,他说丰收就丰收就不知道求证求证”
账房苦笑“北边种棉花的少,看不出啥来。南边太远,等消息传过去,确认了再传回来,流言早传得沸沸扬扬了。老百姓不懂里头的弯弯绕,就盼着东西降价,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反倒说咱赚钱没够。”
孙贤瘫在椅子上,卫尧臣似乎站在眼前,笑嘻嘻看着他“孙会长,被人掐住喉咙的滋味好不好受”
“卫小九”孙贤恨得目眦尽裂,“还没到最后,我还没输”
账房又是一声叹息“东家,现在怎么办退货的一直堵在门口不走,咱们铺子也没法开门啊。”
“退、退货。”孙贤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扶着椅子扶手颤巍巍站起来,“我去求见周太监,请他老人家给我做主”
转天拜帖递上去,还没等收到周太监回信呢,卫尧臣又放了五万匹布出来。
京城坯布市场一直是孙家把控着,这一下,几乎整个被冲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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