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十斛金 > 正文 第28章 第 28 章
    那妇人冲力极大,   只听一声巨响,赵华脑壳重重砸在地上,差点没给他摔死。

    下人们七手八脚去扶, 奈何那妇人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赵华身上不撒手,扶也扶不起,扯也扯不开。旁边还有个哭声震天响的男娃娃,这一通闹, 赵家的门口比菜市场还乱

    看热闹的起哄道“别看嘴上说不认,看看身手这个利索, 心里准是认啦”

    “听听那声, 咣”有个汉子夸张地比划了下, “简直是拿命拦啊,我看出来了, 赵老爷绝对和她有一腿”

    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老者道“据我所知, 朝廷严禁官员狎妓宿娼,赵老爷是犯法了吧”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人群外围的王御史。

    王御史冷冷瞥了赵家大门一眼, 甩着袖子摇摇晃晃走了。

    躲在影壁后的赵母一看情况不对, 心想再这般闹下去,明天赵家就成全京城的笑柄了。忙命仆役把赵老爷连同那对母子带进来,不管如何,先把事态平息了再说

    角落里, 目睹这一幕的金绣不禁咋舌“这人一接进来,想再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老夫人是打算认了大孙子”

    “不可能。”姜蝉轻声道, “即便真是赵老爷的骨血,赵家也不会认狎妓的罪名一旦坐实,赵老爷的仕途就完了。”

    赵母掌管赵家多年, 再惊慌失措也不会忘了这个道理,如此轻易让人进门,说白了还是太自信,没把那俩人当回事。

    更何况是假的

    初夏的知了幽幽长鸣,窗外树影婆娑,衬得屋里光线一明一暗。

    姜如玉如今连泪也没有了,只睁着一双明洁的眼睛盯着承尘出神。

    姜蝉给母亲打着扇,极力语气平缓地将大门口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他们真把人接进来了”袁嬷嬷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想干什么问也不问一声,眼里还有没有夫人”

    袁嬷嬷越说越气,“这半天过去,老爷不见人影,上院也没人过来,把夫人晾这里不管了就是欺负咱姜家没人”

    姜蝉道“不管是真是假,赵家肯定会想办法让那母子俩闭嘴,我估计会给一大笔银子封口,少不了又朝母亲要钱,想想就恶心。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回真定。”

    袁嬷嬷偷偷觑着姜如玉的脸色,见她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迟疑道“要是都走,赵家有什么动静,咱们也不知道了要不先去小姐那里住几天”

    姜蝉待要说话,却听院子里有人说话,隔窗搭眼一瞧,原是宁氏带着两个婆子来了。

    “大嫂,老夫人怕你多想,让我赶紧过来说一声。”还没进门,她就在廊下大声喊上了,“大老爷根本就不认识那女的,至于孩子更是无稽之谈。”

    姜如玉扶着袁嬷嬷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宁氏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她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发髻也有些散乱,“那女的找错人了,误会,全是误会不过看她带个孩子也挺难的,咱们赵家一向仁善大嫂,你手头有银子没有”

    姜如玉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彩一点点消失,又躺了回去,“既然是那女人的错,应该是她向赵家赔罪,为何反倒我们出钱”

    姜蝉诧异地望着母亲,暗暗叫了一声好。

    宁氏脸皮一僵,讪讪笑道“那不是看他们怪可怜的。”

    “可怜少唬我了,他们闹得赵家名声扫地,凭老夫人不依不饶的脾气,定会把他们送到顺天府,怎么那般好心,还给他们银子”

    姜如玉侧过身,脸朝里躺着,“那女子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

    宁氏眼珠子乱转“这种事谁说的清楚不过老夫人大老爷都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大嫂,这过日子得睁一支眼闭一眼的,夫妻之间,还是不要太明白好。”

    “你走吧,我没银子给他。”

    姜如玉的声音罕见的冷,听得宁氏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好半天才道“大老爷根本就不认他们,你这又是何苦”

    “虎毒不食子,连自己孩子都不要,还能指望他对别人好”姜如玉疲惫地挥了下手,“我累了。”

    母亲终于厌了赵华

    这等好机会姜蝉当然要抓住,连推带拽把宁氏“请”到堂屋,“瞅光景家里还得乱一阵,我先带母亲去我那里清净几天,若老夫人不同意,还请二婶娘帮忙”

    说着,偷偷将一个荷包塞进宁氏手里。

    荷包很轻,宁氏拿手捏了捏,知道定然是银票之类的东西,等出了院子偷偷一看,竟是张两千两的银票

    喜得她走路都轻飘飘的快飞了,这一刻,宁氏已然决定,跟着长房他们也沾不上光,还不如抱定姜蝉这棵摇钱树。

    也不知她如何与赵母回话的,姜蝉带母亲离开赵家时,无一人上前阻拦。

    袁嬷嬷见状更生气了,一路与姜如玉碎碎念,说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拦一拦,竟像盼着她们走似的。

    姜蝉在旁不停添油加醋,长房无子,赵老爷都四十多了,就算他不要孩子,老夫人定然舍不得大孙子,说不准来个“去母留子”,再把孙子记在母亲名下云云。

    反正怎么邪乎怎么说,直把姜如玉唬得心如死灰。

    于是天刚刚擦黑,她们就乘着马车离开了京城,等赵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隔壁早人去楼空了

    赵母气不过,把宁氏叫过去大骂一顿。

    许是手里有钱,人就有底气,宁氏破天荒顶了赵母一句“用儿媳妇的银子添补儿子的外室私生子,搁谁谁能忍得了大嫂不闹腾就够有气度的了,还不许人家回娘家散散心”

    赵母气了个倒仰,罚她院子里跪着去,赵霏霏姐弟俩闻讯赶来,一个抱着宁氏哇哇哭,一个说赵家容不下他们二房,闹着要回舅舅家,生生把上院搅得鸡飞狗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御史上书弹劾赵华狎妓宿娼,知法犯法,私德败坏,有损朝廷颜面,按律杖六十,革职永不叙用。

    年前王家遭贼,他一直认为赵华搞鬼,什么奴仆和继女的私怨,当他傻

    真正目的必是干扰他查案,南直隶官商勾结,黑白两道鼠猫同眠由来已久,而赵华祖上是金陵人士,爷爷那辈才迁居京城,其中勾藤扯蔓的,还不定多少龌龊脏事。

    他本想用此事作为南直隶查案的开端,可硬生生被上头摁下去了,王御史这个憋屈

    一口气憋了小半年,好不容易捉到赵华的把柄,要是不大加利用他就是傻子。

    御史可风闻奏事,即便最后弹劾错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王御史是铆足了劲儿要咬下赵华一块肉。

    他不顾一切连上三封弹劾,内阁压都压不住,逼得李首辅不得不把赵华叫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华神色异常憔悴,唉声叹气道“那女子是金陵人,我仔细想了想,六年前回金陵修缮祖坟,和几个朋友去秦淮河花船吃酒,期间叫了几个歌伎作陪,但仅此而已,绝无狎妓之事。”

    “糊涂”李首辅摇摇头,“单你去花船这一条就说不清了,王御史还拼命把这事往漕运案子上引。那母子俩你打算如何处置”

    “学生本想送官审问,又怕事情越闹越大,牵扯进人越来越多,就把她们送到庄子里,让人仔细看管着。我让那妓子出了份口供,言明全是误会,上面有她的手印。”

    李首辅看了一遍,道“我先替你压一压,只要不传到皇上耳朵里,一切好说。还有一事”

    赵华忙低头“请老师吩咐。”

    李首辅手指轻轻点着书案,慢慢道“一百万两银子,你说有法子弄来,还说年前就能拿到,如今都快六月了。国库的窟窿再填不上,别说你,我也得跪午门请罪去。”

    赵华心头猛地一缩,他明白这是老师在警告他,若是办不好,只怕老师第一个就把他推出去顶罪。

    “请老师放心,不出一个月,这笔银子必会到账。”

    李首辅温和一笑,“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好好干,入阁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番话让赵华喜忧参半,惊惧交加,失魂落魄从首辅家出来,不知怎的就来到昌盛布铺门前,看着肩摩踵接的人群,听着伙计们干劲满满的吆喝,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阴毒地盯视一眼牌匾上的“姜氏”二字,恶狠狠笑了笑。

    回去他写了封密信,命心腹连夜送往真定郑管家处。

    另一个地方,聚贤楼二楼雅间,京城织染行数得着的人都来了,十七八个人围坐着相互叹气。

    “孙会长,不能再进低价布了,您有织坊撑着不怕,我们不行啊,赔得底裤都不剩,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一千匹布在铺子里压着,我上个月就关门了,孙会长,您看能不能退一部分”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干脆把蓝印花布这部分买卖让出去,人们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咱们卖别的布一样挣钱,没必要和卫小九挣个你死我活。”

    孙贤面色泰然自若,待人们的怨声一歇,方徐徐说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此时退缩,往后卫小九还不得拿鼻孔看咱们”

    “这么说您有法子治他”

    “做生意,没有人脉不行,卫小九是有点小聪明,可惜他朝中无人。”孙贤整整袖口,“我和周爷爷通了消息,魏县那边自有人打招呼。哼,抢咱们的生意,就是阻碍宫里发财,他落不着好。”

    在座的或多或少知道,孙家靠织造局的单子发家,那个周爷爷是宫里的主事太监,在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是孙家最大的仰仗。

    有了这句话,众人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一只小飞虫扑进孙贤的茶杯,他伸出一根手指挑出来,摁在桌子上一拧,讥笑道“他怎么来的京城,就怎么让他滚回去,拿着笤帚打扫马棚去吧”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

    因早早得了姜蝉吩咐,郑管家着人早早地拾掇好老宅,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树木花草也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浓绿丛中月季花猩红黛白,开得煞是好看。

    姜蝉很满意,先是夸了他一番,接着例行惯例查看老宅账本。

    郑管家指着一处道“前几日县衙来人,说是山东春夏大旱,让咱们出粮出钱赈济灾民,因催缴得急,我做主捐了一千两银子,这是县衙给的收据。”

    姜蝉猛地想起上辈子流民烧了老宅的事情,眉头不易觉察地轻挑一下,因道“你办得不错,真定是姜家的根本,这些老关系一定要维持住。”

    说罢,提笔在账面上打了个对勾。

    郑管家接过账本,问道“夫人小姐打算住多久原来以为今夏不回来,去年我就没有订冰,要是长住,我得赶紧搜罗买冰去。”

    “还没定,看看赵家如何动作再说。”姜蝉轻飘飘答道,“你去买冰吧,多备点也没关系,咱家用不了可以送人。”

    郑管家应了声,转身欲走,却被姜蝉叫住,“本来想把你小孙子也带回来,让你们一家团聚,可袁嬷嬷说,你小孙子去赵家族学了,你想让他走科考的路”

    郑管家惊得心头扑通一跳,忙解释说“他哪是读书的料不过是替赵家少爷们磨墨铺纸,顺便学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姜蝉微微一笑,“我不过随口一问,看把你吓得。”

    “小姐,钱掌柜求见”金绣话音未落,钱掌柜已满头大汗跑进来,脸色蜡黄,一张嘴唇全然没有血色。

    “不好了,魏县的外庄掌柜来信,染料铺子不肯卖咱们染料,他们宁肯赔钱也不卖”

    姜蝉大惊,“为什么那、那去别的地方问过吗不拘邯郸,直隶、山西、山东,那么多染料铺子,哪怕高价买也可以”

    钱掌柜疲惫地摇摇头,“账上没现银,襄阳侯府的十万匹布,还有京城订出去的两万匹,十二万匹坯布,一股脑到了,咱们银子全压在里面啦”

    好似晴天炸响一道惊雷,震得姜蝉耳边嗡嗡作响。

    亏钱是一方面,如果襄阳侯府的十万匹布不能如期交货,就会彻底得罪了人家,莫说姜家买卖,就是她自己,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还没到最后一步,“押几个铺子出去,派人去别处买染料,别管多少钱都买我现在就去魏县,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卖”

    “没用的,小东家,您还看不出来吗”钱掌柜用疲倦得发酸的眼睛斜睨她一眼,“你想到的,我和外庄掌柜都想到了,十七家染料铺子一起罢卖,摆明了是有人做局害我们。”

    “魏县县衙也去好几趟,平时笑脸相迎的县太爷避而不见,我甚至去求真定府的大老爷,也是不见小东家,定然是上面有人发话,他们都不敢管。就算我们从别处买到染料,只怕也送不到染坊。”

    上面,难道是赵华他的手竟然伸到真定官场来了

    姜蝉呆呆坐着,一时没了主意。

    郑管家犹豫了下,提议道“要不给赵老爷说说,让他出面解决”

    “不行。”姜蝉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请赵华出面无异于与虎谋皮,姜家只会死得更惨。

    钱掌柜不住叹气“我就说不能锋芒太露,这下把京城同行得罪光了,想找个中人说和都找不到。”

    “备车,回京。”姜蝉深吸口气,去找刘婉娘,看能不能请动刘知府出面。

    金绣又跟头咕噜跑来,“小姐,卫小九来啦,人已经到了二门。”

    “快请”姜蝉手按着椅子扶手几乎要站起来,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绷得紧紧的声音已然松弛下来。

    一阵踢嗒踢嗒的脚步声,卫尧臣甩着手晃晃荡荡走近,脸上依然是那副万事不放心上的表情,嘻嘻笑着说“发财的机会来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